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向前走了两步，扶着石柱往下望去，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她拉着晏云清坐在了边缘的位置。

　　“高高在上的国王始终看不见也听不见底层民众的哀嚎，如梦似幻地享受着他那金灿灿的人生。”

　　“好恶心。”

　　爱丽丝如是说，“自从他上位以来的五十年间，斯卡恩战线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防御危机，他依旧不听不看，甚至还因为这些年索耶家族的声望渐增，拖延军费来打压索耶家族。”

　　“若不是索耶家族出了一个亚德里恩·索耶，斯卡恩边境线早就破了。”爱丽丝平静地说，“或者说，二十三年前，斯卡恩边境线确实破过一次，那一次造成的损失，经过了二十三年的恢复，巴托维塔依旧没有缓过来。”

　　二十三年前，是艾尔曼新纪年中第三次大规模魔物潮暴动的时间。

　　“我进入希格瑞特学院后，就在查询这方面的消息，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不是那个人一味的打压索耶家族，打压索耶军，那么以当时虽然年少但已有天才之名的亚德里恩·索耶小将军，以及我的大兄兰斯洛特一起，有机会在魔物攻破防御线之前，将其镇压。”

　　兰斯洛特，巴托王与前任王后所孕育的唯一子嗣，他是巴托维塔的第一位王子，从出生起就备受关注，从小他也展现出了符合所有人期待的天赋。

　　他是在亚德里恩之前，更早出名的天才剑士，他温文尔雅，天赋绝伦，他是备受期待的下一任巴托王。

　　如果他没有战死在二十三年前的那次魔物潮暴动之中，或许他现在的成就比亚德里恩要更高。

　　可惜，他死得太早了，现在的人们只记得天才亚德里恩，不记得那位天才兰斯洛特。

　　爱丽丝笑了一下，“二十三年前的悲剧发生过一次，但他仍旧不改，似乎觉得那些魔物永远不可能踏足王都，永远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一样，依旧打压着索耶家族，逼着索耶家族都借着二十三王弟的生日，跑来这里和他亲自讨要军费。”

　　“结果呢，那个男人不提任何军费的事情，而是想让我嫁过去用以平衡皇室与索耶的势力。”

　　爱丽丝真的很无力：“其实我是无所谓的，身在皇室之中，这种事情本就很难任由我做主，但是索耶家那位小将军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我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来一个刺客把他杀了，换上一个新的王，这个国家能变得稍微好一点？”

　　爱丽丝在晏云清的面前，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不快，口中说着恶狠狠的话，晏云清却听出了几分孩童的天真。

　　这位小公主是不是有点太信任自己的天赋技能了？一点也不怀疑技能会出错，他其实是个坏人吗？

　　晏云清逐渐放松，他发现了爱丽丝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而已，并不是想要揭发他，于是他也切换成唠嗑模式，反正宴会的时间还长，他有足够的时间策反这位小公主，虽然她的立场好像本来就模糊。

　　“那你觉得他死了之后，下一任巴托王会是你吗？”

　　爱丽丝一愣，迟疑：“应该……应该不会吧？巴托维塔还没有出现过女王，如果他死了，下一任的巴托王大概是我的二王兄菲尔顿。”

　　“他有最强力的母族支持，又是现任王后的长子，年纪最长，天赋也还可以，是目前最有力的继承人。”

　　爱丽丝纠结，“他看上去确实人挺好的……不过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不太对……啧，如果要我选的话，最好还是威廉成为下一任的巴托王。”

　　“我和威廉一起长大，他的一切秘密我都知晓，他有时候虽然是不坦诚了一点，但他确实是善良的，他成为巴托王或许对这个国家来说更好。”

　　爱丽丝绝口不提自己上位的事情，她似乎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外，即使晏云清提出了这个可能，也被她以巴托维塔未曾出现过这样的例子而否定了。

　　晏云清伸手揉了揉爱丽丝的脑袋，“我觉得，无论是菲尔顿还是威廉谁上位，这个国家依旧不会变，不过是维持现状或是更坏一点。”

　　晏云清为了玩《魔王》，翻阅过无数史料，对于一个国家的演变太过了解，若想要挽救一个从根就开始腐烂的国家，只有上位一个真正意义上觉醒了超前意识的领导者，而不是统治者。

　　菲尔顿暂且不提，爱丽丝最看好的威廉显然不是这个领导者。

第63章

　　就如同曾经的魔王一样, 他是一位领导者，却不是所谓的统治者，他集结了所有的异族反抗神明, 却仍旧给了异族们足够自由的自治。

　　善于发现人才，善于使用人才, 并且给予足够的信任, 在适合的时候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魔王才能建立起永恒帝国。

　　而威廉显然没有这个能力，或许他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但他也就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仅仅见过一面，晏云清就发现威廉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迁就着这个小少年。

　　现在的他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等他真的上位了, 恐怕会成长为一名天真的暴君。

　　不怕帝王有心机，就怕帝王太过天真，坐在那个位置上天真等同于残忍。

　　晏云清将这些道理, 简略地讲述给爱丽丝听, 爱丽丝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却越听眼睛越亮。

　　“原来是这样吗？”爱丽丝叹服，“魔法师先生，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还要博学, 竟然能自己领悟这么多深刻的道理。”

　　晏云清赧然, 什么博学啊, 这都是蓝星华国上下五千年的传承，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而已。

　　爱丽丝低头细细揣摩这些道理, 恍然：“所以——魔法师先生，你之前问我觉得下一任巴托王会不会是我自己，是因为你觉得我有成为领导者的潜力吗？”

