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剑带着破风之声掠过景莲生的眼前,景莲生眼神一眯:“你这剑,从何而来?”
道士紧握着剑柄,手心里微微沁出汗珠,心中暗自诧异于这突如其来的询问。
事实上,关于这把桃木剑的来历,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这原本也不是道士的配剑。
原来道士看得出这宅子阴气过剩,问题恐怕不小,自己带的法器恐怕不敌。正巧这时候,宅子里一位姓应的老师借了他这把桃木剑。
虽然不知是什么来历,但道士一眼看出这桃木剑并非凡品,即便是他师门老祖宗的佩剑也未必有这个好。
道士对大厉心存戒备,当然不会把这曲折告诉他,就只是冷笑道:“这剑是上品法器,即便你是大厉,如果被这把剑刺中,怕是也难逃魂飞魄散!”
说完,道士再次挥剑,身形如电,直逼景莲生而去。
听到这把剑这么厉害,景水芝也暗暗高兴起来,心中默默祈求这个道行不俗脑子不好的道士能帮她料理这棘手的祖宗。
和她心情相反的是白情。
白情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桃木剑这么厉害?
白情不由自主地紧盯着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却见这把剑看起来朴实无华,和师父在pdd九块九包邮赠送电子打印平安符好评返现五毛钱的没什么区别。
但奇怪的是,白情却隐隐感应到,这把剑好像有什么熟悉感。
道士再次挥剑而上的时候,景莲生的接招看起来谨慎得十分多,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与那把桃木剑硬碰硬。
道士和景水芝见状都心中暗喜,只当这个法器够厉害,连大厉也忌惮。
然而,站在一旁的白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紧盯着景莲生的每一个动作,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景莲生好像不是在害怕被法器所伤……
而是……
白情脑海中滑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景莲生害怕自己伤到了这个法器。
害怕到……景莲生好像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损毁这把剑一丝一毫。
可是……景莲生这一脸拽样的冷酷死鬼,也会感到害怕吗?
道士自恃神器在手,攻势更加猛烈,剑影如织,密不透风,向景莲生席卷而去。
景莲生才回魂不足七七四十九日,鬼力尚未恢复,话虽如此,这样的他去对付着这个道士也绰绰有余,只要速战速决便能轻松取胜。
但现在却碍着道士手中剑,颇为投鼠忌器,不肯妄动。
此刻,他的鬼影如同风中飘摇的烛火,忽左忽右,时而前跃,时而后撤,竭尽全力躲避着那如暴雨般落下的剑影。
他只能且战且退,无法主动出击,如此消耗,对他而言,极为不利。
白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师父从来没教过他战斗之术,不然他也可以助景莲生一臂之力了。
景水芝却是眼神幽暗,往后撤退两步,躲在棺木背后,趁人不注意,轻轻解开衣服前襟,露出胸前的吊坠来。
她的手指灵活地拨开坠子上的暗扣,刹那间,一股阴冷的风猛然卷起。
白情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想要惊呼,几道鬼影仿佛从虚空之中凭空而生,带着森然的寒意,齐齐向景莲生扑去!
景莲生眸光一闪,几乎是立即看得出来,这几道鬼影就是折在景家的那几个穷家婿媳。
这些鬼魄显然是被景水芝用邪术控制,成了她手中的傀儡。
想到这些无辜之人命丧于此,又被如此利用,景莲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终究是不愿伤及无辜,于是只是侧身闪躲,并没有对这些怨灵下杀手。
道士也看出这几人是冤魂,只暗道:这几个冤魂都直扑这个大厉,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看来这大厉果然是罪魁祸首,引得这些冤魂前来索命。
景莲生在鬼影丛中辗转腾挪,尽管身手敏捷,但终有疏漏之时,一个不慎,身形露出破绽。道士的双眼瞬间锁定了这一刹那的空隙,凝神聚气,手腕一抖,桃木剑如同电光,直取景莲生的要害。
眼瞧着景莲生要被桃木剑刺中,白情也顾不得什么了,身体先于意识地扑了过去,替景莲生硬生生挡下这一剑!
白情猛地紧闭眼睛,料想中锥心刺骨的疼痛却并未降临。
他深感疑惑,只觉那桃木剑虽然刺穿了自己的衣服,却在险些挑破皮肤的当下如有自主意识一样刹车了。
剑尖堪堪抵住他的皮肉,一股奇异的感觉穿透皮肤,顺着脊柱而上,直冲天灵盖。
他的意识猛地一沉,莫名其妙的记忆突然洪水一般涌入他的脑袋……
第14章 桃木记忆
纷繁杂乱的画面如万花筒炫幻眼前,光怪陆离。
这些记忆既不属于他,又似乎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是真。
不过慢慢地,他竟然感觉到意识和那桃木剑达成了某种微不可言的默契。
他突然开窍似的明白到:这是桃木剑的记忆。
有一座墓穴一直如蛰伏的昆虫般在泥土的深处沉眠着。
直到一百年前的那一天,墓穴被不速之客开启。
一阵夹杂着紧张与兴奋的私语声顺着狭长的隧道飘荡而来:“姓应的那家伙说得没错,只要拿着这柄桃木剑,就能寻到墓穴!”
