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闵疏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王博士:“行啊——”
“不行。”
闵疏骤然被打断,扭过头,便见魏长川神色阴沉,眉心紧皱,下颌绷得很紧。
“……哥?”闵疏扭过头,扯了扯他的袖口:“怎么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眸色中的阴沉吓得闵疏一僵。他的手向下攥住闵疏的手腕,看向王博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完善了基因链后有什么帮助?”
王博士也看向他,神情明显变得谨慎起来,道:“目前闵先生是唯一一个远古病毒的感染者,这么做的目的更多是观察病毒在他体内的变化,我们也不确定最终能获得什么样的结果,只能说更多是实验性质。”
听了他的回答,魏长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接着问:“接触Y毒株具体会有什么风险?”
王博士这次顿了顿,隔了一会儿,才道:“闵先生接触Y毒株后具体会有什么反应,目前没有办法估计,只能说从之前的例子上来看,风险是比较低的……”
这种模糊的说法显然不能让魏长川满意,闵疏注意到他放在桌边的手开始无意识地叩着桌面,表情冷得像森林里冰冻的湖面。
王博士也停下了话头,有些无奈。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说法在魏长川眼里一定是站不住脚的,但闵疏身上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地方,谁都无法预测感染Y毒株后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如果换一种情况,也许他们可以换一种更加保守稳妥的实验路线,但现在情况已经比较危急,这段时间免疫者中间仍然再出现了新的病例,虽然从出现症状到肉体彻底崩溃前还有一段时间,但这无疑对他们的研究增加了压力。
同时,在从世界各地的感染区收集而来的样本中,他们已经观测到了X、Y毒株抗寒能力的增强。自从瘟疫爆发,人类一直在依靠寒冷抵挡病毒的扩散,他们不断往北边移动,每年朝大气层发射化学药剂降低温度,但同时也进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病毒的抗寒能力越来越高,他们不得不继续发射冷冻弹,导致气候越来越恶劣。
因此,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新的感染者出现,走过了最惨烈的爆发时期,末世看似进入了一个平稳期,然而实际上,生存的隐云从未离开过人类。
今年,光是继不继续发射冷冻弹的讨论就进行了大半年,环境学家一遍遍地做模型,最后推演出来都是否定,如果往现在已经产生了巨大变化的大气环境继续施加压力,跃过了那个临界点,气温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崩降,并伴随着极端气候事件的增加。到时候,恐怕粮食生产都是问题。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王博士坦诚地道:“这绝不是一次没有风险的尝试,但我们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自末世以来,他们的目标一直是研发疫苗,让基地中的人类有一日能够真正走在阳光下。
然而疫苗没有进展,好不容易搞懂了病毒的来源,作为母科的远古病毒却根本无法感染人类。
除了闵疏。
王博士抬眼看向面前这个眉眼柔和的青年:“闵先生,你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闵疏闻言,若有所感,眉尾微动,张开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身边魏长川难看的脸色,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最终他看向王博士,认真地道:
“博士,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见他没有直接拒绝,王博士松了口气,已经很满意了,点了点头道:“闵先生,多谢您。”
他也没有指望闵疏能够这么快就答应,这件事说白了是一场谁都没有完全把握的人体实验,不管之前如何,接触致死率如此高的病毒,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谁也不能肯定闵疏一定会没事。
但王博士依旧对闵疏抱有信心,他想着,暗中看了魏长川一眼,只希望这小两口能商量好。
不过应该是问题不大的,王博士看得真切,虽然表面上来看两个人的关系是魏强势,但实际上经由他观察,两人中率先妥协的一方也总是魏长川。
第69章 发病
谈话之后,两人原路返回,离开了基地。
一路上魏长川的神情都是淡淡的,闵疏也没吭声,给他留出空间消化这件事。
待离开基地,重新回到地面后,时间已近黄昏,橙黄的斜阳自针叶林中照出,与树影一同影影绰绰地照在雪地上。风有些大了,呜咽着略过树冠,在森林中呼啸而过。
闵疏隔着窗户看到了些许白点,有细小的雪粒被狂风裹挟着吹到了车窗上。
都六月份了,西伯利亚还在下雪。
闵疏不禁心中有些发沉,忍不住扭过头,往广袤而浓密的层层森林中看,想起今早找到的那两个孩子,真不知道他们的族群是怎么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活下来的。
在车上时,魏长川接到联络。现在基本没有新增的幸存者,医院检测出结果很快,在车上时魏长川接到联络,告诉闵疏今早发现的两个孩子已经通过了检测,他们没有感染病毒。
闵疏闻言,松了口气,问:“那他们之后会怎么办?”
