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很多年后,葛尔丹的百科全书一栏一直写着“薛瑾安脑残粉”六个大字,也让他这个被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短暂生命,成为了比他建立了漠北王朝政权的老祖宗要更出名的历史名人。
每当有人盘点那些年靠别人留名史书的历史名人时,汪伦和葛尔丹总有一席之地。
想来葛尔丹死后若有灵,一定会欣慰的哭出声来吧。
完全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何等悲剧的葛尔丹正在努力说服陆秉烛:“我是七殿下亲自选中的人,我身上肯定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我死了,他的所有谋划必然会功……会出现一定的变故,我是他的第一选择,他不会想要我死的。”
葛尔丹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无论是西北军还是这个陆督公,那都是忠实的薛瑾安党,只要你夸薛瑾安听得他们爽了,事情就好办了。
葛尔丹觉得自己找到了拿捏这群家伙的办法,并十分胸有成竹。
陆秉烛抬头看了他一眼,假装没有瞧见他脸上的表情,点头说道:“你说得倒确实有些道理。”
“是,所以你必须救我!”葛尔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一脸祈盼的看着陆秉烛。
陆秉烛轻轻笑了一声,“咱家来得时候确实得到了一出锦囊妙计,倒确实能救你一命,只是我觉得,汗太子必然不想使用这种方法,因此一直没有拿出来。”
这些年的磋磨,让葛尔丹早已看清了自己,他没有雄才大略,也没有文治武功,他恨翁天信,却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了翁天信,他竟然是个遇事都无人可找的可怜虫。
他已经走投无路,即便知道陆秉烛的话就是一片没有归途的孩,他也只能跳下去。
他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先下手为强。”陆秉烛手指落在桌面的细腻粉末上,轻轻划拉出五个字来。
葛尔丹一开始不懂父王要杀他,他要怎么先下手为强?造反吗?他一没有兵权二没有家族实力支撑,现在更是被搞得民心都没有,造反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不是对父王的先下手为强,那就只能是……对自己的先下手为强了。
葛尔丹面色一阵青白变换,看向陆秉烛的眼神无比复杂,“你……要我自裁?”
陆秉烛摇头又点头,道:“是,也不是,你需要演一出苦肉计。”
戎狄可汗想要杀葛尔丹的理由无非就是他的存在是西北军西进的借口,与此同时,葛尔丹是埋在戎狄的钉子,他是绝对不允许汗位被大启染指的,而再加上赫连城的事情,戎狄可汗会认为葛尔丹的心已经向着大启,动了除掉他的心思。
目前还只是想除掉,一旦戎狄可汗认定葛尔丹已经彻底倒向大启,他会如同除掉赫连城一样悄无声息地把葛尔丹处理掉,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下的手也找不到证据的那种。
葛尔丹和赫连城的不同在于,后者有逃走的能力,而葛尔丹只是砧板上的鱼肉,谁都能来砍一刀。
葛尔丹听着陆秉烛的分析,只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到了流沙之中,随时都可能陷落。
“我该,怎么办?”葛尔丹瑟瑟发抖地询问。
陆秉烛看着已经彻底精神崩塌六神无主的葛尔丹,图穷匕见道,“你知道南疆蛊虫吗?”
各地方的蛊虫都有着它独特的特色,不一样的蛊师培养出来的蛊虫也很不一样,滇州四季如春雨林密集虫蚁个头大毒性也大,所以出自滇州的周玉树制作的蛊虫毒性很大,具体参考便是让赫连庸受尽折磨而死的离魂蛊。
虽然制作离魂蛊的时候,周玉树有受到张景华的指点,但他的指点主要是将离魂蛊的毒性加剧,并且让离魂蛊成为了必须汲取人体足够的血肉养分才能成熟的蛊虫。周玉树研究蛊虫是爱好,并不喜欢害人,是以离魂蛊一直到转赠给常大夫也还是半成品。
张景华同周玉树截然不同,这与他的生长环境息息相关,南疆是一个宗教国家,还是一个信仰集中的国家,张景华作为神教的圣主,被信仰包裹的男人,他理所当然的漠视众生,仿佛神明一样的高高在上,只当世间是游戏一场,所以他制造的蛊虫不仅杀伤力大,具有一定的控制性,还常常伴随着极端的痛苦。
这在宫中那肆虐多年,从璋太子、十皇子到刺客,不知道送葬了多少条人命的蛊虫就可见一斑。而且这些人服用的蛊虫都只是子蛊罢了,能直接操纵子蛊发疯的母蛊到现在都不知在哪。
葛尔丹想要打消戎狄可汗的芥蒂,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当着他的面服下蛊虫,只有他更加极端疯狂,戎狄可汗才会收敛起自己的针对。
葛尔丹面白如纸,抖着嘴唇想要拒绝,却只能委婉地道:“南疆早已经换了圣主,他们的蛊虫自己都不够用,并不对外买卖……”
“看来张景华的离开对南疆有很大的影响。”陆秉烛故意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葛尔丹,后者胡乱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事实上,陆秉烛最初谈起这个话题,就是来打听张景华的。
