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城又让人查了查,果然是查无此人。
“还真是五十文的空饷?胆子这么小?”赫连城让军需官暂且装作不知道这事,等背后那个胆小的贪鬼放松警惕再一次下手。
赫连城心中还有疑虑,他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对新兵营下达了训练前点名签到的命令。
之后好几天,赫连城都有在点名册中看到了“龙傲天”的名字,有时候是晨练,有时候是夜训,有时候是对抗训练……总之一天会出现一次,参加不同的训练,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这些训练都是适合新兵的基础版本。
赫连城有意想要逮住这个鬼魅一样的家伙,正巧新兵到了验收分营的时候,赫连城难得出席了新兵大比,将每一个新兵蛋子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甚至专门备了笔墨,记录他们的优缺点。
这一番耗时耗力倒也是收获颇丰,他从新兵中挑出了不少好苗子,有一个甚至是难得的帅才,直接被他带在身边亲自培养,俨然是半个徒弟。
赫连城确信自己在新兵大比中,是没有听到看到龙傲天这个人的,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记录本出现了这个人。
只见龙傲天的名字下面,凌厉如刀的笔锋书写出了满满一张纸的评价:
“出招姿势标准,基本功扎实,力道不足,身体瘦弱,年纪尚小,需要多吃多长肉。
性格冷静,遇到危险时身体会本能地以迅疾的速度用违背常理的姿势躲避,身体条件绝佳,缺乏训练,应该进行极限开发,最大程度挖掘出身体潜能。
不主动出手,会在对手动了之后再出招,擅长分析,会学习对手的招式并应用,喜欢谋定而后动……作战经验少,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就反应不过来。
增加肢体训练、对战训练……判定为优等,留营不分,由赫连城亲自教导。”
赫连城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完全是自己笔记的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新兵分营之后,军需官会发放相应的军需物资,例如甲胄兵器等。赫连城翻开军需账册一看,果然看到龙傲天的名字,旁边盖着他的将军戳。
赫连城浑身都僵住了。
当晚,赫连城踏入了医官处,在一众伤兵们惊疑的目光中,有些恍惚地对医官道,“大夫,我有一个属下,似乎身体出了点问题。”
“他的身体会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比如操练一个新兵,但我几番查证,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可是我给出的五十文和藤甲兵器都去了哪里?还追得回来吗?”
医官:“……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追不追得回来五十文和藤甲,而是你的病!”
赫连城恍然地看向他,“大夫,我——的下属还有救吗?”
*
薛瑾安一开始每天上健身软件,纯粹是因为代码生命的强迫行为,程序一旦开始运转,那么除非断电和中病毒,即便这就是个bug也会毫不犹豫地运行下去,直到把程序卡死强行停止。
这是属于代码生物的直肠子。
赫连城的军训视频有很多,薛瑾安每个视频只需要看一遍,所有动作数据都被导入脑子中,他心中输入动作名字,身体就会立刻做出来,保证标准的没有半点差错。
即便是这样,薛瑾安每天看一个新的视频,到现在基础篇才看了不到一半,足以可见赫连城视频内容之丰富。
不过大概也就是一两年时间,他就能全部看完了,等薛瑾安看完,赫连城又没有新内容,他大概就不会再上这个软件了,就跟学习软件一样。
薛瑾安看视频不会中途退出,之前在学习软件上上网课,即便觉得岑夫子讲得他都会了,有点无聊,也只是小化页面后台摸鱼而已,他连作业都会好好做完提交。
与此同时,薛瑾安也不会重复去学已经知道的内容,例如岑夫子的经论课,岑夫子代课的礼记课。
学习软件上放出了上书房的课表,一般情况下是只换老师不换课,薛瑾安每次都是选新课时间上去,学新的课本。
是以,隐约猜到什么的岑夫子试探性的再次在课上布置了作业,兴匆匆地回道观等了一夜,桌案上的黄纸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并没有出现死板工整的字体。
“难道,是我的课太简单让他提不起兴趣吗?”岑夫子决定控制变量试一试。
于是又到一次岑夫子的课,上书房众皇子及伴读们睁着蚊香眼,惊恐地发现他们好像变笨了,竟然听不懂夫子在讲什么了!
