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庆没有察觉，他强忍悲痛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看着尸体。

　　目光落在手臂的黑痣，以及脚上陈年的烫伤时，他咬着牙肯定点头。

　　“……是……是我的……文馨……呜呜呜呜”他悲从中来，再次颤抖着哭泣。

　　叶桑桑朝负责的人颔首：“麻烦了。”

　　说完，她伸手将人搀扶出去，将他扶到门外的走廊的不锈钢座椅上。

　　“刚才太强硬了，见谅。”叶桑桑轻声说。

　　“我理解的……”夏庆说。

　　叶桑桑看着他变得空茫的神情，掏出一支烟，衔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后吐出淡青色的烟雾，透着烟雾望着夏庆说道：“那我可以冒犯一点，问一下，你在悔恨什么吗？”

　　她轻声问，像是在问今天晚餐吃了什么。

　　夏庆空茫的眼神变成了茫然，望向叶桑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丰哥，你别说什么不好的话。”姚灵站起来，忧心中带着愤怒望着叶桑桑。

　　叶桑桑依旧盯着夏庆，仿佛没听到姚灵的话道：“你在来之前，就已经笃定，夏文馨已经是死了。或者更早之前，你就知道，她不会活下来。”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是觉得我不盼着文馨好吗？”夏庆面露愤怒，站起来就想走到叶桑桑面前对峙。

　　姚灵虽然不解叶桑桑的做法，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站在她那边的，用手臂拦住了夏庆，站在了两人接近中间的位置，避免两人发生肢体冲突。

　　叶桑桑带着几分难过望着夏庆，眼神落在他鬓角的斑白上，缓缓说道：“人在见到亲友离世的尸体之前，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哪怕没表现出来，心底依旧是否认他们已经离开了的这个事实。”

　　“你的眼神，你的状态，都在告诉我，你已经相信她的离开。促使你相信的，是你觉得失踪七天的人不能活，还是什么。”

　　“我们通知你来认尸体时，告诉过你，这里面这具尸体，就是夏文馨了吗？”

　　姚灵的视线随着叶桑桑的质问落在夏庆身上，回想起来，确实是如此。

　　他的憔悴和痛苦，都带着笃定的味道。

　　真的不会怀抱最后一丝希望，觉得尸体不是他的女儿夏文馨吗？

　　夏庆身体一僵，苦笑着望着叶桑桑：“我没想太多。”

　　“她那么信任你，只有你说的人，她才会放心跟着一起走。”叶桑桑神色淡淡开口。

　　声音不轻不重，内容却让人心头一紧。

　　夏庆抓着姚灵的手微微收紧，随后放下，盯着叶桑桑。

　　叶桑桑看了看周围，说道：“和我们走一趟吧，路上的时间，是我留给你思考的时间。”

　　姚灵感受着面前的氛围，眼中依旧带着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刚才叶桑桑话里的意思。

　　那代表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刑侦大队办公室。

　　叶桑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凝视着一直没说话的夏庆。

　　直到夏庆张嘴想说什么，她才开口打断道：“我并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你总有你的理由。”

　　“可在一切开始之前，你先听我说点？”

　　夏庆抬眼，悲痛的眼神依旧在眼底。

　　他没说话，默许了叶桑桑先说。

　　叶桑桑再次点燃了烟，对痛苦没人能习以为常，只是学会了麻痹它们，这是丰逸的习惯。

　　“其实从第一次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很纠结和痛苦。你表现出来的，对夏文馨的爱，都是真的。我知道是真的，所以我一直咬着你，我很好奇这些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姚灵恍然，她就说。

　　怎么夏文馨被人带走失踪，调查却围绕着夏庆。

　　夏庆闭上双眼，沉默以对。

　　叶桑桑继续说：“根据我调查的结果，点点滴滴都证实了，你对夏文馨是真的爱，为她的一切奔波着，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

　　“……别说了……”夏庆睁眼，痛苦地开口看着叶桑桑说。

　　叶桑桑停下，看着他平静下来，才开口说：“你最大的破绽，是你的父爱。可惜，爱之深，恨之切，你被仇恨蒙蔽了头脑，遮蔽了你的父爱，选择了不归路。你精心为自己选择不在场证明，想着一切结束，可一切真的发生，你又后悔了。”

　　“当然，人不是你杀的，我知道。”

