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转念一想,她赶紧约了明天去医院的检查。
他最近看起来压力不小,就算他什么也没对她说过,但频繁的出差,每次回来吃过饭洗过澡又钻进书房到深夜,眉宇间的疲倦是骗不了人的。
若是真的有了宝宝,情况不稳定再出现什么问题,恐怕他的心情会更不好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丛一放下了手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情,她忽然就觉得鼻子很酸,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委屈了好久。
以前她无论是在家,还是和Vinay,都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多的,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考虑得那么周全,自然也不必有什么小心翼翼。
本来就敏感,现在面对文时以,她好像思虑得更多了,就连有了宝宝这种事,她都怕给他增添心里压力而不能第一时间告诉他。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明爱上他,是因为他足够理解和尊重她的痛苦,又真心实意地给了她好多好多的安全感。
现在,他依然对她很好很好,她也能感受到他做出的努力和变化,可与其同时,她又体会到了更多不同种原因引起的不安全。
很复杂,也很矛盾。
原来真的很爱一个人,是能从他身上领会到这么多感受的。
它们彼此矛盾着,又切实的,真正地存在着。
时至今日,她终于又多明白了一点点。
爱情的存续和生长,并不是用尽全力去爱对方就足够就可以的。
同时,她也确认无疑。
她对他的感情,是眷恋,是依靠,更是是百分百的爱意。
甚至或许,早就超过了她对Vinay的感情。
一想到这些,种种复杂的情绪就会立刻将她包围。
她的心理状态在这一年的持续治疗里好转了不少,但仍然要各种注意和提防,稍不留心,一些不太好的负面情绪和状态就会马上找上来。
以前她自己吃点苦头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宝宝,怕是禁不住。
她努力克制着,用梁霄之前教给她的各种办法调整呼吸,缓解情绪,慢慢将自己心跳抚平。
这是这些年里,她第一次有强烈的,直面痛苦的决心,她在奋力尝试着接纳那些情绪,然后把这些心理不适症状对她本身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疲惫感袭来,她困倦得厉害,去卸妆换上睡裙的时候,她解开连衣裙,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出神了好一会儿。
那里一如既往的平坦,皮肤白皙,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她伸手去摸了摸,虽然现阶段什么也摸不到,却像是有种奇妙的链接般,让她的心莫名跟着触动。
再然后,她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赶紧躺了下来。
抱紧被子,camellia和jasmine都一起凑了过来,一起陪在她枕边,安静地窝着。
两小只她都有照顾到,都轻轻摸了摸头以作安抚。
“你们马上就要弟弟或者妹妹啦!”
“你们爹地知道的话,会不会也特别开心哇?”
她将camellia抱在怀里,已经是一种习惯。
又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了,连天暗下去,文时以回来,她都没察觉到。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床边,手里舀着碗鸡汤小馄饨。
“醒了。”文时以瞥见她睁眼,“怎么这时候睡着了,嘉嘉说你今天不太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丛一盯着他,摇摇头,一直没说话,他喂过来的馄饨,她也推拒了,他只能无奈地先放在了床头。
下一秒,她抱住他,躲进他怀里。
文时以愣了下,继而轻轻摸了摸她的背,想要稍微与她拉开点距离,奈何她窝在颈窝处,怎么也不肯松手。
“别离我这么近,我可能有点感冒了,贴太近传染给你。”
若是平常他这么说,她一定不松手,她才不在乎会不会被传染。
但眼下不行,她的身体健康直接关系着肚子里的宝宝。
没办法,她只能缓缓松开手臂,低着头很失落的模样。
“那你吃过药了没,发不发烧?”她伸手去试探温度。
“一点点,低烧而已,没关系。”
“就不能休息嘛。”
碰触到他有点热的额头,她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了两句。
他习惯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没事,没有很严重的症状,别担心。”他暖着她的手,想要快点转移她的注意力,“手怎么这么冷?”
