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婵理亏,没吱声。
但萧屹川这样一说,好胜心便开始作祟,本来想放弃的心思消弭不见,干脆弯下身子跟着明珠、仙露一块找。
她非要给那对儿耳坠子找出来不可,免得让萧屹川耻笑她。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萧屹川站在她身边问。
慕玉婵哪肯,只用脚尖仔仔细细地踢着院子里尚未融化的雪,她一手提着裙摆,露出一只小巧的芙蓉绣花鞋,粉色的鞋尖儿被雪水沾湿了一块。另外一只手攥着帕子,轻掩在唇畔。
慕玉婵的神情认真仔细,萧屹川看得出对方并非只同他争一口气,那双耳坠子对她来说,也当是重要之物,才值得她如此。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慕玉婵轻轻咳了两声。
萧屹川微微张了下唇:“别找了。”
慕玉婵没想听他的,却看萧屹川已经对着她摊开掌心。
月升于云,银霜散落,萧屹川手心正中的两珠黑曜石发出幽幽的光彩。
“早上出门的时候,这两个耳坠子便有些松动了。”
慕玉婵从他掌心拿起来,一对儿耳坠都被男人的手焐得热呼呼的:“你早就想到雪会化开,才拿下来了?怎么不提前与我说,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慕玉婵想起早饭时候明珠和仙露的话。
他走的时候,她应该还没醒。萧屹川又不习惯主动与自己的两个丫鬟打交道,所以才没叫她,是怕扰了她的清梦。
以前萧屹川若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她便会说声谢谢。如今这种小事他做得太多,如果每一件都谢回去,实在显得矫情。
游移了一下,这个“谢”字慕玉婵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一并进了屋,萧屹川拿着干净的换洗衣裳先去净室沐浴。
还有三天就是大兴的试兵大会,萧屹川这几日日日操练南军营的士兵,每晚回来身子都汗涔涔的。
方才萧屹川给她耳坠子的时候,慕玉婵注意到的男人的手。
也不知他最近在做什么具体的操练,指尖和掌心都被冻伤了,夜色下不太明显,慕玉婵还是看清楚了那几道细细的裂纹。
真是笨,知道给她手衣,自己却不晓得带么?
慕玉婵叫来明珠:“我记得我有几匹玄色的浮光锦,明日你出找出来给我。”
明珠以为慕玉婵要给自己做,建议道:“公主怎么要用玄色,库房里还有好多颜色鲜亮的蜀锦、云锦、玉锦呢。”
慕玉婵让明珠只管拿来,没说别的。
等主仆两人聊完,萧屹川也从净室出来了。
男人习惯自己沐浴,难免身子擦得不够仔细,点点水珠晕湿了他的后背素白的中衣,轮廓、肌理隐隐约约浮现出具体的形状。
慕玉婵又想起了那个草堂温泉的夜晚,心跳有些变快。陷入到某个回忆里,视线也渐渐下移。
萧屹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体有些发热,他铺好地平熄了灯,躺上去,偶有风声扫过窗棂。
慕玉婵有些失眠,翻了个身:“三日后就是试兵大会了,你们南军营准备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萧屹川放松许多:“还算充分,南军营的将士们最近气势很高,就等着后天了。”
慕玉婵来了兴趣:“你们的试兵大会四年才一次,据说每次皇帝都要出不同的题目,今年的是什么?”
萧屹川也不清楚:“要后天等东、南、西、北四大军营的精锐,以及虎翼军、羽林军等十六大亲军一同到云蒙山练兵场才知道。”
每次试兵大会皇帝出的题目都不同,为了公平,也为了考验兵将门临场应变的能力,皇帝只在试兵大会开始的前一刻公布考题。
以上次为例,是两军对抗。再上次则是山中寻宝,山里藏了五样宝物,二十支队伍谁先找到的多、快则为胜。
左右三天后就会知晓题目了,慕玉婵对这场试兵大会也很是期待。
第二日,萧屹川照常去了南军营,明珠将慕玉婵要的玄色浮光锦拿来了。
等慕玉婵在纸面上画图样的时候,明珠才知道,自家公主不是给自己做东西,而是要给将军做手衣。
慕玉婵不需要精湛的女红技艺,女红对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爱好。所以她的女红并不好,针脚很一般。
一双手衣,缝了两天,终于赶在萧屹川临行的前一晚做了出来。
怕绣花暴露了自己的缺点,慕玉婵只做了一双没有绣样的手衣,好在玄色浮光锦上有淡金色的祥云暗纹,并不显得单调,反而多了一份沉稳大气。
“喏。”她将手衣漫不经心地递给萧屹川,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萧屹川接过来,玄色的浮光锦散发一种柔亮的光泽,十分有质感,唯独细看之下宽窄不一的针脚,暴露出不是仙露和明珠的手笔:“你亲手做的?”
慕玉婵:“练手,这料子黑乎乎的我左右也用不了。”
她抬睫瞧了萧屹川一眼,看看萧屹川的表情。见萧屹川没有要立刻带上的欣喜之意,就要往回夺:“早知将军不喜,我便不必费这个事,若将军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了。”
萧屹川一抬手,手衣被举得老高,慕玉婵够了两下,没够到,轻哼了一声。
萧屹川放下手,背与身后:“我会好好用的。”
慕玉婵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那你试兵大会上小心些,不许输,也不许受伤,否则……”
“否则什么?”
