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什么地方?你说我这离魂症打小就有,是多小?”房间里,祝卿安正迭声问蔡管。
蔡管微微笑着,话语轻缓:“这离魂症,你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有了,不过影响不大,师兄会照顾你,看护你,守护你长大……”
“那时我们一起住在山上,山间云雾缭绕,星河浩渺,四季流转,岁月如歌,你从小就很乖,也很粘人,吃饭要找师兄,睡觉要找师兄,玩耍也找师兄,小小的人,笑起来眉眼弯弯,软软暖暖一团……那时我便想,世间再无像你一般,至纯至真。”
蔡眼眼眸温柔,似是真的很怀念当初岁月流金,时光璀璨。
“你很喜欢听师父念书,更喜欢吃师父做的饼,每年差不多这个时节,师父会摘槐花做槐花坨子,你每每都是第一个闻到香味,跑过去的……”
“你觉得好吃的东西,会同师兄分享,好看的花草甚至小动物,会拉师兄一起看……我午夜梦回,常想起你乖乖坐在高高门坎上,等师兄来接的样子。”
“每年八月,秋高气爽,夜晚最宜观星,我记得有一年,中秋节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你突然指着月亮,说师兄像那白白月光,皎皎明亮,美好极了……”
“世人谁不想拥月光入怀?我那时便承诺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都做你的月光,守护你,照亮你,奈何时不与我,我们还是分开了。”
蔡管目光落寞,似有很多遗憾,最后视线落在祝卿安身上,温柔的就像月光,昨夜月光,静静照着来时路……只照来时路。
祝卿安看着他:“所以我们怎么分开的?你言词里提及师父,师父是谁?他老人家年岁几何,身体可好,有没有盼我归去?”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卿卿一定要现在,全部说完么?”
蔡管眸色温柔,去握祝卿安的手。
祝卿安躲开了。
蔡管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浅浅叹了口气:“你就原谅一下师兄的小心思,嗯?师兄想和你重新熟悉起来,想将过往之事慢慢讲给你听,若今日把一切都说完,我担心卿卿还未熟悉师兄,就疏离推开,恐不愿再容师兄接近。”
祝卿安:……
他不知过往自己是否真的和这个人很亲近过,但现在,反正亲近不起来,距离近一点都忍不了,不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换他是蔡管,或许也会这么做,慢慢的熟悉起来,慢慢唤醒回忆,慢慢回到从前……
“而且,卿卿也要考虑,要不要同我走?”
蔡管未再试图继续靠近,只神色仍然温柔:“命师得天地钟灵,蕴身养神,需历练红尘,修心修身,渡世人苦,造功德业,而非卷入强权争霸,我观你神色,已然透支精力,损了心元,不是么?”
祝卿安没说话。
蔡管:“你并未从权力间获得愉悦滋味,你之所求,也绝非权利金钱,尘世俗物,人生在世,不过一日三餐,亲朋在侧,你自小豁达,我们师门的人也都不慕名利,远离尘嚣……师兄并不是教你做事,只是希望,卿卿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
“如若认真考虑过,卿卿还是这般决定,那师兄不再多话,允你过任何你想过的生活。”
阳光越过窗槅,碎金一样洒在地面,窗外枝叶扶疏,房间内微风温柔。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蔡管似乎很愿意给祝卿安时间,视线环视房间,看到了一抹炫彩亮色,五彩红绳,编的麦穗结,鲜艳漂亮。
“这个好看,为端午准备的?”他走过去,拿到手中,看了又看,似乎很喜欢,“卿卿,这个,可能送师兄?”
祝卿安还没说话,他就戴到了手腕上:“正应端午时节,师兄寻到了你,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
红色惹眼,阳光下尤其好看,祝卿安亲自挑的红绳,里面掺了金银钱,非常漂亮,蔡管长的也不错,人又瘦,戴在他手上倒算相配,还更添气质。
白子垣却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哪来的没礼数的东西?张口闭口就是卿卿,卿卿是你能叫的么!在他们中州军里,只有主会这么叫,宽宽都不会,这小王八蛋怎么这般没眼色?
还一来就要带小漂亮走,想什么美事呢!
还有那条红绳,说给你了么你就戴上!你要不要脸!