见她不说话,他又自然地在被子下摸索到她一样冰冷的双脚。
她一直是这样,一睡着就会很容易手脚冰冷,成婚这一年来,都是他时时用身体或双手暖着。
他还是体贴温柔到不行,哪怕自己在生病,哪怕他褪下西装革履,整个人都透着焦灼,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
他还是用百分之一百二的耐心对待她,然后在发现她情绪低迷后,又开始反思自己。
她不会知道,刚刚回来的路上,他又急发了一次过性黑曚。
还好是在路上,不然在集团又或是在家,更难处理。
栓塞的情况比预想的发展要差,失眠和神经敏感的症状也时好时坏,再这么拖下去,可能都不仅仅是短暂的间歇性失明了,视神经一旦出现不可逆的损伤,那他以后的视力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保守治疗已经无法解决现在的问题,主治医已经多次和他提及手术的事。
“最近太忙了,没顾上多陪陪你,是我不好,一一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好吗?”他看得出她不太开心,但又苦于不知道具体情况,用心哄也还是不得其法。
眼见着他已经这么辛苦,还是在顾及自己的情绪,她根本没办法和他再多计较什么。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心,垂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沉默的这几秒里,她又快速想了很多。
她极力安慰自己,工作上的事,集团上的事,她已经在帮着他了,总会有处理完的一天。
等到时候宝宝情况也稳定了,再找时间好好和他聊一聊。
夫妻之间,有感情在,现在又有了宝宝,没什么事沟通解决不了。
他们都不是不讲道理,逃避问题的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这样想着,她又耐下性子,抬眼望着他笑了笑点头。
“不和你计较!”
“而且,你也没做错什么,不用老是和我道歉。”
她说得很诚恳很认真。
他们之间,永远她是那个肆意发脾气的人,而文时以则是永远在充当着不断反思,事无巨细落实各种事的角色。
这样很好,也不好。
她希望他也能自在一点,真切一点,把她当做自己人,至亲至爱的人。
在她这,他可以不用做得那么好。
听到她这样说,文时以一时竟无法应答。
握着她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下,他凝视着她的眼光,然后松了口气般很淡然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他逐渐体会和领悟了关于爱这件事。
是她带给他的。
爱大概就是这样吧,常觉心疼和互相亏欠。
他病着,她没办法亲他,所以只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真切涌动着的情意,拉过他受过伤的左手,替他自然地拆掉了减压绷带,拉开床头的抽屉,像每一天一样帮他做护理,涂药膏。
“等你忙完,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保密!先保密嘛!”
护理做完,小夫妻俩又在床头腻歪了一会儿。
文时以好不容易喂她吃了两口馄饨,再第三口她说什么也吃不下,没一会儿便又嚷着困了。
他暂时没办法和她一起休息,晚上还有点工作要简单处理下。
她心里不愿意,嘴上还是安慰,让他忙完也早点休息。
待到亲眼看着她入眠,他又在床头坐了一会儿。
最后摩梭了两下她手腕的割痕,起身离开了卧室。
在书房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回乔湛的电话。
刚刚在卧室,在她眼前,不方便接。
“喂,老板。”
“嗯,事查得怎么样了?”
“太太转让商铺经由的是在港岛去年才注册的一家小公司,法人是太太弟弟的朋友,应该是个挂名公司,实际没什么业务,大多都是过手转让这些转移注意力的事。另外,韩家还拿下了港岛市区一座高架桥的整修重建,应该也是太太家在背后帮着疏通了关系。”
“还有吗?”
文时以将手中的钢笔拧开又合上,不动神色。
“暂时就是这些,还没有查到太太家有直接参与京北项目的具体情况。”乔湛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补充,“老板,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太太可能......也没想让丛家以这个项目为切口进入内陆市场。”
乔湛的话说完,电话那头的文时以长久地陷入沉默。
最终,他重重地合上了手中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