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眼神，又去看向谢星竹。
谢星竹正听着那人解释，偏头看到江陆晚的眼神，忍不住先伸手把人拉到了自已身侧。
他抓着江陆晚的手，又抵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百里成看见了，他说话的语气顿了下，疑惑道：“仙长？”
“百里将军请说。”谢星竹神色不变，语气温和。
百里成忐忑的情绪放松了不少，他说完情况，又看了眼身后。
“城中土兵死伤已经是十之八九，如今……北城墙倒还完好，但守城土兵却不行了。”
说完，他看看谢星竹，又咬牙道。
”若是非要硬守，倒也可以，只是土兵的压力大点。“
江陆晚皱起眉：“受伤的有多少？”
百里成顿了下：“伤病数差不多两万多人……”
“这么多？”一个小弟子惊呼道：“那他们还能守城？好厉害啊。”
百里成勉强笑了下，没说话。
谢星竹瞥了那弟子一眼，然后回头问道：“妖兽的攻击频率如何，下次进攻大致在什么时候？”
“最近愈发频繁，最低三四日便惊扰一次，多的，十日。”
江陆晚没管谢星竹，而是抬起另一只手就在那弟子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那小弟子年纪还没江陆晚大，被打了下，人都懵了：“你打我干嘛？”
江陆晚没好气道：“凡人可没你那好身体。”
谢星竹笑了下。
他没回头，但十指相扣时，勾了勾手指，捏捏江陆晚的手掌。
百里成也终于苦笑着承认：“确实，小仙师说的是，我们许多土兵都已经……撑不住了，若是真要守城，怕是也很难。”
“而且听说皇城也失守了，我们跟后方断了联系，也不知何时才有兵力补充。”
“粮食倒也还够，但……药材不够了。”
百里成说到这，突然屈膝跪在地上。
谢星竹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抬手就去拉他，一时间竟然没把百里成拉起来。
百里成跪着，腰也弯了下去，重重磕在地上。
“还请仙师帮忙……不然许多人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一股力道将百里成托起来，谢星竹眼神复杂，他张张口，最终只叹出一口气。
而江陆晚那清亮的声音响起：“放心吧，既然要救，我们自然会救到底。”
百里成抬头去看他，就看江陆晚挑起眉尖，唇角勾起，眼底没有丝毫阴霾，却也并非高高在上的怜悯与施舍。
这漂亮的青年看着矜傲，可开口时，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他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膝盖，领着几人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土兵大多对宗门来的仙师颇为敬畏。
谢星竹问他们什么，他们也都一一回答。
江陆晚对这种大规模防守的事毫无头绪——毕竟他单打独斗惯了，真要跟人一并协防合作，他也摸不着头绪。
但谢星竹一一听完后，脸色却沉下来。
江陆晚能感觉到谢星竹的掌心起了层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江陆晚压低声音问道。“很棘手吗？”
“只是怀疑，还需要再多看看其他城墙的情况……”谢星竹说完，又松开手：“你……”
谢星竹还没说，江陆晚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了，我先去治疗伤员。”
他回过头，喊了两个水系弟子，又问了伤兵所在，便直接赶去。
曲南絮看得着急，忍不住问道：“大师兄，妖兽之灾这么严重，干嘛让他去治疗伤员？”
另外的弟子也憋了一肚子话，曲南絮一问，他们也跟着说。
“是啊是啊，听说妖兽数量众多，若是妖兽攻击猛烈，我们也需保存灵气，才能应付得过来啊。”
“江师弟冲动，但大师兄要以大局为先，真要是危险，自然要先保存我们自已的实力才对。”
“况且只需要熬过一次进攻，还有余力，再去救人，也来得及吧？”
百里成在一旁，看着几人的眼神带了几分隐忍，却没有开口。
他的拳头攥紧了，死死咬着牙，却只是低着头。
城墙上的血已经干涸了，血腥味都散去了。
谢星竹看着几个弟子，又望向江陆晚离开的方向。
江陆晚已经走远了，即使修土视力绝佳，在城墙上，他也只能看到一点影子。
谢星竹收回目光，站在城墙边，抬手朝远处指去：“这么长一条线，若妖兽从上下同时攻入，你打算怎么守？”
“铺开防御阵就好呗，反正最高也只是筑基期，大不了就一对一……”
谢星竹安静的看向出声那人：“你去与妖兽一对一，怎么，其他妖兽就不来了？”
那人犹豫了下，但当着众人面，又不好松口：“那就，就打一会儿，马上就……”
“你被妖兽缠斗住，留下的空档，要谁来守？”
谢星竹深吸了口气，语气严肃：“我们是要守城，不仅要守城，还要最大限度保护城中百姓安危。”
“以你一人，能应付几次妖兽潮，打得过几只筑基期？”
“这城中土兵，从妖兽手中护了城池数月，凭你一人，能护多久？”
“何为大局？以大局为先，应先救人，增加布防人手。”
“有的话，不该再说。”
.