　　晏云清：嗯？他可没这么说哦。

　　但晏云清没开口, 只是笑而不语，又摸了摸爱丽丝的头顶。

　　爱丽丝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圆圆的脸蛋像个红扑扑的苹果，“没想到先生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可我……”爱丽丝迟疑，“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没有勇气走上您说的那条道路。”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想象成为至高无上的王，想象成为所有人的领导者，年仅十二岁的爱丽丝露出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忐忑与不安。

　　“没有关系。”晏云清轻声说，“你才十二岁，而那个老登……那个男人还有很长的生命，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这个国家，那么从现在开始努力，先从小一点的事情做起，比如——说服那个男人，给索耶家族拨去一笔军费？”

　　晏云清提议：“又或者，试着找出埋藏在这个国家深处的蛀虫，然后剿灭他们。”

　　“当然，这些你都可以慢慢来，最重要地是你需要开始积攒你的力量，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而努力。”

　　爱丽丝若有所思，“这样吗？我明白了……”

　　她的眼睛越发明亮，那团火焰越烧越旺，直到有一天会将这巴托维塔帝国中的晦暗燃烧殆尽。

　　“魔法师先生——不。”爱丽丝看向晏云清，“老师，我可以这么喊您吗？”

　　晏云清一怔，收回了覆在爱丽丝头顶的那只手，迟疑：“老师……你想做我的学生？”

　　不是，他自己都是才高考完的学生呢，现在都能当老师了吗？

　　不太确定，再看看。

　　“是的。”爱丽丝用力地点点头，“您懂得很多，也为我指明了方向，先生，我想要成为您的学生。”

　　说着，她一骨碌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晏云清鞠躬，“您能收我做徒弟吗？教我那些——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咦……？

　　晏云清不确定：这个对于曾经真当上过魔王的他来说，好像确实可以教一教？

　　“你连我的具体身份都不知道，就要拜我为师吗？”晏云清说，“你太过相信你的眼睛了，单从这一点上，我不太想成为你的老师。”

　　爱丽丝一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

　　她急忙解释：“我只是——”

　　“您可能不明白，您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爱丽丝纠结，“我一开始说您身上的气很特殊，它给我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您才是我的父亲一样？”

　　爱丽丝纠结地看看晏云清现在的外表，改口，“不，您就像是我的母亲一样？”

　　“……哈？”

　　晏云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宫女裙，又看了看满眼孺慕的爱丽丝，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是，无痛当妈了？

　　晏云清战术后仰，“虽然我确实是假扮成宫女进来了，但我也确实是个男性。”

　　男妈妈什么的，不要啊！

　　至于父亲什么的，确实不是在暗戳戳的骂他吗？那个巴托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爱丽丝：乖巧.JPG

　　晏云清也不知道爱丽丝所说的亲近感来源于什么，他只能归功于魔王的面板上亲和力被点满了。

　　只不过他现在的系统面板上没有亲和力这一栏，以至于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继承魔王的这项数值。

　　看着眼睛亮闪闪的爱丽丝，晏云清沉吟片刻。

　　好像也不是不行，玩家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上线了，到时候这个世界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如果一直做独行侠似乎很被动。

　　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游戏公司到底是什么情况，晏云清觉得自己必须在玩家上线之前经营一点自己的势力出来。

　　虽然他之前魔王的身份给他留下了一批不小的势力，但……那已经过去两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眷属都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个。

　　最关键是，晏云清现在还判断不出，他曾经收到的那几条游戏通知短信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真有眷属想要殺王咋办？他现在一个三十五级的小可怜不是去送菜的吗？

　　所以现在开始要建立新的势力，而这位巴托维塔的十一小公主非常适合成为他的第一个助力。

　　爱丽丝有一定地位，年纪小又容易掌控，且天赋绝佳，以后稍加运作，顺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任巴托王。

　　怎么看都是一个绝佳的新下属卡牌，一抽就被他抽中SSR了。

　　思及至此，晏云清很爽快地点头：“既然你想要成为我的学生，当然没有问题，但我要事先说明一件事。”

　　晏云清郑重：“我与你们巴托皇室或许有不可调节的矛盾，如果你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那就等同于背叛了皇室中的所有人，你能明白吗？”

　　先不说奥格瑞尔家族的事情，光是巴托维塔成立后先与罗穆尼克一起屠了永恒帝都的所有平民这件事，他作为魔王本身就与这两大帝国站在了对立面。

　　在《魔王》中那些平民不过是人口一栏中的一些数值，可当这个游戏成为真实的异世界，那些人就已经成为了魔王的子民。

　　记载在历史中不过寥寥几句，落在当时的普通人身上，却是一座沉甸甸的山。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威廉也包括在内吗？”

　　晏云清点头，“如果你想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那么你的所有兄弟姐妹都会成为你的敌人，包括威廉同样也是。”

　　权力斗争之下，哪来的亲情。

　　爱丽丝低下头思考，她沉思的时间有点久，晏云清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既然你还需要考虑，那么我先离开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不用了。”爱丽丝抬起头，下定决心，“老师，请您教导我！”

　　晏云清没想到爱丽丝竟然这么果断，“……你不用再考虑考虑？”

　　爱丽丝坚定地摇头，“既然已经决定走上这条路，优柔寡断是大忌，不过老师，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给威廉留下一条生路，他确实不是一个坏孩子，而且他妈妈也曾经养育过我。”

　　晏云清：“……我好像也没说要杀了威廉吧？”

　　在爱丽丝心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爱丽丝安心了，“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