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眼神飘走,有些心虚:“我好多了,娘,您坐。”
王氏坐在萧屹川旁边,视线落在儿子脖颈处的红斑上:“本来玉婵的身子就差,你做丈夫的更要爱惜自己,如此才能更有精力照顾妻子。”王氏感叹道:“之前你率军攻打西番的时候不是吃过酸木瓜?上次就起了风疹,百般无奈下还带着疹子就上了战场,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又吃起来了?”
“是儿子忘了,一时没想起来我不能吃酸木瓜,只记得好吃,才尝了一块。”
王氏没看出萧屹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但王氏不信萧屹川忘了。
萧屹川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就算真的馋了,也没道理冒着犯风疹的危险解馋。风疹这个东西有轻有重,轻则上吐下泻,身上起疹子。严重了,那可是会丧命的。
这话说完,慕玉婵顿觉匪夷所思。
王氏听不出萧屹川扯谎,但她可听出来了,怀疑得不得了。
等王氏嘱托完走了,慕玉婵才一把抽掉男人手上的书信。
她站在桌案旁,下巴微微抬着:“将军,说说吧,怎么回事?”
萧屹川:“你指的是?”
“将军怕婆母担心扯谎就算了,怎么还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
大概真的有些恼了,慕玉婵胸脯起伏,语气也上扬。
萧屹川坐正了身子,沉目而望。
慕玉婵保持着公主的凤仪,双手交握在小腹处。因为急了,脸颊、耳朵连带一截修长白嫩的脖颈都红透,像只被踩到了羽毛的白孔雀,一边想保持着美好的形象,一边又想啄向祸首。
屋子里药香四溢,却抵不过女子身上一脉一脉的玫瑰清幽。
萧屹川默了默,他没有起身,双手分别搭在两个膝上。
“我知道,我吃酸木瓜会起风疹,那点也吃不死人。”
他如此坦率,慕玉婵反倒一时语塞,缓了缓:“明知道吃了酸木瓜会起风疹怎么不拒绝我?我不信你是因为馋嘴,别拿跟娘说的那套说辞搪塞我,你觉着我会相信么?”
“没有搪塞。”萧屹川道,“之前攻打西番的时候我吃酸木瓜便起过一次风疹了,并不危及性命。”
“不危及性命你就又吃了?”慕玉婵叹了口气,实在站不定了,左右匆匆走了两步:“我真搞不懂,你若吃酸木瓜会得风疹,干脆拒绝就好了,这酸木瓜是我让你吃的,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成了谋杀亲夫的罪人了,说不定兴帝还要拿我问罪。”
慕玉婵走来走去,即便气急了,耳上的坠子、头上的步摇微晃:“我真是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她忽然站定,眯了下眼睛:“莫非你是想我内疚?”
“谋杀亲夫?”萧屹川被慕玉婵的反应勾起了一个并不明显的笑:“任凭哪个贼人,也不会想到用酸木瓜暗害我的。”
“倒是如此。”慕玉婵反应过来什么,立刻用指尖儿指着萧屹川的鼻子:“你说谁是贼人呢——”
她的指尖纤细而微翘,像是兰花的嫩叶,又如含羞的花蕊。
有花堪折,萧屹川被玫瑰香袭得心尖儿一动,他抬手轻轻攥住了慕玉婵娇俏的指尖,一股凉凉的冰雪气钻进了他的掌心:“你说过的话,要作数。”
“……什、什么话?”
慕玉婵心口红宝石的项链坠发出熠熠夺目诱人的光彩,萧屹川继而往上看,落上那因吃惊而开合的饱满唇瓣儿。
“你说我吃了它,凤凰岭那天的事,便一笔勾销,便原谅我。”
萧屹川的手很热、很暖,几乎有点烫到她了。
慕玉婵想收回手,又感觉这样的温热很舒服,掌心的热度让她的理智也被烧得卷曲,不再清晰平顺。
但她没有过多贪恋他手心的温热,在生出更多古怪的旖旎之前慕玉婵抽回了手,微微收指成拳。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你是不是傻?若我给你毒药,你也要吃吗?”
萧屹川的掌心陡然一空,眉头极轻的蹙了蹙。
他终究没有回答慕玉婵的问题,萧屹川不擅说谎,却也不想承认,那个时候他想说他愿意。
·
因为风疹所起的红斑会令人身体发痒,仁康堂的老郎中不仅开了口服的方子,还给萧屹川配了涂抹的药膏。
起初慕玉婵还真的因为心生愧疚想主动帮萧屹川擦药,可当他看到男人背上的红斑后,感觉不大自在,看一眼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重要的是,那些红斑不仅仅长在背上。男人的脖子、前胸、小腿、大腿都起了疹子,她最多只能接受帮着涂抹背部,就连前胸她都没有勇气面对,更别说腿上那些挨着私密的位置。
干脆就此作罢好了,不然反而像无事献殷勤一样,损了她的凤仪。
这活儿最终还是落到了铁牛的头上。
铁牛人和名字反差极大,是个略显瘦小的青年。
慕玉婵早就对他的名字好奇了,只是一直没开口问。
这天铁牛正在院子里除雪,慕玉婵看见他瘦胳膊瘦腿儿的还是把一直以来的好奇问出了口。
“铁牛,你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铁牛放下扫帚:“回夫人的话,是老爷。”
慕玉婵本想给铁牛换个名字,一听是老爷子起的,还是算了。
“父亲怎么给你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铁牛估计不是被问第一次了,挠挠头道:“我是被将军捡回来的,身子弱,那时候差点活不成,老爷说贱名好养活,就给我起名叫铁牛了。其实,我还有个字的,将军在外边的场合,将军铁牛铁牛的叫着也不好听,所以就给我赐了个字。”
“哦?什么字?”