魏长川道:“先隔离,再送到基地的育儿所去。”
虽然没有感染病毒,但两个孩子的状况并不是很好,两兄妹都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身上检测出了好几种携带病菌,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闵疏点了点头,只要有去处就好,他又问:“他们的家人找到了吗?”
魏长川道:“还没有。”
西伯利亚的森林太广袤,要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几个,甚至一个人,谈何容易。
装甲车载着他们回到外城,闵疏下车时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抖,魏长川在他身后下车,抬手搂住他,两个人冒着风雪回到居民楼。
进了家门,暖气扑面而来,吹去他们身上的冷意,闵疏舒适地叹了口气。
下一瞬,一股力量从身后抓住他,闵疏踉跄着后退,后背靠到了墙壁上。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捧住了他的脸,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闵疏有一瞬的惊讶,接着缓缓放松了下来,顺从地抬起了头。
魏长川将他抵在墙上,动作中带这些急切,反复地碾过他的唇瓣。闵疏不禁微微皱起眉,轻轻地哼了一声,但没有反抗,放任了魏长川的动作。
许久之后,魏长川才放开他。
闵疏抿了抿唇,缓缓睁开了眼睛,睫毛在细碎的灯光下颤了颤:“哥……”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灯光照亮闵疏略带些迷茫的眼神,他的唇色偏淡,此时被亲得略微肿了起来,红晕漫出唇线,和青年略微泛粉的脸颊相得益彰。
他凝视半晌,伸出手,指腹轻轻按了按。
“嘶。”闵疏小声抱怨:“有点疼……”
魏长川移开手,顺着脸颊向下,滑到青年细瘦的颈骨上。
闵疏的病说是好了,胃口还是跟只猫一样,身上也没多长肉,在潜艇上的时候趴在他身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很轻。
闵疏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魏长川的目光沉郁,略微压抑地落在他身上。
没等他开口问,便见男人俯下身,垂头和他的额头相贴,闵疏不禁眨了眨眼,在极近的距离看见了男人垂下的眼睫。
接着,他听见男人从胸膛中叹出一口气,声音微哑:”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闵疏听出他声音略带无奈的担忧,心尖微颤,知道魏长川是担心他的身体,抬起手,主动抱住了魏长川:
“哥,别担心。”他用手臂环住魏长川的腰背,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抬头看他:“你看,上次感染X毒株的时候我不是好好的吗?”
虽然是发了点儿烧,那还是他在外头走感冒了。
魏长川回抱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上次好好的,不代表这次也会好。”
闵疏被他噎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朝男人贴紧了些:“这次也一定会好的。”
魏长川听了,没有附和,垂下眼,抬手在他额头上抹过:“前几天还发烧,昏了那么久。”
闵疏知道他说的是潜艇上的那次,他自己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是做了个混乱的梦,但显然是把魏长川吓坏了。
他转了转眼珠,想到了安抚男人的方法,收紧了手臂,用力地抱住魏长川:“哥你也往好处想想嘛,说不定我的身体会变得更好呢?你看,之前感染病毒,我的身体都变好了。”
魏长川看着他,没说话。闵疏却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微微松动,趁热打铁地道:“说不定等感染了Y毒株,我一顿就能吃三碗饭,随随便便就能跑十公里呢?”
这次,魏长川眉眼一动,面上终于有了些暖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一公里都跑不到。”
闵疏瞪大了眼睛,这下不服气了:“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大学的时候要考一千米的!”
