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季纶终于等来了兜帽男,却没得什么好话,兜头好大一通教训。
“千金市马骨,这一波中州侯高明,舍的是身外之物,要的是人心,是期待和信任,而今势成,已不能挡!”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萧季纶难以置信,“我还不该让流民煽风点火闹事了?”
兜帽男:“不然?”
萧季纶胸膛起伏,很想发火,但自从认识这人以来,对方算的所有全算对了,他不敢不信,只能憋着气低声问:“那先生有没有法子?”
兜帽男没理他,眼睛半阖,开始掐算,手指间如光影交错,美极幻极。
萧季纶不敢说话,就憋屈的等。
“风天小畜卦?”
兜帽男突然停住,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有人卜出此卦,遂应天机,指出积蓄之道,民之心,民之聚……
皆是功德。
“很好,我便让你蓄不成。”
“先生这是有主意了?”萧季纶信心顿时上来。
兜帽男睨他一眼:“风水局,可听说过?”
第31章
祝卿安当街玩弄几个坏心眼子……
确切的说, 是白子垣玩,他只负责看,顺便出出歪点子, 让这一出猫捉耗子的戏更加有趣,直到这些人再没精力折腾, 扑倒认罪,嘴里哭爹喊娘说全交待, 他才啧一声,从路边大石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还以为你们胆子多大呢……没劲,”白子垣把死狗似的人拎起来, “我先把他们扔给宿哥, 马上回来找你, 很快的,你别乱跑!”
祝卿安懒洋洋挥了挥手。
这是个无人巷道, 人群早已散开, 连只小猫都没有,也就这不知谁家, 墙头伸出的花枝还算好看,他眸子落定, 多看了两眼。
看第三眼时, 巷道中有个人走了过来。
身材颀长, 玉面温雅,书生气十足……正是他遇到过两次的王昂。
一次就在刚刚,王昂扶住一位差点跌倒的姑娘,一次则是在入城那日,他摆摊算命, 胖瘦两个大娘吵起来,王昂带着没办完的文书就过去劝架,直击痛点,迅速平息了争端。
祝卿安看了看他面相:“你有话同我说?”
“小吏王昂,代百姓谢过先生开慧之恩。”王昂眼眸明亮,真诚恳切,将手里竹筒递过来,“我本无意打扰,但远远见你唇干,想是渴了,附近人家此时都在为集市比赛忙碌,家中都空,敲不开门借水,这是家母做的甘茶,我刚带出门,尚未用过,若先生不嫌弃,请收下饮用。”
祝卿安是真的有点渴,接过竹筒,打开直接饮了半筒:“那你怎么办?”
王昂:“我家就在附近,再回去一趟取便是,并无影响。”
祝卿安盖上竹筒盖时,发现筒底似乎在匆忙之间沾过湿的红纸,透上了红纸上写的字,乙丑,己卯……好像是个八字?
“这是你生辰?”
“这……”王昂似才看到,耳根有点红,话音无奈,“近来家母很是担心我婚嫁,专门写了八字去求了菩萨,我方才离家的急,竟未察觉不小心碰到过……”
祝卿安:“你这年纪尚未成亲,自己不着急?”
“只是觉得缘分未到而已,”王昂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有点交浅言深,可丑都出了,“我真不认为男子晚些成亲有何坏处,若敷衍行事,才是对未来妻子的不尊重。”
祝卿安看到八字,难免技痒,正好现在无事,便推出了王昂的紫微命盘。
豁,好漂亮的命盘!
太阴星天同星在子宫坐命,无煞忌同宫或会照,这是个水澄桂萼格,得此格者,举止清雅,学识出色,名声显旺……最重要的,做官必为清官,清要之职,公正之镜,忠谏之材。
哪哪都好,大运也行的不错,年少时要历些蹉跎,过了二十五,福运昌隆,唯独夫妻宫稍稍没那么好,须得晚婚,方才能避劫。
看他年纪,刚好二十五,在这时代算是晚婚了,也是时候……嗯,真到时候了。
他一生最大的劫就在近日,且正缘,也到了。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缘分已至眼前,良缘佳偶,不负你贞心。”
“多谢先生吉言,”王昂没再不好意思,得了小先生批言,肃正行了揖礼,想付卦钱又觉负了小先生好意,最终还是没掏,“先生日后有事,随时寻我,而今街外事忙,我先告辞,先生也请小心些,若遇意外,可大声喊人,巡逻兵时常经过这里街角,只要声音大些,必能听到。”
祝卿安颌首,摇了摇手里竹筒:“也多谢你的茶,饮毕后,我会着人还你。”
“先生不必客气。”
王昂步履匆匆走了,白子垣回来,刚好看到他的背影。
“你为何总盯着他?”白子垣稍稍感觉到了点危机。
“此人似应局之人,”祝卿安思忖片刻,“你最近应该不忙?”
白子垣:“嗯?”
祝卿安:“跟着他,必要时保护一二。”
“那可能不行,”白子垣果断摇头,“我可太忙了,每日要去校场练兵,要被主公练,要和翟老头斗智斗勇偷他藏的酒,要和宽宽斗智斗勇偷他搜罗的好玩意儿,要和宿哥斗智斗勇气他让他憋不住说话,要和你……”
祝卿安:“有大热闹看。”
白子垣一怔。
“跟着他,有大热闹看,非常狗血,极尽热闹的那种。”
“那我有空!有空极了!谁稀的偷那几个人的东西!”
