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家里总得后继有人。”
“是啊,他说了要跟着我做呢。”
也许是演了一晚上,难受异常,宁熠辉突然开了口:“我什么时候说了。”
宁涛顿了一下,对面明显也没反应过来。
宁涛咬牙切齿地找补:“去b市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只答应了回国。”
“宁熠辉。”宁涛的声音一下有些严厉,随后又对着对面调整好表情笑了笑,“小孩不懂事,尽说些胡话。”
对面明显见情况不对,立马借口要去卫生间识趣地走开。
“老子说把你送去b市,是让你不回来?”宁涛压低声音吼了出来。
宁熠辉现在全身发冷,胃上像有针在戳,只想找个地方靠着蜷缩。
“最开始只说好了回国这一件事。”
“你他妈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老子要你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不想。”
“发什么疯?你说你不想就不想,老子让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享受最好的,你别给我说你要活出什么狗屁自我,没能力就别说这种屁话。”
宁熠辉握住拳头,整个人呼吸不畅:“我做我想做的,不是靠我的能力吗?
“那不是你的能力。”宁涛用力地戳着他的胸口,“那是老子给你的托举,没有我,你算个什么啊宁熠辉。”
“我不想做……”
宁熠辉眼神阴鸷,他掀起眼皮,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几乎离他们近的这一圈人全都惊呼了出来。
“大过年的,今天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别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宁涛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离开时只剩笑着对周围人歉意的解释。
“教育小孩,实在不好意思,大家不用管,请继续。”
酒会一直持续进行着,在那之后宁熠辉痛得脸色惨白,因为喝了酒又不敢随便吃止痛药。
他只能自己找了个休息室锁上门呆着,短时间里也知道宁涛没有心情和时间顾及他。
宁熠辉整个人就蜷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全身都在冒冷汗,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个人站在漩涡里的无助就这样排山倒海地淹没自己。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虎口,一直到那里渗出血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痛昏过去的,等再有意识,还是被手机的震动弄醒的。
是那个软件的震动声。
他忍着持续的胃痉挛,点开了软件,对面给他打了电话。
宁熠辉按下了接听。
“喂,你终于接了?你在家吗?”
“没在。”宁熠辉开了口,声音哑得吓人。
对面明显也愣了一下:“你感冒了吗?”
“……没有。”
“哦哦,因为你声音好哑,第一次这么听到你声音。”沈之行似乎在窗口边,能听到电话里的烟花炸得特别响,“还有一分多钟就要过年了,本来想准点给你发消息,但是感觉你回家应该很无聊也不开心……所以突兀地提前给你打了电话,怕错过零点,你不要介意。”
宁熠辉按着电话,深吸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压低声音开口,沙哑的模糊。
“不介意。”
“你今晚年夜饭吃了什么?给你看我家的。”沈之行发来了照片,是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看看你的。”
宁熠辉还没说话,对方却又突然打断了:“等下等下,春晚在倒计时了。”
宁熠辉听着手机里对面有些嘈杂混着其他人声的,“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沈之行的声音几乎和电视里同时响起。
“新年快乐。”宁熠辉看着虎口的疤,小声地回应。
对面非常兴奋:“虽然说这些可能有些矫情和尴尬……但真的很高兴去年能够认识你,也很感谢在发生了那些事后你没拉黑我,仍然选择和我做朋友……也因为你,我可以说出现实里那些从不敢开口说出来的话,和你分享让我卸下了很多东西。”
“希望新的一年,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能够彼此分享。”
第33章 还想见吗
宁熠辉只记得自己回答了个好字。
没多久之后,后妈就来休息室找他了,起初看见自己的时候,她并没有立马说话,只是过了两秒才开口。
“吃点面包垫肚子吧,回去我给你热一下汤。”
“谢谢,不用了阿姨,我可以自己来。”
宁熠辉差不多快痛过了。
一整天下来他其实依然不算饿,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下午睡了很久,只不过空腹了太久,刚才痛也是咎由自取。
“好,那先回去吧,你爸也喝多了。”后妈没再多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宁熠辉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胸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沈之行的声音一直都在耳边重复地环绕着。
那瞬间有一个念头,突兀出现得让他恐惧又倍感荒唐。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在一个人的身上去汲取生存的养分,强烈的想要将这个人的骨髓和血水都吸食殆尽。
好像只有这样,人才能摊开在阳光下暴晒。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餐桌上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宁涛偶尔会说两句指点江山的话,大家也只是淡淡地应着。
吃完饭后,果不其然,宁涛把他留了下来,要和他单独谈话。
宁熠辉和他就这样在两头的沙发坐着,只是这一次他学会了不说话。
昨晚的巴掌来得一点也不意外,小时候的更多,现在还算少了,他觉得也是昨天酒喝多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那种场合反抗。
宁涛怎么容得下自己的面子被人驳斥,为了更压一头,迟早是要动手的。
宁熠辉时常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让宁涛这样的人吃上了时代的红利,一个有暴力倾向,自大狂妄,目中无人,赶着时代走起来,觉得自己成功了,就要让全世界都只听自己说话,容不下任何的反抗。
“昨晚的那些话,我不想再听你讲第二次。”宁涛抿了一口刘姨端来的茶,“难得回来一次聚聚,我也不想两个人尽是争执。”
“嗯。”宁熠辉眼皮也没掀。
“还是那句话,你不要觉得你是名校毕业的,就很了不起,你今天有的一切,都是你老子我给的资源和平台把你托举出来的。”宁涛吹了吹茶,“我初中学历,没读什么书,那又怎么样,一样不妨碍我赚钱走到今天。”
“我告诉你,今天所有人都觉得ai是风口,一窝蜂地涌去做,市面上层出不穷的产品,有几个是真正存活了的?你不是在大公司,你和朋友小打小闹的一个初创团队,你拿什么去和这些大企业竞争?”