“铁牛,字太白。”
慕玉婵:……
萧屹川真离谱,诗仙听了,估计要气得骂人。
正聊着,明珠过来禀告,说将军提前回府了,回府后就去了马厩。
慕玉婵猜到是什么事情,本想不去,但实在耐不住性子,搭着明珠的腕子,款款走向马厩的方向。
南军营的骑兵校尉办事利落,今日一早萧屹川说要挑马驹,晌午就把马驹打理干净,供人挑选了。
因为马驹太小,那匹母马也被萧屹川一起领回府了。
慕玉婵到马厩的时候,那匹小马驹正在喝奶。
马驹通体雪白,额上有一块儿菱形的黑色毛发,慕玉婵只看一眼就觉得是她喜欢的那种样子。
萧屹川看到慕玉婵来了,停下吩咐马夫,遥遥一问:“你不是说不来马厩吗?”
慕玉婵不上前去,怕弄脏了鞋子:“顺便路过而已。”
这说法站不住脚,任凭去哪,怎么都不会路过马厩的,萧屹川不戳穿她。
“喜欢吗?”他指的是那匹小马驹。
慕玉婵习惯性想挑肥拣瘦一番,但那马驹着实可爱,她不忍心当着小马驹本马的面儿唱对台戏。
“是挺可爱的。”
萧屹川看她没有往前走的意思,干脆将小马驹领出马厩,带到了慕玉婵的面前。
马驹太小,身高还不到她的腰,慕玉婵并不害怕,觉得马驹小得有点儿不真实,尤其那条短短的尾巴,左摇右摆,活泼极了。
这匹小马驹性子好,柔顺乖巧,慕玉婵摸了它好几把,都乖乖的,时而用头轻轻去蹭慕玉婵,慕玉婵喜欢,甚至都没嫌弃地躲开。
看着她那股热乎劲儿,萧屹川道:“以后,它就是你的马了,给它起个名字吧。”
她的马……
慕玉婵肩负重任,在脑海中开始筛选过往所读的诗书。
萧屹川看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又道:“这匹马生下来的时候比其他的马驹弱一些,险些活不下来,贱名好养活,不如你起个俗气一些的,压压它身上的弱气。”
慕玉婵已经想了几个备选了,诸如月影、踏雪、玄珠等婉约优美的名字,但一听小马驹容易活不下来,立刻划掉了那几个。
想到铁牛,难不成叫它铁马?
慕玉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那……那叫铛铛吧,但大名得叫冰河。”
马驹脖颈上的铜铃铛铛作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俗气的名字了。
铁马冰河,想到萧屹川将军的身份,取诗中这两字倒也契合几分。
萧屹川从冰河二字里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靠近去过,眼神炽热地盯着慕玉婵软软的唇。
第28章 护夫
她身上的香气总有一种让人想靠近、吸食的冲动。
不只是花的香气, 还有一种与生俱来如冬日晨露般沁人的味道,这种味道的根源是慕玉婵一向偏冷的身子。
他接触过她的手、她的脚,萧屹川知道那种温凉的体感。
微弱的余晖洒落,照在慕玉婵偏淡的唇瓣上, 她涂了口脂, 是那种更接近透明的淡淡的粉, 几点光斑在唇珠上偶然闪过,晶莹无比。
萧屹川很想知道, 她的唇是不是也一样冰凉。
他的动作很缓慢,就像他暂时停滞的思绪。
随着靠近的动作,慕玉婵身体微微向后仰, 心脏又可恶地乱跳起来。
她不知道萧屹川靠近她想做什么, 但总生出奇怪的遐想,仿佛下一刻, 他的唇就要贴过来似的。
慕玉婵握了下拳头,想着如果对方再靠近一些,她要不要扬手给他一巴掌, 但万一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慕玉婵的手宛若与自己的想法较劲,只紧紧握着拳, 抬都抬不起来。
“将、将军……”
萧屹川如梦初醒,才发觉他们的距离已经太近太近了, 近到呼吸纠缠。
男人的耳后浮现一抹可疑的红, 他抬手随意拂了下慕玉婵的发顶, 两片嘴唇几乎擦过,男人站直身体:“有落叶。”
慕玉婵随便扶了扶发顶, 眼角的余光往地上去看,一些细碎散落的马匹饲料中的确有几片枯叶, 也不知道那一片是从她头顶上掉落的。
冬风扫过,慕玉婵缩了下脖子,想回去了。
萧屹川将马驹牵回去,又嘱咐了马夫几句,打算一块往回走,迎面却碰上匆匆而来的二弟。
萧延文用袖子沾了沾头上的薄汗:“大哥,你怎么在马厩,爹让我们上前厅,张元已经被押过去了。”
因为张元窝藏张君,以及强掳仙露涉及到萧府诸多家事,皇帝又说过让萧屹川自行处理,西军营不想蹚浑水,便将张元直接移交给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