此事一经传到后宫,立刻引起了家长们的热切注意,当天晚上,皇子所灯火通明,皇子们苦哈哈地熬夜苦读,就连请假多日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被他们的母妃揪了起来。
怡和宫
四皇子眼皮合拢又睁开,“母妃,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好困。”
贞妃捻动佛珠,语气温和至极:“反正你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惊醒,不如便多看些书,兴许梦里一片书海便不可怕了。”
对读书根本毫无兴趣的四皇子满脸惊恐,困意都直接吓没了:“……”不,母妃,这更可怕啊!
寒香院
红菱叫人将五皇子从床上扶了起来,稳稳地端着醒神茶站在一旁,“殿下,娘娘说读书明智明理,您多瞧瞧,定然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五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开口竟然比平时还要呛人,“她又发的什么癫?”
红菱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只是叹了口气低眉顺目地道,“殿下,您别让奴婢为难。”
五皇子阴沉着一张脸,他心情不好本来就懒得多说什么,同时他也知道红菱现在名义上是他的人,实际上却只听令于母妃,和她掰扯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干脆就不说话了。
不过不说话不代表妥协,五皇子看都没看摆上桌子的书,手直接伸到枕头底下一摸,就翻起那本看名字就不太对劲的书来。
房里伺候的其他人看着书封上令人脸热的图画,纷纷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红菱微微顿了一下,端着一张板正面孔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反正只说是看书,又没有说看什么书,呵。五皇子心中不屑地嗤笑。
皇宫的皇子们在或自觉或被迫的疯狂内卷,而罪魁祸首今夜却睡得格外安稳。
道观中,依旧没有收到作业的岑夫子苦恼地揪着自己的白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作业难度不够?”
“不,绝对不是!”缘生疾言厉色的打断了师父的可怖发言,他现在也算是上书房的一员,他也是要写作业的!所以不管是不是这都必须得不是。
负责打入皇子公主内部的缘生也毫无进展,他忍不住提出了一个设想:“会不会那位根本不在上书房?只是侥幸听过一次课的人?”
缘生一不留神就猜出了正确答案,岑夫子拧眉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直接走捷径,烧纸问一问。
——尽管对方强调自己并没有死,没事请不要烧纸。
但,这不是有事儿问嘛!有事儿烧纸没毛病。岑夫子理直气壮地想。
然后从这次开始有事儿的岑夫子打开了交流的新大门,开始了有事儿没事儿给薛瑾安烧个纸的习惯。
薛瑾安并没有回答岑夫子有关他身份的隐秘询问,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手机了,他现在是装载了“睁眼说瞎话·信口雌黄·趁你病要你命”等技能的人机。
薛瑾安假装自己没看出来他的问题,干脆看了看今天的作业题目,秒完成提交。
就在薛瑾安的日常都快固定下来的时候,五皇子再一次出现了,并真的带来了一把凶器。
那是一把长剑,精铁所造,剑柄雕刻着莲花印记,不是凡品。
“喜欢吗?”五皇子坐在墙头没有下去,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从袖中掏出一页纸,扬了扬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七弟,哥哥弟弟们特别出色的地方我都给你写出来了。今日上书房考核,我带你去玩玩,如何?”
第21章
薛瑾安承认他被引诱到了。
薛瑾安自认自己不是一定要追求最贵最好最新配置的那种穷奢极欲的拜金机,但正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产品商能不去关注对家的产品发布会,一台手机也没有办法拒绝去看手机科技展。
——他曾经是手机现在是人类,所以他的脑子自动等量换算得出人类=同类=手机,这完全没毛病。
更别说这个展会免费限时,还有人拿来了展品宣传册,这不去不是手机人!
怀揣着一颗看展的纯粹机心,薛瑾安点了头,回想到记忆里人类出游的样子——死宅不愧死宅之名,以前是个满脑子修炼打架变强的剑修,后来是满脑子二次元游戏网上冲浪的死宅,根本就不爱出门溜达,不过没关系,他曾经看过的小说动漫里有能参考的部分。
比如小学生春游踏青、暧昧四角修罗场集体约会、闲得发慌的人类半夜不睡觉去郊区废弃医院逛街什么的。
嗯……似乎听起来都有点奇奇怪怪的,但不重要,总之都是能参考的。
他转身回屋翻出小布包,对着提取整理出的清单将包塞得满满当当,有的东西直接塞,比如水、零食;没有的东西对标到功能差不多的塞,比如对标纸巾的草纸,对标手电筒的火折子。
尽管薛瑾安对为什么带这些有些一知半解,但人类出行总带这些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他这个刚开始当人的跟着入乡随俗总没毛病。
福禄和寿全两人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瞅着他背着包就走,一时之间都顾不得思考五皇子此番又有什么阴谋了。
寿全委婉提醒道,“主子,您今日是去上书房,是不是该带点……书?”