在陆秉烛离开京城之前,薛瑾安亲自去了慈宁宫为太皇太后说明情况,顺便还交代了大启和大帝国的五十年和平条约的事情,把张景华的事情能说的都说了。
太皇太后听得火冒三丈,即便薛瑾安没有多说蛊虫的事情,太皇太后在得知他蛊神医身份的事情之后也有所怀疑,直接便叫陆秉烛一定要调查清楚。
陆秉烛没有办法接触到南疆或者大帝国,而薛瑾安那边倒是和伊琳娜有联系,但伊琳娜不是葛尔丹,伊琳娜很爱自己的国家,一旦涉及到自己国家内部的利益,她寸步都不会让,也就是说,在张景华的事情上,伊琳娜会选择淡化掉大帝国的存在,张景华留在大帝国的东西,她绝对不可能交出来。
但是没关系,陆秉烛没有接触两边的手段,但身为戎狄相国的必勒格一定有。他并不一定要得到张景华的东西,他主要是确定张景华是否当真与林若甫有所勾结,从而确认对方与后宫诸事的关联。
“事到如今,咱家给您指条明路,”陆秉烛说道,“去找必勒格吧,他会很乐意成全你的。”
……
数日后,葛尔丹同必勒格一起入宫,再次面见戎狄可汗,在宫中留宿一夜才出宫回府,称病未朝。
这次的会面,戎狄可汗罕见大悦,与早朝宣布正式封葛尔丹为太子,满朝皆惊。
消息传到三王子府中,满府上下喜气洋洋,当事人葛尔丹面色却如丧考妣。
他坐在结冰的水池边,望着上面倒映在冰面上的影子,忽而痴痴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高兴。
陆秉烛闻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吗?我想通了,我没多长时间可活了,但他们也都会为我陪葬。”葛尔丹伸手抚摸着冰面上自己的轮廓,语气轻轻地,“我只是一颗撬动局势的棋子不是吗?擅长算计的七皇子殿下,可不要让我失望。”
砰——拳头骤然砸下,冰面如同琉璃一般,自被击打的点开始如蛛网一般扩散开来,倒映出来的那张脸瞬间四分五裂,扭曲怪诞。
……
太皇太后收到了陆秉烛传回来的消息,她神情平静,只是说了一句:“林若甫,该死。”
薛瑾安给太皇太后倒了一杯降火的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苏嬷嬷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这林大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私自勾结外邦人……”
“林若甫一个人做不了这个决定。”薛瑾安平静地说出令人细思极恐的话。
林若甫若是有那样的魄力,当年也不会在大帝国滞留这么多年,连孩子都造出来了。而且仔细想来,林若甫原本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没有多少背景,在其他人都后撤一步的前提下成为主动向前迈步的那个,被迫出使大帝国。
之后回来他就调去了大理寺,捞了个四品的位置,虽然在内阁成员八成都是走翰林-六部这条路子升上去的当下,他几乎是被断绝了飞升内阁的路线,但他原本就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在礼部这个倚老卖老严重的部门,他顶天了也不一定混得到侍郎的位置。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经营数载一路升迁至大理寺卿,而昔年和他一起扎根礼部的同僚,在五品官的位置待了十年没动过了。
“林若甫的升迁之位走得太过顺当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微凉。
苏嬷嬷似乎也被这话语中的冰冷刺到了,他眼瞳微微缩了缩,“您的意思是,这难道是先帝——”
“呵。”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语气幽幽地说道,“他们倒不愧是亲父子,一个个都藏着大秘密呢。”
“确实。”薛瑾安点头表示赞同。
苏嬷嬷低头不语,只默默伸手给太皇太后按摩顺气。
太皇太后闭着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殿内安静了许久,她终于开口说道,“查,把所有事情全都查清楚,苏嬷嬷你按照小七的想法来查。”
她沉声说道:“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叫这两代朝堂后宫都牵扯进来搅得乱七八糟!”
“这后宫之事,七殿下怕是不好沾手。”苏嬷嬷有点担心这件事传出去,薛瑾安要被取笑。
太皇太后却看了薛瑾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瞎担心什么?他知道的事情只怕比你我还要多得多。”
薛瑾安到底有多能藏事儿,她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
太皇太后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们都一个样!”
薛瑾安拒绝接受这个评价:“我正直善良,从不害人。”
他可是个走正统修仙路子的手机。
“嗯,不错,继续保持,不要学那些坏的。”太皇太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头夸赞了一句。
苏嬷嬷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看了看七皇子,眼睛里仿佛写着:你确定?你要不要听听宫里都怎么传你的?阎王七皇子?罗刹七皇子?
