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怀鹤没有着急,他看着侍从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小半刻钟后,几个侍从各自领命散开。
该动手了。
于怀鹤轻巧地落地,他没有出剑,只是用剑鞘敲了一下这人的后颈。
不重,只是令对方昏迷,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问话。
诡异的是,这个魔族脑袋却好像受了什么重击,直接从脖颈处掉落。
于怀鹤不可能掌握不好这点力道。
猝不及防下,归雪间吓了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眼睛已经被于怀鹤蒙住了。
下一瞬,于怀鹤又松开了手。
归雪间看到这个魔族的脑袋径直落地,摔的稀巴烂,但那只是个空壳,里面什么都没有,更谈不上鲜血和脑浆了。
归雪间观察得很仔细。
散落在地面的碎片很快融化成烂泥般的东西,蠕动着重新凝固弥合成了脑袋的样子。
只见这魔族俯下身,摸索了一番,将脑袋拾起来,重新安在了脖子上。
归雪间:“……”
这一幕也太超越常理了。
于怀鹤将归雪间护在身后。
那魔族安好了脑袋,回过头。
他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过目即忘,周身魔气淡到了极致——一般来说,这代表着弱小。但也有例外,修为格外强大的魔族也有掩饰魔气的方法。
归雪间觉得,眼前这个魔族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那魔族飞快适应了新的脑袋,他看向归雪间,似乎是回忆了一下,问道:“你是归雪间?”
于怀鹤站在归雪间身前,归雪间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并无恶意。”那魔族摊开手,“就算有恶意,对你们也做不了什么吧。”
这倒是。
归雪间往前走了一小步,还是被于怀鹤拦着。
龙傲天要百分百确定他的安全。
那魔族不以为意:“不能谈谈吗?我很想见你,但你们那个书院实在很难混进去,一直找不到机会。”
归雪间看了他一眼,这魔族的发言好危险。
对方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来:“你们可能知道我。我的名字叫丹青,这是我的化身。”
归雪间和于怀鹤对视了一眼。
丹青是第三魔尊,传言中与紫犀不和。
丹青笑道:“又不是每个魔族都想进入人间,像我就从不吃人。”
归雪间不是很信,他看过魔界历史的零散记载,丹青是一千年前的魔尊,曾经跟随第一魔尊入侵魔界。
他直视着丹青的眼睛:“真的吗?”
丹青愣了一下,好像妥协了:“好吧,准确来说是一千年没吃过人了。我后悔了,现在也不希望第一魔尊回来。所以想找你谈谈。”
第124章 丹青
丹青表现得好像很诚恳,归雪间看了于怀鹤一眼,两人决定听听眼前这个第三魔尊到底想说什么。
他对这里很熟悉,领着他们走到一个更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
归雪间低声问:“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丹青点了下头,停下脚步,坐到围栏上,打量着眼前两个人:“归雪间,你和你的情郎在殃咎城大闹一番,杀了无端,可把紫犀气得不轻。”
对面的两人对此都没有回应。
归雪间的注意力短暂地被“情郎”二字吸引,而于怀鹤一贯沉默寡言,如非必要,很少发言。
显然,丹青并不了解两人的性格,以为他们对自己所说的东西不感兴趣。
这是一个失败的开始。
丹青双手交叉,手肘抵在膝盖上,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头,对不远处的归雪间说:“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归雪间回过神:“?”
他能有什么秘密?
丹青却对这个秘密很有信心:“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第一魔尊的容器非你不可吗?”
归雪间一怔。
前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归雪间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白家上下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第一魔尊似乎对此事也很是避讳。有一次,归雪间听到紫犀抱怨这具新的躯体太过脆弱,配不上第一魔尊时,话音未落就被打了一个耳光。
归雪间是很想知道其中缘由,但不代表是现在。
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于怀鹤抬眼朝丹青看去,他对此很感兴趣。
丹青道:“一千年前,四位即将飞升的修士,倾尽毕生修为,将第一魔尊封印在魔界深渊中,永生永世不得离开。紫犀寻遍了办法,最后想出一个法子。第一魔尊想要离开深渊,重回现世,只能脱离原来的躯壳,换一具身体。”
“想要降临在第一魔尊的身体中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使第一魔尊可以继续使用自身的能力。他需要一个容器,这个容器没有形状,其中拥有足够的魔气,可以完美无缺地拓印下他的能力。”
“容器”,这个在许多人口中曾出现过的,含糊不清的词语,终于完全展现在了于怀鹤的面前。
指的是将一个人原来的魂魄彻底剥离,身体成为容纳第一魔尊的器皿。
归雪间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是于怀鹤正看着自己,目光很沉,好像压在他的身上。
归雪间没敢回头看。
于怀鹤没有立刻问他,而是拽着归雪间的后衣领,把他往后拉了几步,直至膝盖碰到什么。
归雪间小声问:“怎么了?”