祝卿安:……
他很想问问这群将领怎么教孩子的,好的不学,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要不要考虑,离他们远点?”
“你看,你也和我看法一致了吧,”白子垣振振有词,“跟着他们学不了好!”
祝卿安:……
短短一天,东西向南北向的街道已经决定以坊为单位,开展合作,一百金的奖金肯定会分薄,但这有什么关系,大家伙的生活水平是不是上去了?再不济,至少能连吃几天流水席吧!为了自己这片区的福利,大家伙冲啊!
最强势跳出来的是四支队伍,两边都是男的,两边都是女的,双方成对峙模式,策略战术玩的飞起,什么阴人招美人计都使上了……
“靠这群娘们玩阴的!”
“怪不得我媳妇下午还给我加餐吃了顿好的,原来是要套我嘴里的战术,把我们喂肥了杀!”
“这群狗男人真狗!还不到晚上就在我身上使劲……我还以为他终于懂事了,没想到是要累到我,他好趁机会快跑!”
“阴险至极!”
比赛已经进行到白热化,什么本地人流民,只要在一块,都是朋友,都是家人,给我冲!冲过去了,今晚大家一起喝大酒!
日渐黄昏,也没打消大家的热情,口号一个比一个喊的热闹。
“咦……这个巷子拐角,我们是不是经过过?怎么又是它?”
“还有这片墙,好眼熟啊……”
“遇到鬼打墙了?”
玩另一个比赛,做老者委托任务的,也渐入佳境,其中一个看上去及冠不久,聪慧敏思,对本地也处处熟悉,给伙伴们分析时字字在理。
说既然是小先生出的题,范围其实很有限,小先生才来定城,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其实很有限,什么人又值得有这种委托,必定有什么过往故事,就算家庭美满,也定是有什么旁人不知的矛盾,或遗憾……
他带着人找到定善堂,找到叫方冬来的老头,打听到他曾经是一位老兵,籍贯在南方,有一手做花灯的好本领,极擅走马灯,但老头自己都忘了,所以他们得扎出一个走马灯,让他送给想送的人,而今正好有集市,买东西方便,间歇休息也方便,但是这个花灯并不好扎,多少得习些不同的南北技艺,有些小料也不易寻,得问问谁家有……
“咦?这条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我记得这里没有大石头来着?”
“门也不对,我记得往常过巷到这个时间,不应该是这道门。”
这是怎么回事?
祝卿安本就带着白子垣满街乱逛,哪有乐子往哪跑,见证了太多有趣瞬间,聪明的,自负的,玩心眼子的,有新仇旧恨的,上手掐架的……全都看遍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时,突然觉得不对了。
祝卿安敏锐的停下脚步。
白子垣往人门边石台处一蹲,看台子上摆放着的小石头:“是不是金子诱惑太大,大家都开始求神拜佛,信东信西的都多了?”
这些小石头形状相似,摆放起来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规律,绝对不是随手为之。
祝卿安却看出来不对:“这是风水局。”
白子垣把小石头一扔,跳出去老远:“什么玩意?风水局?”
祝卿安微微一笑:“不怕,在下不才,风水局,也是懂一点的。”
接下来白子垣又见证了祝卿安的不同时刻,就见他随手那么一摆弄,好像天地都跟着清朗了,似有绵绵气息随他身手而动,闲庭信步间,偶尔似有有情风来,偶尔似有水雾缭绕,唯他一人站在天地之间,永远触目所及,永远可以信任。
白子垣记下这一幕,准备回去好好讲说于众人听。
祝卿安倒并不觉得是做了多大的事,这种事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该撤的撤,该补的补,该平的平,令气机恢复就行了。所有风水布局,起效都需要时间,因为原理是牵动天地气机,让一个地方的气变得浊或者清,这些局看起来都很偶然,且时间尚短,基本没什么影响。
他也没太多想,因为一共也没几处,凌乱且发散,看起来不太像谁在做坏事,而是百姓中有人真的盲目求佛信道,不小心放了东西,气机彼此牵动,才成了风水局。
……
“原来太简单,难不住你。”
兜帽男一直关注着外面动静,尤其祝卿安,得到消息也并没有太生气,这一手也只是试探,若对方不懂,他就能加大层次,把这定城掀个天翻地覆,若对方懂,反而不能这么玩,他不想暴露自己,跟别人一起输。
“小畜卦……”
他指尖一下一下,轻点在桌面。
这个卦象很好,大部分爻辞都不错,能做手脚,方便且顺利的……非九三爻莫属。
此爻在提醒卦主,某些平衡会被打断,会有一人跳出来,气势太盛,使不能正其室,不能正其家,不能正其位……夫妻反目。
如今中州侯并未成亲,不存在夫妻,但‘夫妻’二字,有很多引申,多少文人臣子在卖弄文才时,会以妾喻己身,以郎喻上司,好多幽怨不得志诗词都由此来。
遂这夫妻……
兜帽男写了张字条,让人传给萧季纶。
一夜之间,就有莫名其妙的风声流言,响彻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