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像天生就拥有对这个世界上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说“不”的能力与勇气,然后想尽办法改变一切,哪怕输个头破血流、身死魂灭,也半点不会后悔。
反倒是自己,他会模仿、为伪装,会用漂亮且讨人喜欢的模样混入这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世界中,然后以不会伤害到自己为前提,去尝试对自己看不顺眼的存在提建议。
建议不被采纳的话,陆离也不会想着要去跟谁同归于尽,就在规则里面扒拉扒拉,找出有利于自己的漏洞,然后在其中大鹏展翅,努力让一切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靠近一点就好了。
虽然有些时候不可避免的会有极端的想法,甚至还真的为了成功做过某些极端的事情,但陆离必须得承认,陆乔对他的评价一直都很对,他就是一个好保守、好胆小的人诶。
现在面对石锤这种问题,他的第一反应是反问对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作为曹操这边的人,怎么会不希望曹操赢呢。
可是看清楚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石锤,陆离做出了思考的模样,实际上他也确实在思考。
有些人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比如说石锤。
一些陆离永远不会对曹操宣之于口的真相,却从一开始就属于他们两个全都知晓的“常识”。
他们未必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因为相遇的时间足够巧合,再加上两人之间有一个能够牢固连结的存在,倒是迫有几分知根知底。
绝大多数人见到的都是已经成长起来的陆伯安,但对方见证过手忙脚乱的陆离,而很多特别且不好见光的事情,也都是对方帮着自己完成的。
现在,很特别的人问出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呢。
陆离没有给草率的给出答案,但他在深思熟虑后给出了一个与草率之下一模一样的答案:“是的,我希望他能赢。”
石锤没有对这个答案给出任何意见,只是非常质朴且纯粹的问道:“赢了之后呢,一切会变成怎样?”
有些话对着别人说会很崩人设,让人恍恍惚惚怀疑人生,但是对着石锤说就刚刚好了。
陆离有些放松的将手往桌案上随便一放,然后张口就是能够让外人听了怀疑他是不是疯了的言语:“赢了之后,或许就是改朝换代了吧。”
一切当然不会进行的那么快,但也差不多就是那样了。
他没有对石锤画大饼的说什么改朝换代之后一切就会变得很好很好,他反而智到有些残忍的分析着改朝换代之后会有的发展。
陆离:“改朝换代之后,只要不是立刻出现什么特别昏庸的君主,一般都是休养生息、恢复发展,结束乱世之后人心思定,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乱……”
“人们或许会度过一段比较好的时间,君主优秀一点的话,或许那段时间还能被称作治世甚至是盛世呢,但事情发展到一个足够鼎盛的阶段之后,就会开始走下坡路了。”
陆离看着石锤:“或许几代之后,一切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然后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又一次改朝换代的戏码拉开帷幕……”
石锤同样看着陆离,在这一刻,他觉得对方好远,对方好像站在一个特别特别远的地方,因为足够远,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仿佛在后往前看,足够简略却又足够深远的推测。
听起来一点都不美好,但听起来很真实。
石锤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只是应了一声又问:“这样啊,没有办法让一切变得更好一点吗?”
他很自然的问着,就好像陆离真的能够给出一个答案,就好像不管陆离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会选择相信。
陆离用不确定的说法说着确定的话:“会有的吧,只是需要等待的时间或许要长久一点,要等到一群很勇敢的人,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就能很好了。”
石锤:“要等多久呢?”
陆离在心中算了算:“一千七百多年吧。”
石锤眼看着就差能够给出一个有零有年岁答案的陆离,心中且喜且叹,郎君,你现在是装都不装了吗?
不过只需要一千七百多年就可以等到吗,明明只是一个最多也就活一百岁左右的人类,但石锤面对这个数字却有种陆离说的不是一千七百多年,而是十七天的感觉。
毕竟他曾以为永远都不会等得到那一天了,可是因为陆离的存在,却又忍不住抱着些许期待。
原来真的有那样一天啊,只需要等一千七百多而已,为什么还要等一千七百多年呢……
石锤看着陆离,好似在透过对方看到一千七百多年之后的情况。
有的时候失去一些东西也会得到一些东西,当将语言尽数化作沉默的旁观,在本就有所了解的情况下,很多事情会变得无所遁形。
更何况,陆离对他本也没有什么防备,又或者说,对方有意敞开一切让他看。
可有些东西总是若隐若现,有的时候能够看到,有的时候又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区别。
陆离是个学习能力很强,适应能力也不弱的人,这给石锤的观察增加了难度。
他本该继续沉默下去,本该继续看下去的,但或许已经没有时间了呢。
时间,有的时候那么漫长,有的时候又那么短暂。
石锤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有数,他感觉得到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才会在此刻这般直白的进行询问,毕竟要是死后再次见到张角的话,对方问起他看出了什么,总不能给不出一个较为全面的答案。
都说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痛苦反而漫长,曾经跟着张角的时候,石锤从来不认同这种说法。
快乐的日子怎么会是短暂的呢,他明明清晰的记得自己与张角走过的每一片土地,他清楚记得自己如何看着对方帮助百姓,帮助他们找回求生的信念,帮助他们团结起来更好的生存,帮助他们将一切变成更好的样子……
那时候,每一天都是充实的,每一件事情都充满了意义与希望。
石锤不是一个多么有文化的人,但心底里好像有一支笔在镌刻所有的一切,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离开张角后,跟在陆离身边的日子同样可称之为波澜壮阔。
