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母亲患病时孕育的孩子吗?很多时候,病毒会通过胎盘传递给胎儿。我就是那个携带了病毒的胎儿,在我发现问题时,我还未真正出生,但它已经和我密不可分。”
黑压压的苍蝇在他们上空交媾。
产下的卵寄生在尸骸上,孕育出蛆虫,吸取尸骸的皮肤,肌肉,和脂肪。
哪怕灰翠尽力战斗,也无法阻挡祂被蚕食。
祂全不在意这些,只道:“因此,在真正出生前,我杀死了自己。”
在它完全占据祂之前,在它取代祂成为至高之神和唯一之神前。
“我很抱歉……”来自遥远高处的声音变轻,“第一次大灭绝正是我的死亡造成,但我需要有人继承我的力量,和它继续战斗。”
因为它的计划虽然猝不及防被祂的死亡打断,但它也飞快改变方案,借由祂的死亡,为自己生造了神职。
难道以为死亡就能逃脱吗?
它成为了祂,成为了本宇宙的神明,祂是操纵尸体,束缚灵魂的亡灵之神,堕落天。
“斗争延续到今日,一旦我真正死亡,就是我的胜利,一旦我‘苏生’,就是它最终达成了目的。
“天平摇摆不定,放上两端的砝码原本只有我和祂,不过就像我期盼的那样,继承我力量的种子破土生出,一枚枚新的砝码不断为两端添上。
“当你爱的那棵小树做出抉择,自己站上天平时,它突然发现,天平向我的这边重重沉下,而宇宙变得如此狭窄贫瘠,它只剩下自己,又拿不出更重的砝码,改变局势。”
遥远高处的声音有了一点笑意。
“它想要抢夺我的砝码,但如今这六棵参天巨树如此沉重,它无法挪动。
“那棵小树或许可以尝试争取,但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
“这个时候要怎么做呢?最好的办法,果然是不承认这次失败,强行重开一局吧。”
重开一局……
灰翠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尸骸道:“那是一个美梦。
“但是,用我的梦制造出的新世界,也是属于它的新世界。你听到了,梦中的我依然受祂控制,如果生活在那个梦里,你们会永远无法杀死它。”
一局没有尽头的延长赛。
灰翠知道,那绝不是林想要的新世界。
他倒不是完全相信了这具尸骸的话语,但他看过林写的堕落天碰瓷计划,知道林打算问至高天什么问题。
他帮林问道:“如果是这样,那还有创造理想新世界的办法吗?”
“没有,”尸骸毫不犹豫地回答,“使用魔力的话,没有。”
第342章
“好强的魔力,至高天的魔力在急速上升……”
现实中,胶匠说:“祂是不是接近完全醒来了?”
祂醒来了!那只仿佛能包含整个世界色彩在其中的独眼睁开,不知为何落下泪水。
祂站了起来,活性上升得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迅速,就连胶匠重新建立起的屏障,也因为祂的起身出现多处损坏。
血海在沸腾,暗红如雨从地上升起,席卷回到祂体内,就如三千年前它们洒落。
心跳的声音也从祂半裸露的胸腔中传出,那颗心脏完全不像一个已死之人的心脏,跳跃时甚至会带着整个宇宙一起震动。
把流浪诗人往胶匠那边一丢,本来还想等待黑洞变化的矛盾双生紧急赶回,近地轨道上的卫星炮早已在连续朝至高天的尸体发射炮火,但炮弹和激光还未靠近,那仅仅是随至高天尸体起身而掀起的风暴,和辐射出的浓厚魔力,就将炮弹激光挡下,犹如挡下一阵毛毛雨。
而源血之母的神国里,同样从崩溃梦境中醒来的堕落天,同样向外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魔力辐射。
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扫荡,又被矛盾双方的分身持盾挡住,但刚才敲钟霜鸦竭力扩张的冰冻,还是被冲击波撞裂,破碎。
腐血骷髅挣扎出来,刚才围攻下祂受了很重的伤,但随着祂力量暴涨,祂的伤口在迅速愈合,已经大量减少的腐血凭空增加,又一次在半空中涌动起来,散发阵阵腥臭。
哪怕依然处于围攻下,祂看起来也是更强势的那个。
但堕落天依然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啧,好像在莫名其妙不爽着。
矛盾双生的分身将祂的表现看在眼里,同时现实中,林的投影出现在矛盾双生本体身边,和祂一起远远眺望至高天的尸体。
年轻神明张嘴想要解释,但他嘴唇开合,最后只说出:“抱歉……”
无论他因为什么理由做出决定,让至高天尸体沉睡,不干扰这场神战,也是他的职责。
现在至高天尸体醒来,就是他失职了。
“所以你不是因为无法支撑梦境才让至高天挣脱苏醒的,”矛盾双生冷静道,“为什么这么做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不管如何那是获得一个新世界的机会啊!亲手放弃它的林很难不后悔,但他微微一顿,语气却放松了一些,道,“不过,灰翠是支持我这个决定的。”
那一发不知从何而来,打中了梦中少年的子弹,不光是为救援林,也是对林破坏梦境也要脱出的赞同。
“如果是在堕落天的神国里,他或许能知道一些我们无法获知的情报……”矛盾双生也思索起来,不过祂同时握紧了长剑。
站稳的至高天尸体先发起了对视野里生命体的攻击,祂一拳向着矛盾双生砸下来。
汹涌的能量比拳风先至,却打在了缠绕铁黑荆棘的白色盾牌上。
下一刻长枪从盾牌后伸出,破坏之力撕裂至高天尸体庞然魔力辐射形成的力场,与长枪一起奔流刺向至高天的心脏。
它刺中了!