她又看了看自家太皇太后:还有您,眼睛什么时候花的?都看不清人了。
明日还是去太医院开点决明子菊花枸杞茶吧,明目。苏嬷嬷想。
戎狄那边安排的明明白白,薛瑾安也给苏嬷嬷安排了查的方向,为慧贵妃当年病重的就诊记录。
张景华一开始会入宫就是为了慧贵妃,那么最先要查的就是慧贵妃的病,薛瑾安早就在知道张景华和慧贵妃之间有关联的时候,就跟福禄说过留意这方面。
然而这么久过去,胡院正都快要退下来了,那个安插进太医院的小探子都开始学看病抓药了,有关慧贵妃的就诊记录还是没有音信,薛瑾安分析之后觉得就算是自己亲自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嬷嬷有句话还是没说错的,后宫的事情向来避讳皇子,真要往里深查还是得深耕于后宫的人来,里面的很多弯弯绕绕,薛瑾安不一定搞得清楚。
索性这件事就推给苏嬷嬷了。
戎狄和后宫双线并行,然而薛瑾安没想到的是,最先有进展的竟然是自己这边。
——伊琳娜说的大礼到了。
第160章
说起这礼物, 因为大帝国距离京城太远的缘故,薛瑾安原本是想让赫连城回祁州的时候顺便带回去,然后再走祁州的驿站送到京城。
赫连城在知道这件事之后, 却是告诉薛瑾安, 可以找安知县的江南商队, 他们承接这种快递业务, 能直接上门取件。
也正好,赫连城不是在罗城修了一条粮道,还将罗城“不抗冻”的原戎狄百姓转移到了自家辖地里嘛,西北军的物资要先紧着军队,然后还要留出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养活这群移民百姓的, 便是在祁州做生意的商队。
而祁州作为常年战乱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的边关贫困州府,本地的大户商贾再怎么有钱也有限,远远比不过自江南这片富庶之地出来的商队,是以, 罗城百姓的支援物资有一半都是出自江南商队。
当然, 商队也不是纯粹来献爱心做慈善的, 也是看中了这部分新被划拉进大启版图的土地,杜县令可说了,以后那片地界也要化州而治,代替祁州成为新的边州, 祁州上连新州,下连兖州,也将成为西北的商业中心!
杜县令这话中主要是在展望祁州的未来,为这群被留在祁州谋发展的商队打强行针,好将他们留下来谋求祁州的发展, 他已经砸了这么多钱在里头,说什么也要把煤渣路修起来把商道打通了才行,这时候商队要是见状不妙跑了,他所有的计划就都砸在手里了,到时候如何有颜面见七皇子殿下?
杜寅只能使劲浑身解数,抛出各种利益,将这些商队留下来。
其他的商队或许还会犹豫,但江南的商队就没得选,是一定要留下的,因为他们来到这里本身就去涉及到了一场交易。
——真要说起来,这事儿还和薛瑾安有关系,一切都源于他从数据库的各种小说里巴拉整合成的那本《基建手册》。
当初杜寅将书中提到的快递告诉刘正,感谢他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刘正觉得这事儿很有搞头,当天晚上就写信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如今刘家的家长。
刘父听着其实觉得不靠谱,他没看过书并不知道这什劳子快递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听起来有点像是镖师的工作,不同的大概是,镖师收费昂贵只跟大户人家合作,而这快递面向的是全体百姓,按斤收费,价格定得并不是很高,毕竟要做百姓的生意。
刘父这些听得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以为刘正这是打算做慈善给自己做名声了。
能理解,毕竟他们是商贾之家,哪怕刘正如今已经是官身,旁人提起之时也依旧心中有所微词,花些钱来填补这些好名声造势,刘父觉得不亏。
刘正看他自成一套逻辑自洽了,索性也就让他这样误会了下去,刘父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非常积极的接手了这件事,只不过他商人的本质,既然接手了这个事儿,就算已经注定没办法赚钱,那也是能少亏一点是一点。
所以刘父只是挑了名下的两支小商队,叫他们按照这个模式干一轮,也是没想到竟然盈利了一吊钱。
这一吊钱但凡是换在别的生意上,刘父都要开始发愁这店离关门大吉不远了,但放在他一早就认为会亏欠的项目上,着实就是一个惊喜了。
“这快递有搞头啊!”刘父眼睛一亮,立刻就开始联系刘正询问这快递的具体情况,听说最终目标是实现全国都有站点的时候,刘父简直心动不已。
一句非常经典的老话,这个国家人数数以亿计,他们每人给你一钱银子,那也是一亿钱银子,换算一下就是千万两!要知道大启年景最好的时候,税收也不过这个数。
刘父虽然很馋,但也很看得清局势,这涉及到全国的大项目,他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下的,江南是富饶繁华之地,其消费水平比之京城也不会低,也正是如此,江南的商贾地位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像刘家这种体量的,懂事的见到刘父都会喊一声刘老爷、
可惜这仅限于在江南,出了江南之后,很多事情哪怕是有钱也办不到,尤其他还是一个商贾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