白子垣藏在窗外不远的大树上,拳头捏的咔吧咔吧响,主公呢!他那强壮霸道,用兵如神,号称搞得定一切,天下都能扫平的主公呢!这么关键的时候,死哪里去了!
他就说主公不会勾搭,活儿不行吧,小漂亮这都要被拐跑了,还在外头瞎逛呢,一点正事不干的?
白子垣正眯了眼,琢磨着干脆自己下去裹个乱的时候,突然见一阵疾风掠过,一只大白团子冲进了院子,撞开房门,直直扑向蔡管——
“吼!”
小老虎威武极了,潜藏捕猎游戏都不玩了,直接一个猛扑,把蔡管摁在地上,血盆大口在他颈侧流连,威胁十足,爪子尖还勾的很巧妙,把蔡管手腕上的红绳给撸了下来。
蔡管吓的,登时脸色苍白,别说温柔说话了,眼看着都快晕过去了。
白子垣这叫一个解气,该!你再笑啊,怎么不笑了,是不开心么?
萧无咎慢条斯理走进房间,看了眼摁着人的小老虎,才看向祝卿安:“你知道的,你养的虎,太野,没人管得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眸色如刀,刮向蔡管。
虎,可以是字面意思,就是地上这只白老虎,也可以是其他意思,比如……他自己。
萧无咎还把小老虎指尖钩着的红绳拿了过来:“卿卿昨日说为本侯准备了礼物,是这个?”
祝卿安眼睁睁看着萧无咎自说自话间,给自己带上了。
细细的五彩绳,有点过于精致,戴在他手腕上,简直是个笑话。
祝卿安有点心累,这是外面随处可见的红绳啊!他只是按自己品位挑选买来,不是亲手编的,也没花什么心思,专门用来打赏下人,或随节礼,这一条带了金线银线,是他给小老虎留的!
他的确给萧无咎准备了礼物,但不是这个,他根本没提过,萧无咎也不应该知道,在自说自话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他的腹诽,萧无咎走过来,凑的很近:“卿卿可是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他身体倾的太近,气息交缠,距离暧昧,声音眼神也是,似带着钩子,又隐含压迫,好像下一刻就要为了证明关系亲密,做点什么出格的事。
祝卿安闭了闭眼睛。
“送你的送你的,就是给你的!”这总行了吧!
他还是有些不忍心,细细红绳跟萧无咎手腕真的很不搭配:“……挂腰上!”
拴个坠子做为主饰伴饰品,也能没那么丢脸,反正别戴手上!
萧无咎却不干:“可本侯喜欢这么戴,谁都能看到。”
他还伸手,给仍然被虎摁在地上的蔡管看:“如何,好不好看?”
蔡管:……
第86章
萧无咎和蔡管的争锋, 从蔡管到来的这一刻开始,就轰轰烈烈,毫不遮掩, 瞬间燎原,很快传遍了中州军, 也传到了其它地方。
看着白子垣添油加醋,笔画都要写飞了的信, 翟以朝只恨自己不在现场。
跟西平侯那场架没干过瘾,西平侯太拉了,治的什么军,用的什么兵, 主公得带军留守良县, 理顺接下来的治理事务, 他不耐烦,便带兵请缨, 来打良临侯。
是的, 良临侯这种货色,根本用不着主公亲自出手, 过往那点仇,他自己就能一把全报了, 没必要给良临侯那么大脸面。
事实上这个决定也非常正确, 随着良县境况渐好, 民心归拢,他这一路简直了,基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摧枯拉朽,地盘越占越多, 就差一点点,就能拿到良临侯狗头。
他很理解主公想法,中州军立军之本,就是以百姓为先,定城城里,百姓声音比当兵的声音大多了,也是因为此,定城才越来越繁荣,中州军越来越好,良县既取了,百姓就不可以不管,时间耽误点就耽误点,可祝卿安……绝对不可以失去!
这孩子不仅是全军上下都喜欢的军师,还是葭茀单方面认下的弟弟,说有救命之恩,她死,这个弟弟都不能死,要是这个弟弟被拐跑了……他还怎么娶媳妇!葭茀可还没答应嫁给他呢!
