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州百姓如今都盼着三月末呢。”
老者向皇城方向一揖:“我等受琳琅公主恩泽,自然盼着她来庇佑。”
“是啊,没想到琳琅公主这般阔绰……”
老者挠了挠耳背的耳朵:“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清澄笑意盈盈,“我是说她真是个大善人。”
“那可不嘛!”
顾清澄用力点头,认真问:“您可知这悬赏银子何处领啊?”
老者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设在城东的赈济衙门”
“怎么?你想冒领赏银?
他上下打量着,又回头看了看告示,发现眼前此女似乎和那画像真有几分神似。
于是,他眯起眼睛警告道:
“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顾清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就、就是想去碰碰运气……”
。
“公主。”郭尚仪递来账本,“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您已往涪州贴了两万两白银……”
她试探着问:“咱们根基尚浅,是不是、该稍微节俭些?”
琳琅接过账本,左眼迎着窗外透进的日光细细端详:“才七日工夫,怎就耗去这许多?”
郭尚仪稳声道:“涪州虽小,却也辖三十一县。这般广施粥米、遍赠寒衣,按着时日与规模算来,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琳琅垂下眼,轻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四,已是三月中。”
琳琅抿了抿唇:“左右不过半月了,各县的请愿书可已签妥了?”
郭尚仪微笑道:“回禀公主,已近半数。”
琳琅长睫微颤,吐出一缕如释重负的气息:“那便值得。”
左眼闪过一丝决断:“传令下去,各县的开支削减三成。待到月底……便都好了。”
郭尚仪屈膝领命,却又迟疑着直起身:“公主明鉴,臣妾斗胆进言,若要万事妥当,单凭民意恐怕……”
琳琅沉吟不语,微微颔首,她又何尝不知?
只是她久居深宫之中,信息闭塞,手中更无可用之人,如何去染指那兵权的调度?
郭尚仪看出了她眼底的犹疑,稍稍退开道:“公主,臣妾倒想起一人可用。”
琳琅侧目看她:“谁?”
“端静太妃。”郭尚仪微笑道,“虽说先前因浊水庭一事,公主为陈公公之死与她生了嫌隙。”
她迎着琳琅探究的目光,平和道:“可她终究是镇北王的长姐。”
琳琅蹙起眉:“这和镇北王又有何干系?”
郭尚仪温声道:“公主您想,若是青城侯剿匪,无兵可用,她会去找谁借兵?”
“定远军……”琳琅喃喃着,“离边境最近。”
“可是定远军凭什么借给她?”琳琅凝视着郭尚仪,继续问道。
郭尚仪从容整袖:“公主莫非忘了?
“镇北王世子贺珩,对这位青城侯可是情根深种。”
“如今青城侯东窗事发,世子爷也恰巧不知所踪。”
郭尚仪点破其中关窍:“您说,此时此刻……他会在何处?
“他可是曾经敢枪指圣上的人。”仿佛怕琳琅意识不到,郭尚仪又补充了一句,“您说,若为了助她,这位世子又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举?”
琳琅闻言,静静坐着,竟没说话。
“公主?”
郭尚仪稍有不解,凑近看时,竟发现琳琅红了眼眶。
“奴婢失言!”郭尚仪心中一惊,慌忙俯跪在地。
“无妨,”只是须臾,琳琅便调整好了所有情绪,轻抚过右眼上的面具,“你说得对。”
“莫说是借兵,”她语气极淡,如局外人般点评着,“便是替她披挂上阵,也未可知。
郭尚仪颔首,为琳琅添上茶水。
琳琅从容抿茶,这茶烫得她嘴唇微痛,却烫得刚刚好。
方才那一瞬,心底涌上的的情绪几乎将她灭顶,唯有这真实的疼痛与困境,才能让她堪堪维持平和。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冒牌货,竟能让这么多人为她心甘情愿付出,贺珩是,江步月亦是。
她闭目凝息,待茶香沁入肺腑,才缓缓道:“你是想借太妃之口,先一步说动镇北王?”
“可我们拿什么作筹码?”
郭尚仪微微一笑:“巧得很……”
她笑着,俯身凑向公主耳语。
“臣妾这里,恰好握着些秘密。”
。
茂县。
临时搭就的赈灾衙门前,人声鼎沸。
“领粥去城门签字,先签再领,别在这儿杵着!”长桌上,被委派赈灾的衙役打着哈欠,没好气道。
见来人没有说话,衙役抬头,打量了着她身上单薄的黑衣:“领棉衣?”
“规矩一样!去城中,先签再领。”他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没事别来烦我。”
见那人还没走,衙役终于烦了:“滚远点儿,没看天阴得紧,这点儿光都挡着了。”
顾清澄清了清嗓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我想问问……”
她犹豫着从怀中掏出那张悬赏令:“这一千两银子,当真作数?”
衙役终于抬眼看她,嗤笑一声:“琳琅公主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每日来碰运气的蠢货络绎不绝,他早已不胜其烦,随手拍开案上的漆盒:“瞧见没?”
盒子里头是满满当当的银票。
他啪地合上盒盖,歪着嘴往右侧一撇——
漆盒旁,赫然横着一柄一掌宽的刑杖。
“领赏的往左,找打的往右。”
“这下看明白没?”他懒洋洋地将手支在刑杖上,“想清楚了再放屁。”
“看明白了。”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只素手按在了漆盒之上。
“替我谢过公主。”
衙役一惊,正要暴起,忽地看见那黑衣女子取下了斗笠,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那眉眼,那神态……
他忽地浑身剧颤,一把抄起了桌上的悬赏令。
第156章 鹊起(五) 平阳军的大将军。
“你、你是!”
“青青城侯……!!!”
衙役双腿一软, 整个人几乎瘫在案几上,声音抖得不成调,“你怎么还活着!”
这不对啊!
当初派活儿的时候, 只说让他坐着装样子, 没说真有青城侯找上门啊!
这一声惊呼, 如同冷水溅入沸油,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就是青城侯?”
“是她!是她!”
曾经见过她的老衙役伸着脖子, 颤巍巍地指着她:“就是此人!千真万确!”
衙役手足无措,慌乱中抄起刑杖防身, 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给我拿下她!”
顾清澄抬起无害的眼睛,只轻轻抬起一根手指, 就抵住了即将砸下的刑杖。
“你,拿我?”
她眨眨眼, 认真问道:
“有圣旨吗?”
“有文书吗?”
“有罪名吗?”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漆盒,将银票揣进自己怀里:“以下犯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