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慈本以为自己身上穿着大红喜服,但其实是幻境让他出现了视觉偏差。
此刻他虽然看着自己和谚世好像还穿着喜服,但其实穿的都还是自己的衣服,他的乾坤袋也在。
“对啊,可以放乾坤袋里。”固慈满意点头,立刻拉着谚世去隔壁侧殿,把吓晕的韩宪装进了袋中。
而守在门口打盹的小厮,其实也不是打盹,而是刚才就被谚世打晕了。
既然谚世没被迷惑,他们又已经找到了韩宪,那就没必要再装,于是两人没管这小厮,而是身形一虚,快速朝谚世发现的那处坟地赶去。
第87章
固慈和谚世离开大院范围, 眼前场景便忽而一变。
他们同时停下动作朝身后看去,就见原本张灯结彩的华贵院落已经破败。
残垣断壁, 四处都是被烧焦过的痕迹,似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火灾。
属于幻境的一切也似乎全都消散,宅院周围的场景变成了如固慈和谚世一开始见过的戈壁。
冷风呼啸,卷起沙尘,迷蒙着人的双眼。
固慈和谚世身形虚浮,将视线从那破败的院落上移开,再次出发朝坟地而去。
很快,两人便在风沙的掩映下,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看到了远处伫立着的一个个黑影。
四四方方均是墓碑,一望无际, 足有数万座之多。
还没到近处,他们就感受到了比别处更浓重的阴气和煞气,甚至隐隐还有模糊的哭叫。
而这其中,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奇异气息。
那是妖气,很强大的妖气!
固慈和谚世来到近处时, 就忽然被无形的结界挡住前路。
这结界很强悍, 但以他们两人的能力,想要打破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却默契地停了下来,朝正前方看去。
那里浮动着一团黑金两色的雾气, 模糊间竟凝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鬼狐王。”固慈轻声呢喃。
谚世眸色阴冷,望向那身影时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空中传来一声低笑,似男似女,让人分辨不清。
“好久不见啊, 二哥。”那声音继续说着,黑金两色的雾气也逐渐凝聚消失,显出其中站立着的那个人。
看清那人的瞬间,固慈瞳孔骤然紧缩,呼吸也是一滞。
是她。
长安公主!
也是固慈某一世时的亲妹妹。
没错,固慈从自己零碎散乱的记忆中,已经拼凑了一个真相。
——他的灵魂有过几次轮回。
康安观祖师爷是一世。
与面前这位长安公主做兄妹,也是一世。
或许设立阴阳司也是某一世的他做的。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次的轮回,而每一次,他都死于十八岁之前。
且每一次的轮回中,他身边都有谚世的身影。
只是固慈不知道自己具体轮回了几世,又为何会记得这些记忆,以及为什么会轮回......
脑中骤然闪过许许多多片段,固慈想起了自己身为大邕朝皇子时的画面。
红墙黛瓦,富丽堂皇,那是大邕朝的皇宫。
五岁的二皇子已经有了储君的样子,温和而成熟。
他凑到皇后身边,看向她怀中抱着的奶娃娃,笑道:“母后,妹妹好可爱啊。你和父皇想好给她取名字了吗?”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一位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
他走到母子三人身边坐下,笑道:“妹妹是小慈你日思夜想盼来的,就由你来取名字怎么样?”
二皇子,也就是小小的固慈仔细想了想,然后道:“我大邕朝盛世长安,妹妹又是嫡出的小公主,就叫她长安好不好?”
帝后轻声重复,都很喜欢。
“固慈长安,好听。”皇后笑容温柔。
皇帝便拍板定下,笑道:“那就叫长安,长安公主!”
很快,长安公主从嗷嗷待哺的婴孩,变成了能跑能跳的三岁淘气包,她时常缠着自己的亲二哥,要他陪自己放风筝、堆雪人。
温和慈善的储君也总会抽出空,来陪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妹。
后来,储君日渐长大,在朝中威望过盛。
正值盛年的帝王,和聪慧仁善的太子,矛盾早在不知不觉中越积越深。
直到外敌来犯,身为储君的固慈不欲内斗,选择了领兵出征,替百姓守住这江山。
皇帝带着不知名的心思,同意了让太子领兵。
只是太子文治武斗都很强,在外屡立战功,威望日盛,甚至功高盖主。
龙椅之上的帝王,便再也容不下他。
被困在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皇后挣扎矛盾,最后选择站在了丈夫那一边。
而十岁芳华的长安公主,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小陪伴自己的亲哥。
固慈眼睁睁看着天真无忧的妹妹,为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为了他算计一切。
在他出征时,长安便孤身一人与父母敌对,为固慈守好大后方。
甚至为了固慈,她还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包括婚姻、爱人、亲友,甚至生命。
成王败寇,若是固慈输了,她也就输了一切。
可明明她可以做那个不问世事的公主,明明她可以不参与到皇权斗争中来,这样最后无论谁赢了,都不可能容不下她这个亲女儿或者亲妹妹。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权利的漩涡。
十三岁,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女穿着明黄色长裙,立于高墙之上,远远目送兄长再次出征。
而十八岁的固慈骑在高头大马上,遥遥回望。
那是最后一眼。
固慈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炙热的掌心握住,他才猝然回神,再抬眼看向结界另一侧的少女时,神情变得无比复杂。
那身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立于半空,遥遥与固慈对望。
“怎么了二哥?”她笑吟吟的,漂亮的脸蛋和固慈有五六分的相似,“见到我不开心吗?”
固慈反握住谚世的手,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长安公主,淡声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长安缓缓朝固慈的方向飘过来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五米。
她笑意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恨意和不甘:“是啊,在你的设想中,我应该早就死透了吧?”
固慈也笑了:“嗯,所以你是被狐族救下了?还是同化了?”
“差不多吧。”长安的五官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眼角微微上挑。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很好奇地歪头道:“有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八百多年了,一直想当面问问你。”
固慈颔首:“你问。”
长安眸色一寒,瞬间朝固慈的方向飘过来好几米,只堪堪在一米外,隔着结界与他对望。
她来的突然,但固慈和谚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长安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迫人的气势隐隐散开,带着属于天潢贵胄的威严和强势。
固慈和谚世却并没当回事。
“发现你想称帝吗?”固慈语气淡淡,唇角甚至还带着笑,“可能是你三岁的时候吧。”
长安眉心紧蹙,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记得那年冬天的雪吗?”固慈继续道:“还有那个被我亲手放在树干上的小雪人。”
长安倏然攥紧了手,看向固慈的眼神中布满了愤恨,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畏惧。
原来是那个时候。
那个小雪人是她亲手捏好的。
她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立于地面,被所有人俯视,她想让它在更高的地方,被所有人仰视。
于是她求固慈帮她把小雪人放到树干上。
她看着那立于高处的小东西,心跳骤然加快。
她想起了晨时在父皇书房外听到的声音,那是父皇和二哥在聊治国策,二哥的建议和策略令父皇龙心大悦。
而长安发现,二哥想到的办法,她也想到了。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了浓浓的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二哥生来就是储君?
凭什么他未来能成为九五之尊?
明明她也是嫡出,明明她也一样聪慧,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子,就要生来不被重视,就要走结婚生子这条枯燥乏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