矛盾双生抵着压下来的至高天向前,长枪向内插入,而鲜血向外飙出。
破坏的结局是消亡,它与死亡同义,无数次矛盾双生就是靠这一招,在敲钟霜鸦的镇守出问题时,让至高天的尸体躺回去。
今天祂希望也能如此,但至高天飙出的鲜血淋了祂一身,祂却能隔着长枪感觉到,被长枪插入的心脏,还在跳动。
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犹如重锤敲中空荡荡的盔甲,祂几乎是靠数千年积累的战斗直觉松开了长枪。
但祂还是慢了一拍,淋了祂一身的鲜血瞬息从滚烫变为冰冷,带着热意的腥气也变成了腐烂很久的臭味,刹那失去生机的腐血就这样干涸地挂在盔甲上,沿着凹凸的花纹渗入缝隙。
魔力的起伏之间,锈蚀已经沿着花纹蔓延开来。
矛盾双生头盔视孔后闪耀的白光同步染上不祥的暗红,更别说刚才矛盾双生放开手的长枪,这柄能称为神器的武器,迅速地锈蚀,结构变得松脆,仅仅因为至高天尸体心脏的一次跳动,就折断从至高天胸口掉了下去。
“污染……!”
更远处的胶匠松开了懵懂醒来的流浪诗人,印第安老人模样的神明回忆过去许多次和至高天的战斗,确定至高天过去造成的污染没有这么强。
所以今天为什么至高天魔力的污染性突然提高了?这么强的污染,简直不像是至高天,而是——
“堕落天!!!”
一声女性的怒吼从远方传出,就见不知何时,整个世界出现明显的裂缝。
裂缝内是血红的世界,而裂缝外是狼藉的现实。鲜血,并非腐血的鲜血,不断从裂缝中淌出,冲垮裂缝,形成破洞,最后如大大小小的瀑布一样,砸落在胶匠制造的屏障上。
这是从源血之母神国中流出的鲜血。
源血之母神国的破损,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了。
为了不增加源血之母的负担,敲钟霜鸦不得不从源血之母的神国中撤离,于是堕落天抓住了机会,将战斗的余波导向人们躲避的地方。
即便有矛盾双生再次举盾,这一次依然造成了很大损伤……不,应该说,因为矛盾双生举盾后做出的选择,是将堕落天从源血之母神国的破洞中撞出去,而非全然地保护身后人类,所以人类中出现了很大伤亡。
哭喊和哀嚎中,宛若骑士的破旧盔甲,同样从破洞跨出神国,回到现实。
作为矛盾双生的分身,此刻祂身上溢开的污染,和祂的本体一样浓重,仿佛染上锈色的暗红光芒在头盔视孔后闪烁,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去理智,向自己的战友举起屠刀。
但祂又一次冲锋的对象还是堕落天,就像祂本体反手抽出一把新的长剑,不顾自己冲向了至高天一样。
堕落天再次不悦地啧。
“镜中瞳……”
祂没有看到祂,但这位年轻的神明,显然是矛盾双生还有其他柱神,显圣于无数人面前,神智却不受污染影响的关键。
“真可惜……”
祂又道,惋惜刚才的陷阱。
镜中瞳前段时间还恼火于很难抓到堕落天,却不知道,堕落天同样恼火于,很难抓到位于心中、梦中、镜中的祂。
就像现在,镜中瞳就在这片战场上,但谁也找不到祂的身影。
所以刚才那个机会没抓到,真的很可惜。
上一次被镜中瞳拖入梦中,尽管意外让镜中瞳接触到了至高天——只是祂心中的至高天——但祂其实也得到了不少情报。
或许是因为苏醒的时间不长,人生中的时光更多由灾变前的经历组成,镜中瞳显然比那些记忆已经模糊的柱神更怀念过去。
祂近乎在梦中复刻了灾变前,而更让堕落天吃惊的是,“祂心中的至高天”,也如镜中瞳……不,是比镜中瞳更加怀念过去。
于是堕落天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梦……对于神明来说,梦和真实的界限从来模糊不清。
这个宇宙是一个坚固的,物质的宇宙,但堕落天知道很多世界,其实不过是最高神的一个梦。
最高神只是短暂地休憩,却已经足够祂梦中的世界从简陋到繁华,又从繁华走向破灭,轮回无数次。
既然如此,将这个宇宙重构为梦境世界,肯定也可以吧!
祂在虚空中漂流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宿体寄生,想要获得的,可不是现在这个简陋的半径0.0000042光年的简陋宇宙。
祂想要获得的,是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宇宙啊!
实在没想到那时至高天竟选择鱼死网破……呼,算了。
堕落天任由自己被矛盾双生的分身冲锋撞飞,暗红的骷髅散成血珠四散。
祂当然不是被撞死了,分身怎么可能对祂造成什么伤害,祂只是借矛盾双生的力道省下赶路的功夫。看,虽然矛盾双生的本体和分身,试图将至高天和祂分割在两个战场,但祂们根本无法阻拦祂。
至高天的尸体,挣脱正在冻结祂的晶莹冰块。
四散的堕落天向祂扑去,穿过寒风,和仓促的幻觉。
要维系柱神们的理智,你哪有功夫攻击我,堕落天如此在心中对制造幻觉的镜中瞳冷笑,融入流动在至高天尸体中的血流中。
于是只有半边被血肉覆盖的至高天尸体,皮肉开始生长,脸部是最先恢复的,残缺的嘴唇变得完整,一边还迟缓地做不出太多表情,一边已经夸张地翘起嘴角。
右眼以及额颞依然是白骨的祂,向动作微顿的柱神们发出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