　　叶桑桑最后补充道。

　　夏庆知道，叶桑桑说的爱恨转变，是夏文馨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

　　倾注的爱有多少，恨就会有多少。

　　他低下头了头，默认了叶桑桑的说法。

　　姚灵眼中满是难以接受，有种世界在她面前崩塌的崩溃。夏文馨的死，竟然和夏庆有关。

　　直播间死一样的沉默后，爆发出无数弹幕。

　　【我以为，是桑姐过于敏感多疑了。】

　　【他表现得这么爱孩子，我从没怀疑过他，哪怕桑姐围绕着他调查。】

　　【我怀疑过，不过后来一点点被打消了。】

　　叶桑桑看了一眼弹幕，开始听夏庆交代。

　　“知道文馨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听人说嘴……”

　　夏庆从知道夏文馨不是自己孩子的原因说起，脸上神色极其复杂。

　　他不是听人说闲话，因为每个说闲话的人，都被他骂过。久而久之，就没人说这话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叫DNA，他知道，是因为一个多月前的一次受伤，伤到了特殊的地方，医生说可以做一些检查。

　　上班受伤，老板可以报销，他当然乐意。

　　要是真有什么，一并要老板赔偿。

　　没想到，医生检查出，他是先天无精症，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他生育能力有问题，夏文馨又不像他，真相就那么赤裸裸摆在夏庆面前。

　　“所以，你做了什么。”姚灵听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语调冰冷。

　　夏庆抬起头，眼底全是猩红，悔恨地望着叶桑桑道：“我承受不了，我接受不了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恨她，我恨她是个野种！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夏庆情绪激动起来，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叶桑桑平静直视着他，眼神深邃无波，犹如一潭沉静的潭水，让人不由自主冷静下来。

　　夏庆激动的情绪在和叶桑桑的对视中逐渐消散，他眼中情绪不断流转，最终悔恨占据上风：“我不想看见她，有人告诉我，可以让我永远看不见，我答应了，计划了一切。”

　　“只是文馨失踪两个小时，我就后悔了。”他补充。

　　回给夏庆的，是姚灵险些打在他脸上的拳头。

　　叶桑桑伸手，拦住了姚灵，对着夏庆说：“告诉我，人在哪儿。”

第105章 一念地狱

　　【大抵是病了, 才会做出要一个孩子死亡的行为。】

　　【这个副本的名字，真是应景……】

　　【我不求夏庆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消息后，依旧好好对待夏文馨。但亲手送自己养了九年的孩子去死, 真的是疯了。】

　　情绪激动的不止姚灵，还有直播间的观众。

　　在夏庆真正说出口前，观众还抱有侥幸的心理, 因为他们不相信有人会突然这么丧心病狂，对待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被亲手送走, 死无全尸, 如同一个物品一样被处置。

　　姚灵哭得最多，对待夏庆的情绪也最为激动。

　　只是被叶桑桑拦住，她只能憎恶地望着夏庆，咬牙切齿开口：“你真不是人！”

　　夏庆身体一震, 低下头：“是，我不是人。”

　　最终, 这场询问转战审讯室。

　　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夏庆供述了和这个人相关的细节。

　　“我没见过他。”夏庆抬头，望向叶桑桑。

　　面对面前的人, 他有一种恐慌，似乎一切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都会被她看穿。

　　所以，哪怕说实话，夏庆也会感觉到一种害怕的感觉。

　　叶桑桑眼底没有一丝意外, 说：“继续。”

　　夏庆颔首，语气懊悔说：“在我得到结果后的一段时间，我过得很颓废。半个月前, 我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说他能帮我解决掉烦恼。”

　　“我当时魔怔了，因为半个月来，我心里的怒火不减反增，越看文馨越不顺眼。”

　　“冲动之下，我开玩笑似的，答应了他的“帮忙”。”

　　姚灵已经恢复冷静，听到这里，记录的手一顿。

　　叶桑桑靠在审讯室办工作的椅背上，看着夏庆说：“所有开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夏庆面对叶桑桑的嘲讽，没有开口反驳，继续说道：“我没想到，那人当即就答应了。当时那半个月，几乎泡在酒精里，脑子都已经麻木了，竟然鬼使神差开始了计划。”

　　“我不想被发现，所以选择了带着文馨出去，约定好接应的地点后，我事先告诉文馨一会儿有人会接她回去，在麻将馆直接告诉文馨可以走了。”

　　“你太了解我和文馨了，文馨确实很乖，乖到毫不怀疑我这个父亲会有险恶用心，开开心心毫无防备跟着人走了，没了命。”

　　“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有人能怀疑到我头上。”

　　“现在想想，真的很可笑，我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

　　房间里只剩下夏庆的交代声音，他说到最后，眼睛里的眼泪已经干涸，眼神只剩下解脱。

　　他看着叶桑桑，露出苦笑说：“我让文馨走后，心里就隐隐有了几分后悔。本来我计划的是，等我打牌回去发现文馨没回去报警，可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