“自己做模型,没有商业化路径,不断靠一张嘴去融资续命,和等死有什么区别?烧钱做技术,没有客户会为你们买单的,你看看硅谷像你们这样的团队有多少?哪一个学历低了,技术差了,可至今叫得出名字好像还是那几个巨头。”
“这些话打从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无数遍了。”宁涛放缓了态度,“爸爸是希望你好,从小到大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是为了培养你,当初大学你擅自申了另外的专业,我也认了,但是家里这么多事,这么大个公司,你不做,谁来做?”
“你出生在这个家里,那你理应做到我想让你完成的事。我培养你,不是让你出去和人创业败财的。”宁涛看着宁熠辉的眼睛,“男人啊,身上得有责任,不仅仅是小家,更有大家,而你呢,一直以来从来都只想过自己。”
"熠辉啊,你很优秀,你很有志向,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没了我给你提供的条件和平台,你觉得你走得到今天吗,我当初可没靠过任何人。"
宁熠辉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你得听过来人说话,不要接纳了家里给的,还要装作独立地说要靠自己。”宁涛勾起了嘴角,盖上了茶,“你懂了吗,不止女人,男人也要忌讳又当又立。”
宁涛说完之后没多久就因为工作离开了,对做外贸的人来说,基本没什么国内的假期一说,本来宁涛原计划是过年能再多呆两天的,只可惜昨晚谈了事,初二凌晨又要飞了。
可他一离开,就只剩下这些话语编织的巨网,铺天盖地的网住宁熠辉,像要勒进他的血肉里,叫他无处可逃,无法喘息。
每一道交错的网线,都是宁涛的期待、命令、指责,越挣扎越收紧,将他牢牢困在其中,仿若一条溺水的鱼,只能在窒息中徒劳挣动,恐于坠入无声的深渊。
呆在a市,宽敞的别墅却像一座牢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焦虑痛苦,自我怀疑,打压,彷徨。
呆在这里多呼吸一天,那些努力戒掉的习惯,靠纹身掩盖过的痕迹,都让他蠢蠢欲动的又想发泄。
几乎是确定宁涛要走的前一秒,他后脚就立马跟着改签了机票。
深夜的凌晨四点,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立马坐了飞机又回b市。
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已被白雪覆盖,宁熠辉觉得,该留在记忆里的东西就让它永远留着,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念想。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回到有宁涛的城市,最好也别投胎进这个家。
这大概是回家过的最快的一次年,满打满算回a市的时间甚至不足三十五个小时。
到b市的公寓,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包裹在身上冷冰冰的压抑像是开始逐渐消失了。
宁熠辉打开暖气,躺在床上,解锁了手机屏幕。
沈之行和他发了初一放烟花,还有家里煮汤圆的照片视频,还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胃还痛不痛。
<为什么你们初一吃汤圆。>
结果没想到沈之行这个点居然回了,<因为我们不是北方人。>
<你今天没出去?>
<他们走亲戚,我不去。>
<为什么?>
<我那三孃最喜欢给我介绍对象了,不敢去。>
宁熠辉现在觉得,只有和沈之行聊天,才觉得像是能够分神,而得以活着的。
<那你今天干什么?>
<在家躺着啊,给我爸妈和我弟做饭。>沈之行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啊,你回b市了?我看这距离好像是除夕之前咱俩的距离。>
<嗯,我回了。>
<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