萧屹川低头,温热的体息夹杂一种不可言说的威压感也有一种让人不敢戳破的期待。
慕玉婵被这道气息压的喘不过气,又不想示弱后退,微微仰着纤细而微红的脖颈道:“我的驸马绝对不能输,也不可受伤,否则传回蜀国去,我是要丢人的。”
·
试兵大会在云蒙山举行,卯时开始。
云蒙山位于京南五十里,不算远,但萧屹川需要先去南军营,带领参加试兵大会的一千名精锐一起出发,所以不到寅时就要离开将军府。
临走的时候慕玉婵还在香睡,萧屹川秉烛靠近过去,温暖的烛光映在慕玉婵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暖沙,被烛光轻轻晃了下,慕玉婵眼皮轻颤,没醒。
这一走大概有小十日见不到,可萧屹川垂眸看了慕玉婵一会儿,还是没有叫醒她。
穿好盔甲行至府门,王氏和老二、老三已经在府门口了。
“这么晚,娘怎么也出来了?”萧屹川问。
王氏虽不是萧屹川的生母,但对他比两个亲儿子还要尽责。
她拢了拢棉衣:“你爹说,试兵大会年年都有出意外的将士,屹川你要小心,不要马虎大意。”王氏转头看向萧承武:“武儿也是,好好听你大哥的话。”
萧屹川不认为老爷子会对王氏讲这个,大概又是王氏在中间调和关系才这样说的。
母子几个简单聊了几句,萧屹川和萧承武也得出发了。
两兄弟跨上马,正要扬鞭,萧承武的妻子远远追了出来。
萧承武与妻子少年夫妻,年纪都不大,虽时常吵闹,但感情一直不错。
老三媳妇发丝有些凌乱,应是夜半忽醒,发现身边的床榻空了,着急追出来的:“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她从怀里拿出几个药瓶,“跌打损伤的药,你多拿些。”
萧承武推拒:“我们军中有军医,不用这些。”
三媳妇还是往他怀里塞,萧承武没法子,只能接过来,把这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都带上。
“行了行了,我和大哥真得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萧屹川看了看老三夫妇,又看了看如意堂的方向,眼底浮现一层羡慕。
第31章 好像偷|情(加更)
两兄弟到南军营的时候, 一千名精锐已经站好了队,个个整装待发。
将士们神色肃穆,等着临行前大将军开口训话。
夜色凛凛,寒风呼啸而过, 萧屹川单手牵着缰绳, 操控这青鬃马于阵前来回行走。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 身形挺拔,月光照得男人一身寒甲发出淡淡的银辉。
萧屹川手腕儿一转, 手中的红樱枪划过夜空,发出一道沉闷的裂帛之声。
“自太祖设试兵大会后,我南军营获胜最多, 算下来共有十三次。只可惜, 从十六年前开始,南军营就再没拿过第一, 甚至名次还有几次垫底。往日辉煌不在,你们知道外边别的军营和亲军都怎么形容我们南军营吗?”
萧屹川勒住缰绳,巍然不动:“他们说南军营的将士个个都是虾兵蟹将、是孬种, 根本不足为惧!说我们再不可能在试兵大会上一举夺魁!”
将士们有的隐忍、有的低头、有的低声啐骂。
萧屹川冷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服气是么?可嘴上不服气有什么用, 若这次输了,他们仍然还会看南军营的笑话。我问你们, 你们想不想输?”
不容质疑, 南军营的精锐们齐声喊:“不想!”
萧屹川拔高了声调:“那你们想不想赢!”
“想赢!”
南军营喊声震彻天际。
试兵大会的举办是为了不让大兴的兵将们懈怠, 也锻炼他们的能力,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家卫国, 守护一方百姓平安,这是整个南军营将士, 甚至大兴将士们都懂的道理。
萧屹川曾问过南军营的副将,原来南军营的将军都是如何讲大会前的动员的,基本就是说这些。
所以,这次他打算再说点儿别的。
萧屹川大笑了几声,高声道:“好!旁的我不说,若此次南军营一举夺魁,我请整个南军营的将士们喝酒吃肉!另外,咱们这一千名将士还每人另赏三两银子,如何!”
军中是禁酒的,能喝酒吃肉,那是枯燥苦日子里的福气,更别提有三两银子的实惠,他们一年拿到手的饷银大概才十两,三两银子可是实打实给到手的真金白银。
果然,这话一出,将士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恨不得现在背生两翼,直接飞到云蒙山去。
见气势达到顶峰,随着一声“开拔”,萧屹川领着一千名精锐,浩浩荡荡往云蒙山的方向行去。
南军营的副将催马赶上前,偷偷给萧屹川竖了个大拇指:“将军,我看咱们这次前三是稳了,不过若真能得了第一,那三千两银子,从哪儿出啊?”
“等夺了魁,我再告诉你。”
三千两将军府还是出得起的,萧屹川准备自己拿这个钱,但不能现在告诉副将,免得自信过满,就好像一定会第一了一样。
寅时五刻,南军营抵达了云蒙山试兵会聚集和之处,又过了半刻钟,二十支队伍全部到齐。两万人浩浩荡荡,占满了云蒙山开阔的山坳。
二十支队伍的主将、副将都站在队伍的最前边,每支队伍的着装都不一样。
例如,东、西、南、北四大军营将士们胸前描画的是苍龙、白虎、朱雀、玄武。
十六大亲军也有自己的代表图案,像是唐临安所带领的虎翼军是一只生了两翼的猛虎,皇帝的羽林军则通身黑服,锦帽貂裘。
再往前的空地上搭有高台,高台内设有篷房,是皇帝亲临之所。
寅时七刻,高台之上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