福禄从衣柜夹层抱出半箱陈旧泛黄的书,这是当年珍妃教原主认字用的,原主学了一半,珍妃娘娘离世时昭阳宫短暂放开过,主子还祭拜守灵了几日。
昭阳宫主殿内的一切物件都是登记在册,皇帝不让任何人带走,把守宫门的侍卫差点把主子手上那串血龙木手串也扒下去,还是翠云塞了银子说了通好话软话才作罢放过,正是因此,福禄心中一直念着翠云的好,哪怕对方在珍妃娘娘倒台不久就进了怡和宫当大宫女,他也打心眼里觉得翠云是运气好,为她有个好出路不必受磋磨而开心。
但到底,福禄还是想给主子留个念想,便偷偷将放置在偏殿的这半箱书走狗洞一本一本都带了出来——昭阳宫偏殿东水阁是七皇子薛瑾安曾经的住所。
只可惜书带出来了却没用上,福禄本就是跟在主子身边才认了些字,勉强能将书上的字认全,但认得不代表懂得,他根本看不懂书,更别说拖大教主子读书。
于是这书便就这么堆在夹层里,放得书页都泛黄卷边了。
“装不下,而且我只是去看看。”薛瑾安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这个带书的“无理要求”。
“那总归把剑带上!”寿全把把柄新得来的手柄刻着莲花纹路的剑塞了过来。
薛瑾安背着布包挎着剑走出房门,乖巧地站到五皇子面前,看到他空无一物的手时顿了顿。
“我好了,可以走了。”虽然这个导游不是小说里那种戴着帽子举着小旗子的形象,但考虑到时代和时空的差别,古代书中世界的导游不是那么专业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是五皇子说要带他去上书房玩的,他现在得自动认领导游这个身份。薛瑾安打开联系人列表,默默将五皇子的备注改成了临时导游。
原本还在思考薛瑾安刚看他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手里该有什么吗的五皇子,突然觉得手心痒痒的,总觉得少了面三角形小旗子。
他握拳举起右手,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些声音,“去上书房的这里排队站好,不要乱跑,检查一下手中的包,不要带不该带的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今日上书房考核,父皇会带这几位大人一起去——”
五皇子的话戛然而止,看到他举手动作下意识乖乖排到主子身后的福禄寿全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拖长尾音的“哦”。
虽然还是不知道五皇子怀得是什么歹毒心肠,但有皇帝出场显然是大戏,福禄和寿全本就不太能安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们没办法阻止主子的行动,不如就跟去瞧瞧,真要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五皇子倒是不在意薛瑾安是一个人去还是带两个跟班,这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不过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竟然嘴瓢给出不该给的信息这件事。
五皇子不觉得这是个意外,他捂着嘴眉头皱得死紧,急言厉色地质问薛瑾安,“你做了什么?是……蛊?”
这个世界有江湖武林内功高手,自然也是有玩毒玩蛊的江湖高手,而且十分符合刻板印象大多数都来自南方大山的少数民族,就像原主舅舅周玉树所去的滇洲,为中原江湖输送了不少蛊师。
五皇子提到蛊表情十分厌恶,像是说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蛊师不管在哪个小说里都不是很正面的形象,惶论蛊虫长得确实不在大部分人类的审美点上。
但薛瑾安是个数据脑,他本能的将五皇子的信息规整到一起,并且自动为五皇子厌恶蛊这条设定,顺着逻辑线分析出好几个原因,可能最高的那个就是:“你的心疾是蛊虫作祟。”
“跟你无关。”五皇子下意识地反应让答案的可信度拔高了。
他说完之后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否认,他表情僵硬地转移话题,“守备检查很严格,被查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会很麻烦。”
说着就上前检查薛瑾安鼓鼓囊囊的布包,第一眼看到一截……
“竹筒?”五皇子好奇地掏出来,听到里面液体流动的声音,他第一反应是这里藏着无色无味像水一样的毒。
在福禄的指导下旋开竹盖一看发现里面装得竟然只是水。
五皇子都维持不住自己话少的人设了,一言难尽地道,“你带水干吗?上书房还能渴死你?还有,你一个皇子为什么用破竹筒喝水?”
福禄没敢说这竹筒其实是前两天新做的,之前那个用了快一年的才是真的破,破的叫人觉得寒酸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