于怀鹤说:“不累么?”
又没站多长时间……归雪间这么想着,还是坐在了木质的游栏边。
眼前这个丹青本质是一个泥偶,说简短的几句话还行,忽然说这么长一段话,语调听起来是一种诡异的毫无起伏。
他继续道:“魔族的能力是天生的,一出生就定下来了,有了形状,不像人族是修行而。灵府天生广阔的人虽然稀少,也不至于绝无仅有。就像你的情郎,在这方面的天赋和你不相上下,却不能作为第一魔尊的容器。”
归雪间被于怀鹤看着,本能地想要转移话题。
而且丹青已经是第二次说错话了。
他忽然开口:“我……”
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说什么。
丹青停下来,等待他发表意见。
几息过后,归雪间辩驳道:“于怀鹤不是情郎,是我的未婚夫。”
丹青有一瞬的失语,神情莫名其妙,他不太搞得懂人族,不知道情郎和未婚夫的区别,魔界又不讲究这些:“好,未婚夫。”
于怀鹤也“嗯”了一声,似乎是嫌丹青铺垫得太长,指出刚才那一大段话的本质:“白家的血脉很特别,是吗?”
丹青道:“不错。我认识一个魔族,他的能力和我相反,我可以化身为世间万物,而他只能变作一样东西,且只有一次机会。”
远处挂在走廊下的灯笼亮着幽暗的火光,丹青陷入回忆,神情看起来有些惘然:“一千年前,第一魔尊战败之际,他不愿意回魔界,又不想在修仙界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他选择成为一个人,真正的人。”
一个由魔转变而来的人。
归雪间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事也很好猜,白家先祖既然能与当时的丹青相识,修为肯定不低。当时的修仙界又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人才凋敝,他迅速出人头地,繁衍生息,有了现在的白家。
夜风掠过树梢,能听到很轻微的响声,真相也呼之欲出。
白家血脉因先祖的关系,兼具了人族与魔族的特性,既可以修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算作魔族的后代。
第一魔尊只能选择同族作为容器。
逃离白家时,归雪间的灵府中就有足以渡劫的灵力,若是在白家再待上一年,或许能达到渡劫巅峰。这些灵力本该转换为魔气,再用于完整地拓印下第一魔尊的能力,却被归雪间用于吞噬魔器和别的魔族的能力。
对别人而言,这件事或许无足轻重,但对归雪间而言,这的确是惊天的大秘密,可以解释他体质如此与众不同的原因。
想到灵府雪面上那些大小不一,斑斑点点的痕迹,归雪间歪了下脑袋,怪不得白家和魔族对他都恨之入骨,原来是他毁掉了第一魔尊的容器。
于怀鹤不动声色地问:“归雪间不会再受白家的掌控了,是吗?”
“紫犀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却一无所获,肯定是想弄死你们。但作为容器,归雪间有了形状,肯定不如原来的备选……”丹青轻轻拍了下手,“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你们了。”
他问:“首先,你们怎么会在这?”
于怀鹤不动声色地问:“所以,归雪间不会再受白家掌控,是吗?”
归雪间想了想:“上次魔族入侵书院,我们察觉到与庸城有关,此次过来调查。”
“结果呢?查出什么了吗?我曾经以泥人的身份混入游疏狂的书房,但那里全是禁制,我解不开。”
于怀鹤道:“杀了游疏狂。”
丹青大吃一惊,跳下围栏:“你们能杀得了他?”
语气又高兴起来:“你们竟然杀了他!我知道紫犀和游疏狂有联系,就过来看看,想给他们找点麻烦,别那么顺利。”
归雪间好奇地问:“你也是魔族,为什么不想让第一魔尊现世?”
丹青别有深意道:“你懂吗?一千年前,我跟随第一魔尊出征,那时我很喜欢吃人,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在他被封印后,我的神志好像骤然清醒,可以克制食人的欲望了。”
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可怕,好像第一魔尊可以操纵丹青的性情,喜好,控制他的行动一样。
丹青扭头看向归雪间:“我怀疑第一魔尊可以号令所有魔族,这不是他的威名,而是他的能力。”
归雪间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