翟以朝当下就急的不行,立刻刷刷刷写信,给白子垣,叮嘱务必盯死了那个什么蔡管,他现在就去查查这个师兄什么来头;写信给良县留守亲兵,让这些汉子们务必注意,不错眼珠地看好自家军师,要是被抢走了,他们这些兵脸往哪放,实在不行可以放小白……小乖,白老虎虽然是人养大的,但凶性未泯,主公训它时就特意保持了它的野性,谁要敢强行带走祝卿安,它敢直接咬死的!
最后给谢盘宽写了信,这封信写的尤为郑重,尤为认真——天塌了!别在外面浪了!这回家真的要被偷了,你再不回去插个手,阻止阻止别人高段位的阴谋诡计,中州军迟早得散!
把信全部发出去,翟以朝看着天边落日余晖,长长叹了口气。
他这在外面打仗容易么,都多久没看到媳妇了,也不知那个女人会不会乖乖等他,有没有偷看其他汉子的胸肌……可不能不要他!千错万错都是主公的错,天天藏着胸肌不让小安看,留不住人,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谢盘宽展开这封信时,正在洗澡。
一目数行看完,也只是挑了眉,并不在意。
“老翟这是关心则乱了啊……”
主公扒拉到窝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被抢走过?地盘是,人也会是。
他才不要回去。
他无缘无故挑了西平侯营地,开启了大战序章,西平侯大败,果然在这点上大做文章,打仗嘛,成王败寇,逐鹿天下的游戏,靠的是真本事,怎么干大家都懂,但不影响手上做一套,嘴上说一套,他这次攻击,立刻饱受外界批评,一群跟本战无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以此作筏子,批判他道德瑕疵,指责中州侯御下不行。
不回去还好,萧无咎向来霸道护短,别人敢骂,他敢立马还回去,甚至不用骂的,直接用揍的,打到你疼,你不就不敢说话了?
不如趁此机会在外面浪一段时间,打几场胜仗,占点地盘,功过相抵,谁还揪着这事不放?
他要这时回去,风口浪尖上,萧无咎还正吃醋暴脾气,保不齐意思意思,给他几军棍,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他凭什么要受这个苦?
萧无咎没召他,本也就是这个意思,他又不蠢,傻子才回去。
只是……看不到热闹,也的确遗憾。
中州军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也得适当放慢,不能脱离节奏。
天晴风疏,雨不再下,连夜里的风都格外温柔,枝叶摩擦簌簌,远处有野猫在叫。
时光终于赋予柔情,主公也终于忍不住,对放在心尖上的人发起攻势,翟以朝有了想娶的姑娘,连野猫都在求偶,他却不能回去,连热闹都看不了!
“啪”的一声,谢盘宽把信扔在了地上。
门一声轻响,是吴宿进来了。
谢盘宽从不会和萧无咎一样,遮掩自己的身体,他甚至不会往水里缩一点,就敞开着肩臂,任脸上水滴滑过锁骨,滚落浴桶。
“你来做什么?”他心情不怎么美妙,话音便也是。
吴宿早已习惯他脾气,从不计较:“给你添热水。”
他提起水壶添水,水气氤氲,如缥缈仙气,视野更加朦胧,可对方的身体,肩线,锁骨,若隐若现的胸膛,莫名更加清晰。
“不要泡太久。”吴宿目不斜视,准备离开。
“地上的东西,”谢盘宽却道,“捡起来。”
吴宿蹲身去捡,立刻认出了翟以朝的字,一目十行看完:“你要回去?”
他刚要站起,浴桶里哗啦一声,谢盘宽的脚突然伸出来,踩在他肩膀上:“我让你起来了?”
谢盘宽一向是好看的,眉目俊雅,气质出尘,做什么都很有姿态,哪怕洗澡熏出的眼角红晕,都格外诱人。
吴宿喉结滚了下,就这么看着对方修长白皙的小腿,越过浴桶,隐在水下,再然后,是润粉如玉的皮肤,盛着水珠的锁骨,漂亮修长的肩颈线条,贴在颌下,被水打湿的发缕,以及居高临下,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伸手握住踩在肩上的脚踝:“你……怎么了?”
谢盘宽冷笑一声,挣开他的手,后脚跟勾住他肩膀,往里用力——
木涌沿太硬,吴宿不想伤了谢盘宽,只能随着他的力道,跌入浴桶,周身湿透。
衣服贴着身体,绷出紧实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