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柏林。

　　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窗户玻璃上，凝结成一片朦胧的雾气。

　　昏暗的房间里，二十五岁的陆傲，穿着蓝色法兰绒睡衣——爸爸和大爸爸怕他在德国冷，特意从国内给他寄过来的，戴着金色的细框眼镜，坐在书桌前。

　　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冰冷的蓝光，旁边的小台灯却发出暖黄的灯光。

　　一冷一热，两种光线打在陆傲的脸庞上，显得严肃又温暖。

　　指尖轻轻敲击着键盘，陆傲打下课题报告的最后一段话，然后下意识伸出手，拿起旁边木托盘上的咖啡杯。

　　刚把杯子拿起来，陆傲就感觉重量不太对。

　　咖啡喝完了。

　　陆傲随手点了一下保存键，端着杯子，走出房间。

　　两声轻响。

　　陆傲推开房间门的时候，公寓大门正好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冬天的，顾白穿着大衣，手上却提着一个运动包。

　　没错，他们住在一起。

　　学校为留学生提供宿舍，也提供寄宿家庭。

　　但是陆傲和顾白都不太喜欢集体生活，所以他们合租了一套公寓。

　　反正他们从小就是邻居，三天两头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现在合住也挺合拍。

　　租公寓的钱也没向家里要，两个人都做了点小投资，完全负担得起。

　　顾白有早起锻炼的习惯，正好他们公寓楼下就有一个健身房，他每天早上七点钟，拎个包就出去了。

　　顾白把运动包放在玄关桌上，又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扭头看见陆傲：“陆傲，你熬夜熬到现在？”

　　话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陆傲瞧了他一眼，端着咖啡杯，脚步不停，朝厨房走去。

　　他冷声道：“下次不许趴在我的房间门口。”

　　“我没趴。”顾白大步跟上，解释道，“你房间那个门本来就短一截，我出来喝水，不用低头都能看见门缝里还亮着灯。”

　　陆傲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下次不许忽然敲我房间的门。”

　　顾白追在他身后：“都凌晨三点了，你还不睡。”

　　两个人一前一后，他逃他追。

　　“我自己心里有数。”

　　“那个报告的ddl是明年。”

　　“昨晚正好有灵感。”

　　“熬夜会让人变傻的。下次你再熬夜，我就打电话给江叔叔和陆叔叔，让他们管你。”

　　一听这话，陆傲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敢？”

　　“不敢。”顾白委屈巴巴。

　　他打开橱柜，拿下一个罐子，递给陆傲。

　　陆傲打开罐子，刚准备把咖啡豆磨碎，却发现顾白给他的是……

　　黑芝麻。

　　陆傲抬眼看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黑芝麻糊。”顾白用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睛看着他，“你都熬一晚上了，还要继续熬吗？江叔叔和陆叔叔会心疼的。”

　　陆傲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咖啡杯放进了洗碗池里：“那你快点。”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顾白马上又打起精神：“好。”

　　黑芝麻本来就是炒熟的，不用怎么处理。

　　顾白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又拿出一袋中超买的糯米粉，倒进平底锅里，用木铲子扒拉着，慢慢炒熟。

　　陆傲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顾白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他都说不用了，陆傲也不客气，直接拖来椅子，在厨房岛台前坐下。

　　他本来不觉得熬夜有什么的，顾白一说，忽然感觉是有点困。

　　但是看顾白兴致勃勃做芝麻糊的样子，陆傲也不好意思说他不吃了，想去睡觉，就撑着头，坐在位置上。

　　顾白完全继承了周朔的厨艺天赋，中餐西餐、甜点奶茶，他都会做。

　　陆傲就差一点。江知鱼不会做饭，每次下厨都会给厨房换个装修，陆行渊倒是会，但是“无条件服从老婆”，是他牢牢刻在DNA里的人生信条。

　　所以，陆行渊的厨艺基因，在遇到江知鱼的“炸厨房”基因的时候，也无条件服从了。

　　不过，陆傲还是比江知鱼厉害一点点的，他一直严格遵守菜谱步骤，从来不会灵机一动，更不会炸厨房。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傲按照菜谱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闭上眼睛、勉强能吃的程度。

　　做饭确实是一项需要天赋的工作，在这一点上，陆傲承认，顾白更厉害。

　　没多久，糯米粉炒熟了。

　　顾白把糯米粉和黑芝麻混在一起，又加了点白糖，最后送到破壁机里打成粉。

　　趁着这个空闲，顾白又拿出吐司和牛排，准备做两个三明治。

　　往平底锅里喷点油，等油热了，放上牛排。

　　一瞬间，牛排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陆傲撑着头，看着顾白游刃有余的动作，忽然唤了一声：“顾白。”

　　“嗯？”顾白抬起头。

　　“你能不能不要再锻炼了？”

　　“为什么？”顾白疑惑地低下头，闻闻衣袖，“我洗了澡回来的。出门的时候也不吵啊。”

　　陆傲目光认真，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不能再长高了。”

　　顾白皱起眉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霸总不允许我长得比霸总高？”

　　陆傲点点头：“嗯。”

　　“可是我已经比你高了啊。”

　　“所以你不能再长了。”

　　两个人最后一次测量身高，还是在留学体检的时候。

　　陆傲187，顾白比他高两厘米，刚好189。

　　之前江知鱼知道陆傲前世身高188的时候，就说这个数字不吉利。

　　这下好了，陆傲和顾白都准准地避开了188这个数字。

　　很完美。

　　只有陆傲觉得不完美，一点都不完美。

　　为什么他是比较矮的那个？

　　其实这件事情，在两个人初高中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顾白天天出去打球，在外面疯跑，陆傲天天捧着本书，坐在座位上看书。

　　不奇怪。

　　只是陆傲没想到。

　　陆傲认真地看着他，顾白沉默着，最后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那我减少锻炼的频率，两天一次。”

　　“可以。”

　　“吓死我了。”顾白夸张地拍着心口，“我还以为霸总要派人把我的腿打断，让我坐轮椅，直接矮一大截呢。”

　　陆傲瞧了他一眼：“也不是不可以。”

　　霸总就连开玩笑，也是一本正经的。

　　直到现在，顾白才反应过来，陆傲一开始就在跟他开玩笑。

　　正巧这时，芝麻糊和三明治都做好了。

　　顾白很有仪式感地把食物都摆好，放在陆傲面前。

　　两个人并肩坐着，享用早餐。

　　顾白道：“陆傲，你吃完了就回去补觉，下午我们出门。”

　　“去哪里？”陆傲疑惑。

　　“你不会忘了吧？”顾白不敢置信，“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啊。”

　　“噢。”陆傲想起来了。

　　马上就是圣诞节，公寓主人哈德森太太，通常会把留在公寓里的人都组织起来，举办一个小小的聚会，一起度过平安夜。

　　虽然陆傲和顾白都不过节，但是对方盛情邀请，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前几年都会过去。

　　只是一群人坐在一起烤烤火、聊聊天、吃吃东西，就当是普通的聚会了。

　　而且圣诞节期间，商店要么缩短营业时间，要么直接关门。

　　再加上外面冰天雪地的，他们一般会提前几天出去大采购一番。

　　陆傲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黑芝麻糊：“下午去超市。”

　　有一说一，芝麻糊确实比咖啡好喝。

　　*

　　吃完早饭，陆傲把碗勺收拾一下，放进洗碗机里，就回房间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