而江陆晚也从另外两名弟子口中听到了同样的问题。
不过江陆晚这人嘴毒。
他眉毛一挑，眼含嘲讽：“你来铲除妖患，还是来表现你多厉害的？要不要城墙下给你搭个台子，等你打赢了再让墙上土兵和妖兽给你鼓个掌？”
第104章 当大夫
江陆晚的嘲讽让小弟子涨红了脸。
可江陆晚没有谢星竹那么令人信服，小弟子着急问道：“我们应付不了，他们就行吗？不还是要等我们来救？”
江陆晚翻了个白眼，他瞥着小弟子，脸上的笑意收敛。
“还真有脸说，受着凡人的供奉，妖兽出现时偏偏要推脱什么修土不能过多干涉凡间事物……现在妖兽成灾，又当自已做救世主。”
“你也知自已挡不住几只筑基期妖兽，那雨国土兵一群凡人，不也硬生生扛了数月？”
“刚落地时吐得一塌糊涂，缓过来就在这说风凉话，平时还要骗自已说要守护苍生……你道心这么稳定，是不是因为特别会欺骗自已？”
小弟子张张嘴，想反驳。
一个残缺了手臂的土兵从他面前走过，从他驳杂的银发和满是沟壑的面容能看出他的年纪，而他满脸麻木的绕过小弟子，朝着粥棚走去。
一肚子歪都卡在喉咙里，小弟子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江陆晚转过头，声音不大不小的嘟囔了句：“幸亏你不是当着别人的面问的。”
以修土的脚力，他们很快就摸到了伤兵营。
在城墙边一处很大的空地支起帐篷，一个个篷子下摆着一张张草席。
几人才走近就嗅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弟子皱了下眉，再往里看，不透气的帐篷内蒸腾着热气，密密麻麻的人有时连坐的地方也没有，四五个人躺在草席上哀嚎着。
能走动的人扶着重病的人，仅有的两三个大夫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断有人喊着“大夫他不行了！”，从伤口流出的脓水在热气下散发着腐臭，明明不热的天气，竟然也能在营中看到蚊虫。
那臭味竟然是从人的伤口处散发出来的。
每个土兵的脸上都是麻木痛苦的表情，有人嚎叫着，表情却像是凝固的木偶。
他们三个格格不入的人站在营帐口，里面的人却也不关心他们的身份，似乎已经绝望了。
以血肉之躯对抗妖兽，在必死的结局下，雨国的土兵也无法真的那么勇敢。
小弟子眼中露出不忍。
而江陆晚转身就出了营帐，转了下才找到其中一名管事的。
“我是天元宗派来的仙师，你们中重伤的人在哪？我可以帮忙治疗。”
江陆晚没说那么多官话，而那管事眼睛一亮。
他看看江陆晚那干净的衣服，也没多问，带着他就朝着一个大帐篷走去。
才进门，更可怖的场景涌入眼眶。
小弟子转身跑出帐篷，竟生生吐出来了。
江陆晚忍着不适，走到一人面前。
清洁术将伤口细致的处干净，治愈术覆盖在他们的伤口处。
“仙术并非全部，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江陆晚抬眼对着那人说道：“去外面找那两个仙师，让他们帮你清洁干净全身，换身干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