“还真的是……这规模,可不一般啊。”
“那可真是赚大发了!”
“唉!听说盗墓会断子绝孙的,更别提盗的居然是这样的墓呢。”
“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有道是‘八百年前是一家’,我们姓景,墓主也姓景,按这么说,我们都是他的后人!他还能咒我们自家人断子绝孙不成?”
……
“别吵嚷了,先把桃木剑收起。”
“对,姓应的可特别叮嘱过,进来之后必须先将这一把桃木剑收起来,用布条裹好藏在见不到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吩咐,但咱们还是照做吧。应先生……他确实有点儿门道。”
说干就干,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桃木剑拾起,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条仔细缠裹,贴上封条后,又将其藏进了随身携带的麻袋深处,确保万无一失。
桃木剑被绑上布条,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能听到乒呤乓啷的声音,是盗墓贼们疯狂地把陪葬品塞入麻袋里发出的,忙碌而贪婪的响声。
金玉珠宝的碰撞清脆响亮,与盗墓贼们抑制不住的欢呼交织在一起,是如此的热烈喧嚣,以至于将一个细微却异常的响动掩盖——那是来自主墓深处,棺材板缓缓打开所发出的摩擦声。
不久后,墓穴内响起了一阵尖锐混乱的尖叫声:“有鬼啊!”
一声声惊恐的呼喊如同炸雷般在墓穴中回荡,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杂乱的磕头声,伴随着盗墓贼们颤抖的哀求:“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命啊!我们只是混口饭吃,没想惊扰您老人家!”
“我们错了!我们这就把东西都放回去,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
阴冷沙哑的声音猝然响起:“原该杀了你们。只不过,你们……是我家族的后人。”
——是景莲生的声音。
盗墓贼心下一惊:不是吧?还真的这么巧?刚刚才说“八百年前是一家”……现在看,还真的是一家吗?
“祖宗啊,原来是祖宗啊!祖宗大爷啊!”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我们以后一定天天为您烧香祝祷,让您在地下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景莲生的声音冷森森的:“噤声。”
就这两个字,如一记耳光,打得墓穴内一片沉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景莲生声音残酷地正要宣判什么。
盗墓贼们恐惧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偏在此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留着他们的性命,可有大用。”
景莲生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冷静:“应知礼。”
应知礼的声音带着笑意:“许久不见了。”
“是你教他们来挖我的坟的。”景莲生判断道。
“岂敢。”应知礼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腔调,“这分明是古莲的指引啊。”
“古莲……?”景莲生声音一顿。
应知礼缓缓说:“他们向古莲祈愿要成为首富,在古莲的指引下,他们来到这儿,继承您这位先祖的财富。”
“古莲……又开花了?”景莲生似感讶异。
“当然,只要有人悉心栽培,古莲就会一直存活,定期开花。”应知礼淡淡说道,语气却带着深意,“只可惜,这次许愿的机会被你这群不肖子孙给抢先了。你若想亲自许下心愿,恐怕得再等待下一个百年轮回。”
景莲生的声音冷若寒冰:“许愿?我何须许愿?”
应知礼轻笑一声:“自然是为了满足你的未了的心愿。”
景莲生冷冷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应知礼笑道:“心无执念,怎么会成厉鬼?或许……你有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愿望呢?”
景莲生说:“比如?”
“比如,”应知礼顿了顿,“让辞迎复活。”
“什么意思?他……死了?”景莲生语气倏然一紧,却又很快恢复了他固有的冷静,仿佛刚刚一刹那的紧张只是错觉,“也对,我在墓中不知岁月过,但也能感觉到时光已逝许久。他年寿已尽,顺应自然之理,我又何必逆天而行,扰他轮回?”
应知礼缓缓说:“如果他不入轮回呢?”
景莲生的声音如被扣动的琴弦再次紧绷起来:“不入轮回?”
“他自我献祭,身死道消,游离于轮回之外,徘徊在六道边缘,长眠黑暗。唉——”应知礼把叹息声拉得长长的,“这样的他,难道不可怜吗?”
景莲生默然。
“你何等聪明,难道没想过,那样困难的事情,他一己之力如何办成?”应知礼语气带着虚伪的怜悯,“除了献祭,别无他法。献祭之人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黄泉,没有归路,永坠黑暗,除非——”应知礼语气神秘,“古莲庇佑。”
应知礼的语气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毒蛇,诱人坠落,并且不掩饰自己的无情恶意:“我相信,您的这群不肖子孙应该会愿意将功折罪,在这一百年间谨慎供奉您这位先祖,同时滋养古莲,静待花开,待百年之期一到,便再度将您唤醒,把这个许愿的机会献给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