可不一样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郎君这般聪明,想必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的,不然怎么这般知无不言,不然眼中怎么会有明了与伤感呢。
他知道陆离已经为自己选择了埋骨之处——汉帝陵寝之侧,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背叛,只是他也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埋骨之处而已,与对方决然无关。
虽然石锤很清楚,如果他留下来,死在陆离身侧,对方会将他的身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哪怕要埋在张角死去的地方,对方也会帮着自己安排。
反而是自己这般离开,说不定还没有到达选择好的地方,就直接就地倒下,最后曝尸荒野。
但是郎君已经送走过很多人了,每一次石锤都能清晰捕捉到对方或直白显露、或隐忍不发的伤感,委实没有必要加上自己一个。
他们曾经因为一个人拥有了缘分,现在是缘尽之时了。
陆离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给对方准备好了离开需要的东西,石锤猜的没错,陆离看出来了,若非想要走,如何会开口问这些呢。
准确来说,对方这不能称之为离开,对方只是回去,回到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
陆离给了对方出城需要用的东西,也吩咐了府上的人不要阻拦,甚至告诉他们没有必要在石锤离开的时候前来向自己汇报。
只是第二天,陆离习惯性的向着石锤平日里待着的地方望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对方要去哪里,对方能够平安到达吗,陆离不知道,但他知道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算一算时间的话,对方算是陆离来到这个世界后陪伴他最久的人了,可对方死后他连上坟要去哪里上都不清楚。
陆离忍不住想到被各方势力收编的黄巾军,石锤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收编,因为他是张角的死忠粉,而张角死了,所以永远不会在对方那里塌房。
真好啊,有一个人能够这般从始至终的忠诚于你。
陆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毕竟一直望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可没有任何意义。
当年对付袁术的时候,曹操是主攻力量,但孙策也没有完全闲着,最后袁术的地盘被双方瓜分。
不过实诚的说,当年曹操得到的地盘主要是豫州以及扬州北部,从繁荣程度来说,自然是最好的。
而孙策当时本身就已经在江东发展壮大了,蚕食的那一部分也不小,但相对而言确实要差上那么一点。
如今曹操攻打孙权,驻军地就在九江郡。
第268章 内部平衡
虽然还未曾大规模交战,但如今双方的情况给人的既视感还是很强烈的。
一方弱、一方强,两方同样刚。
有人明,有人暗,偷偷在投降。
一切的一切像极了当初官渡对峙的双方,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孙权像是曹操那般决不后退,曹操却不曾如袁绍那般自负犹疑。
要说孙权本人的优点,其实有不少,而镌刻在历史之中非常醒目的一点,就在于他是一个很擅长制衡的上位者。
何谓制衡,简单一点说就是让双方或者更多的势力形成一种相互制约,但是也相对平衡的状态。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属于是君主的必备技能之一,只是有人技能点满,有人技能倒欠而已。
孙权毫无疑问就是将技能点的比较高的存在,但这种技能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可以稳坐高台,很多手段也不用做到太过决绝,甚至不用自己下场,完全可以高坐指挥。
但随着而来的坏处,不说别的,就说用以制衡的存在一旦有一方失衡,并且无法立刻补充,而好巧不巧另外一方是自己想要压制的存在,那事情就会有点麻爪。
不过孙权这边如今的情况倒是跟制衡无关,完全就是跟曹操的强弱对比过于突出,以至于让人看不到什么胜利的希望罢了。
对比顶头上司,曹操与孙权算是各有优劣,但曹操如今是如日中天,孙权却还在成长阶段,这一局算是曹操赢。
对比底层兵力,这个直接就是曹操那边肉眼可见的赢。
对比领军的将领,双方都不存在什么隐藏着的千年难遇的兵仙神将,大家都属于很有能力的存在,四舍五入一下算是平手。
而粮草后勤什么的,一边是只有一州之力其中还有人怀着别样的心思,另一边却是一切齐备、十州之力供给。
最后不能忘记最最重要的,在东汉诸多重要战争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心态,
别的不提,就最后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还不知晓会有这场战争的时候,陆离就已经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了。
虽然不是努力的人就一定能够得到成功,但他这般努力能够得到如今的优势那并不是毫无原因的,没道会得不到一点回报。
现在回报也挺明显的,都不说在陆离看来最为明显的心态,时间、地点、人物,除了最后一点没有出现根本性的变化,其他两点变得简直不要太大。
毕竟原本他们之间打的那叫做赤壁之战,可现在赤壁早就是曹操的地盘了。
当然了,这属于是仅陆离一人可知的变化。
但其他人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变化,他们直接看牌面就够了。而看牌面的话,如今双方差距就是那般明显,让人存不了任何的侥幸。
孙权身边,越来越多真心为他好的人有了别样的言语,或许是劝降,或许是劝说他早做别的打算。
他们会站在孙权身边,有的是来自父兄的遗产,有的是来自利益相关,但也不乏真心被孙权吸引,认为对方大有作为的存在。
可若天时不允,人力又为之奈何呢。
北方的争端结束的太快了,曹操前进的步伐迈的也太快了。
他们这边刚刚结束了内乱,进行了些许扩张,平稳发展了没有多久,就迎面撞上了这般的庞然大物。
若是再给他们十年,哪怕是五年,如今都不会这般近乎毫无希望。
防守从某种角度来说,当然要比进攻要从容些许,可内部混乱的声音让这份从容从一开始就添上了几分假色。
上下都不能一心,所谓的防守优势也不会有太大,毕竟你也说不准哪天自己城里面的某某就帮着曹操那边开城门了。
这个时代是存在年龄歧视的,年纪太小了不行,比如说如今已过弱冠,未及而立的孙权,在很多人看来就太小了一些。
但是年纪太大也不太行,就比如说刘表那种,谁知道他明天能不能起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