东郊的马球场寒风凛冽,风里像是夹了刀子,刮得人脸疼。
慕玉婵本来嫌天冷不想出门,但她还从未见识过大兴的马球赛,但听说萧屹川和老爷子都要上场,想来想去也去了东郊。
人头攒动,马球场被分成了三个观看的区域,除了中间的帝后,王公子弟和女眷们分别落座在马球场的东西两侧。
女眷们这边的看台烧着炭火,四周垂着厚厚的棉帘,即便这样慕玉婵还是觉着冷。
她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抱着暖炉,唇色依旧浅淡得有些透明,而球场上的萧屹川与她截然不同,却只穿了一件便于活动的单衣。
打马球是一项动作幅度很大的活动,穿得过于厚重不仅会大汗淋漓,也十分限制身体的行动。
所以场上的男子们还都褪下了右手的袖子,赤了右膊,露出半个胸膛来。
看台上的女子们大多不是来看马球赛的,更多是来看人的,交头接耳说着属于女子之间的私密闺话。
人之常情,慕玉婵当然也会对场上的男子们进行比较。
同样都是赤膊,也都是壮汉,萧屹川的臂膀要比另外几个人好看得多。
他抱过她,也背过她,那些难以避免的触碰之下,慕玉婵知道他身上的腱子肉有多结实。但并非是膀大腰圆的强壮,而是一种健硕的美感。
场上的萧屹川这会儿正在试球杆儿,他用右臂掂了掂那球杆的分量,随后做了一个挥杆儿的动作。
结实的线条发生弧度的变化,每一块肌腱都紧紧绷着,充满野性的味道。
她又想起平阳郡温泉池的夜晚,男人雪白的中衣被水浸湿,不仅是胳膊、胸膛,他全身上下都被她看进了眼里。
他因呼吸而鼓噪的胸膛、他温热烫人的双手……那个有些羞耻的画面又闯进了她的脑海。
慕玉婵的脸又烫了起来。
“来人,再加些炭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让慕玉婵从回忆里抽离。
慕玉婵转过头,不知道容福公主什么时候过来了,坐在她旁边,正微笑的看着她。
“安阳公主的脸怎么这么红,定是身子弱冻坏了吧。”容福吩咐完,很快便有人拿着炭火过来,往慕玉婵面前的火盆里加。
慕玉婵谢过容福公主的好意,发现四周的其他贵女们少了许多,她与容福周围,已经没有旁人。
“容福公主这是……”
她和容福公主没有什么交集,唯一一次是上次的立冬宴,那次容福公主被人下了面子,所以不算是愉快的初见。
“我……上次立冬宴上,景惠郡主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容福公主红着脸继续道:“我是喜欢过萧大将军,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萧大将军与安阳公主已是夫妻,我只有对二位的祝福,公主万不可因为景惠郡主的话,影响了与将军的感情。”
慕玉婵不是个记仇的人,她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拢了拢大氅:“福安公主怎么会这样想?”
“听说……听她们说,你和萧将军分房睡了。”容福的脸快要滴出血了。
这种闺中秘闻在贵女圈子里传递得很快,容福喜欢过萧屹川,有人巴结她聊到这种话题并不奇怪。
只是容福听说萧将军与慕玉婵分开睡了两间屋子,就有了心结。
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慕玉婵,如今见着了,她自然不希望是因为她而影响了别人的夫妻情分。
慕玉婵真就没把上次当回事儿,况且他们分房也不是因为容福,而是因为一个五岁小丫头的“情书”。
这话没法告诉容福,不忍容福困扰的样子,慕玉婵只好说了些安慰的话,马球场的比赛也开始了。
除了引人注目的萧屹川,萧老爷子也是场上的亮点。
老爷子年纪最大,却与众多年轻人们一样,赤了右膊。
不愧是武将出身,萧老爷子即便没在战场也不曾疏于锻炼,身板不仅硬朗,胳膊上也有大块大块的肌理。
两只队伍,每队十人,一一上了球场,慕玉婵扫了下人群,发现萧屹川这队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元,他竟然也上场了。
张元也是一名武官,却不在南军营当差,而在西军营就职,他是个善于逢迎之人,仕途十分顺利。
如今这个场合,十人的队伍中包含东西南北四个军营的人,张元则是代表西军营上了场。
伴随一声鼓响,马球赛开始。
罗刹国的人天生体型高大,一开球便夺得了先机。在连进三球之后,大兴的队伍逐渐找到感觉,很快将比分追了上来。
这三分都是萧屹川进球而得,罗刹人看出端倪,改变了战术,十人的队伍竟分出三个人一并防守萧屹川。
萧屹川顿时被束缚了手脚,一直寻找突破的机会。
可那三位罗刹大汉几乎是贴身防守,两个一左一右用马匹夹着萧屹川,另一个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谨防萧屹川冲出来。
不过这也给了大兴同队他人的控球机会,九打七的局面,顿时让大兴一队轻松不少。
罗刹人被逼得紧迫,不得不挥杆儿出球。张元策马而上,球杆一横,成功将这球防了下来。
“好!”