虽然他期末补考了两次才过,还是胡嘉明在圈外陪着他带速度才勉强及得格。闵疏用春秋笔法隐去了那部分,只道:“我可是及了格的。”
魏长川闻言笑了笑,俯身抱住他,手掌抚了抚他单薄的脊背:“这么厉害?”
闵疏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待了一会儿,魏长川搂着他,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脊椎抚下来。闵疏靠在他怀里,感受着男人灼热的体温环绕着他,感受男人的手轻轻摁着他的骨头,动作间带着忧虑,还有怜惜。
记忆中魏长川常常这么摸他,动作中不带欲念,像是在确认他的骨头是不是少了一块,又或是哪里的器官运作得不够健康。
闵疏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团水,抬起头,在男人的唇角亲了亲,再次道:“哥,我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魏长川抬起眼,对上了闵疏温和而坚定的目光,片刻后垂下眼,回吻了他:“这么肯定?”
闵疏确实是有股莫名的笃定,他点了点头,道:“我会没事的。”
魏长川听了,顿了半晌,随后收紧了怀抱:“我相信你。”
似乎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闵疏就在不断地给他带来奇迹。魏长川抱着怀中过分清瘦的青年,这样想道,其实在王博士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就知道闵疏会答应,而于公于私,他都不会阻拦闵疏的决定,只是希望奇迹能够再次降临。
·
闵疏很快对自己说过的话感到了后悔。
清晨,他双手抓住单杠,冰凉的表面贴在手心,由冷硬逐渐变得温热。
“呃……”闵疏的身体在空中晃荡,努力地收紧手臂上的肌肉,试了好几次,手心都泌出了些许热汗。
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闵疏终于崩溃了:“啊!不行不行,上不去,放我下来!”
“这就不行了?”魏长川在旁边道。
闵疏挂在单杠上,喘着粗气看向一边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魏长川。
男人特别可恶,一早上就把他拉起来跑步,美其名曰增强身体素质,让他也能安心点。事实证明闵疏并不能像他所说的那样跑一公里,绕着外城免疫者们平时拉练的操场跑了三圈就跑不动了。魏长川让他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又拉着他去做仰卧起做和引体向上。
仰卧起坐闵疏还能勉强应付,但引体向上他是真的不擅长。
闵疏撑着酸软的手臂,不断摇头:“不行了,真不行了……”
他挂在单杠上,脸都憋红了,身体细细长长的一根,晃晃荡荡的。魏长川看着觉得可爱,靠近了些,抬手摸了摸他扁平的腹部,手掌在肚子上按了按:
“再坚持一下。”他道:“这儿用力。”
闻言,闵疏深吸了口气,努力收紧了腹部,手臂同时开始用力,一阵呃呃啊啊后终于把自己提了起来,完成了一个引体向上。
头冒出单杠,闵疏长舒了口气,放松了手臂。然而就在这时,他沾满汗水的手心在单杠上一个打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滑下去:
“啊!”
下一瞬,一双手臂有力地搂住他的腰腹,闵疏贴上背后男人坚实的胸膛。
魏长川将他从单杠上抱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真棒。”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闵疏:“做得很好。”
此时但凡有一个外人在场,都免不了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出去三里地。
要知道外城的这个训练场是专门为免疫者所设立了,末世初期集体拉练时这片土地不知道见证多少士兵军官的血泪汗水。大冬天的下着鹅毛大雪也雷打不动的晨练,任何一项没达到标准都被翻十倍,从早上重练练到中午的都大有人在。
当时谁能想到魏教官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做几个引体向上都要哄着来。
闵疏本来觉得手也痛,腰也痛,得到男人的夸奖后却红了脸,有点小高兴。
他抬手勾住男人的肩背,抬起头,朝魏长川撅起嘴:“亲亲。”
魏长川垂下眼,低下头亲了他一口:“乖。”又抬手柔柔闵疏蓬松的后脑:“明天还能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