场上场下都爆发出了喝彩之声,只等着张元持球反击。
而在众人都不曾注意的视角里,张元对上了罗刹年长使臣的眼睛,两人的眼神飞快交汇,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
只见张元爆喝一声,挥杆而上,球杆大力冲击到马球之上,直奔萧老将军的面门而去。
不光慕玉婵,几乎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马球状小如拳,有些分量,别说打在萧老爷子脸上,就算打在年轻人的身上也会造成不可估摸的伤害。
容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慕玉婵攥紧手帕,眉心皱紧。
四下已经有了抽气声,那马球会击中萧老将军几乎已是必然。
而在此时,一匹黑马从侧面跃出。
来不及挥杆,马背上的萧屹川身体往前一倾,生生用后背给萧老爷子挡住了马球的冲击。
众贵女们尖叫出声,慕玉婵豁然站起身,手中的雕花暖炉“咚”的一下摔在地上,散了。
第24章 揉揉
中间看台上的大兴帝后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输一场马球事小,伤了萧屹川事大。
罗刹人无非是多年朝贡心有不忿,争口气罢了,若萧屹川因此受伤那才是得不偿失。
彼时, 萧屹川伏在马背上, 一手紧握缰绳, 一手紧握球杆,骨节泛白。那条赤着的胳膊、露出的半个肩膀已经出了汗。
他的背脊起伏, 呼吸急促,也不知是因为过于疼痛还是受了什么重伤。
慕玉婵嘴上一点血色也无。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她想。
好在众人担忧之际,马背上的男人忽然直起来身子, 双腿一夹马腹, 黑马破阵而出,萧屹川猛挥一杆, 马球以一个几乎肉眼都不可察觉的速度,直奔罗刹国的球门而去。
负责计数的官员立刻又给大兴计得一分。
大兴帝方才随时准备叫停,见此场景才长出了一口气。
慕玉婵也放松下来, 身子一软,坐回了椅子上。
容福公主看了看地上慕玉婵散架的暖手炉, 将自己的递过去:“安阳公主,你用我的吧。”
慕玉婵的确被吓到了, 没听见容福与她说话, 发鬓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容福并未介意, 叫人收拾了地上坏掉的暖手炉,执起慕玉婵的手打算把自己的塞给她, 却被慕玉婵手上的冰冷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凉,我、我把太医叫过来吧。”
为了防止马球赛有人受伤, 太医院跟过来不少太医。
慕玉婵手上一暖,回过神,怔愣地看了容福一眼,才慢慢缓过来:“谢谢你……我没事,歇会儿便好了。”
慕玉婵是有些难受了,声音也隐隐发抖,她的心脏像是被斜斜刺进去一根针,阵阵地疼痛。
她知道是因为惊吓过度造成的,轻轻揉按着心脏的位置,看来晚上回将军府再让明珠熬一副药安神的汤药才行。
后边的比赛慕玉婵实在无心观看,太刺激了,她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张元因重大失误被换下了场,萧承武替补而上,萧承武最擅马术,身子也灵活,后边的比赛在大哥的帮助之下连进七球,以碾压般的优势结束了与罗刹的马球赛。
大兴赢了马球,帝后脸上露出欣喜,对两队分别进行了一番奖赏,随后回宫去了。
女眷们也跟着自家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开了东郊马球场。
萧屹川将马骑回场边,衣裳也没换,就赤膊来到了慕玉婵面前。
慕玉婵还坐在椅子上,呼吸不太平稳,并没有因为萧屹川的到来而起身。
萧屹川稍稍弯下膝盖,用双手撑在自己的两条大腿上:“今天容福公主和你说什么了?”
慕玉婵抬头,露出惨白的小脸:“她没说什么,怎么,你还有心情看我这边?”
没想到萧屹川眼神儿这么好,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竟然还能分心东看台上的事儿。
被戳中心事,萧屹川也没否认,只看着对方的眼睛:“吓着了?”
“笑话,看个马球赛还能吓着?”慕玉婵极力掩饰掉自己惊恐过后的纤弱,“父亲呢?”
萧屹川:“与老二老三先回去了。”
“你怎么不一起走?”
萧屹川看起来心情不错,淡淡笑道:“我还得等你,难不成让他们一块儿等么?他们几个急性子,可等不及。”
男人不常笑,每当笑起来的时候左边的嘴角有一个极浅极浅的酒窝,慕玉婵盯了那酒窝一瞬,越看越不顺眼:“你还笑得出来?那马球若打中的是我,这会儿我大概已经见阎王了。”
“你别乱说,阎王爷也怕你这张嘴啊,才懒得收你。”萧屹川唇畔的笑意淡下,直起身子,“走吧,我们也该回将军府了。”
慕玉婵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哪知才起身迈出一步,就开始眼前发黑了,她的身子打晃脚上一软,恍若无骨地歪向一边。
萧屹川一把扶住她,声线沉了三分:“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慕玉婵靠在萧屹川的胸口,一手扶住萧屹川的小臂,男人身上的汗水沾湿了她的衣袖,那只扶着男人小臂的手也不可避免地摸了一手的汗。
慕玉婵缓了一会,待到神色清明后,见蹭了一身一手男人的臭汗,顿时受不了了。
她用帕子猛擦手,这件儿衣裳大概再也不会穿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慕玉婵盯着萧屹川的后背:“不让太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