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要……
程云臻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吞咽。
君无渡察觉到他的反应,哼笑一声,似乎在得意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更加恶劣地说:“给你五个数的时间。”
然而越是着急,程云臻越是咽不下去,化开的药衣极为苦涩,剧烈苦酸味充斥着口腔鼻腔,更何况他还在耳边的倒数声中惧怕不安,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身体竟将丹药吐了出去。
五个数也结束了。
程云臻无法接受,他想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丹药,然而整个人被君无渡箍在怀里,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忍不住崩溃地流下几滴眼泪。
似乎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丧失了,他安静地靠在君无渡怀里,刚刚吞下去的稍许药水缓解了内府疼痛,将乱窜的鼎气暂时压制下去,然而这远远没有结束。
他实在是太累了。
但是……如果就这样放弃抵抗……
他听见君无渡带着些戏谑问:“有这么苦吗?”
君无渡改从身前抱着他,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程云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肩膀被人握住,嘴唇旋即被舔了一下,有些刺痛,另一个舌尖闯了进来,分享了他口腔里的苦涩味。
他被压在地上,身体无力颤抖。
君无渡吻着秦云,脸上一湿,这才察觉到秦云正在空茫地睁着眼睛流泪。
他看到他通红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狠狠一震。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慌乱,把木盒拿到秦云跟前,像是献宝:“你看,还有九颗。”
他又拿出一颗丹药。
君无渡用灵力把天香丸割开掰碎,方便秦云服用,他不再欺负他,搂着他吃药,柔声哄道:“慢一点,不要呛到了。”
一整颗天香丸终于吃下去,上等灵药的威力,让他整个灵府鼎身都清凉无比,一瞬间缓解,所有的苦楚好像从未有过。
*
程云臻浑身舒适地醒过来,因为头脑清醒,他的记忆也很快回笼。他想起来自己差点因为情期发作吃不到丹药死掉,但是是差点。
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听见自己的脊骨在咔咔作响,也不知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坐着捋了一会儿事情原委,意识到那个药盒只有君无渡能打开。
这手段似曾相识。
程云臻明白了自己的天真可笑之处。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合欢宗,得以暂时喘息,但实际上在君无渡身边和在合欢宗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必须开始制定计划了。
*
君无渡进来的时候,见秦云正在吃饭。
天香丸药力发散之后,秦云就陷入了昏睡之中,足足睡了两天一夜,若不是摸着他脉息平稳,君无渡险些要叫医修来看。
秦云昏睡的时候,君无渡常常坐在床边看他。现在他醒来了,君无渡在进门之前反倒心中异样,不停猜测着秦云的反应。
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是,秦云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多了一丝冷漠。
见到他来了,秦云垂首站起来,平静地问他要不要用饭。
他脑中倏忽闪过秦云在他怀里发着抖喘息的模样,和此刻判若两人。
那时候他的确是想直接与秦云行双修之事,之所以临时改了主意,一则是看秦云抗拒的模样实在可怜,不想趁人之危,二则是因为他对于双修知之甚少。
况且他想要秦云,什么时候都能要。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给秦云喂了天香丸,过程中到底有几次想反悔,只有自己知道。
即便收了秦云一点酬劳,君无渡也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正人君子过。
但——秦云像是已经忘记了两人曾经有过亲吻那么亲密的接触,听见自己说不用饭后就坐下继续动筷了。
也不给他倒口茶喝。
君无渡坐在他对面,扫了眼桌上的饭菜,道:“你睡了两天才醒,不宜用太多。七八分饱即可。”
程云臻持筷的手一顿:“是。”
看着他冷若冰霜的样子,君无渡突然就不痛快了,但他忍了片刻,没有发作,而是道:“我这几日外出有事,你情期刚过,自己好好休息吧。”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秦云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主人。”
君无渡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怎么了?”
“我有一事相求。”
自从他到自己身边来,除了刚开始烧掉卖身契,其他毫无所求,这是第一次开口。
君无渡转过身来,坐回秦云对面,神色有些古怪地道:“何事?”
程云臻已经将手中筷子放下,端正坐着,斟酌字句道:“自从回来后,我一直都没出过门。”
他刚起了个头,君无渡蹙起眉:“你出去做什么?”
程云臻:“您当时留下我,是叫我为您奉剑。我总不能一直闲在屋里,什么都不干,实在无聊得很。”
君无渡不肯松口:“这几日我去的场合不方便带你。屋里有琴有棋,有书简笔墨,你可自娱自乐。”
程云臻本来就是憋着一股火,尽量带着祈求的语气和他说话,现在又听到琴,快装不下去了:“主人是怕我逃跑?”
君无渡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扬眉道:“你一个炉鼎,能跑到哪去?好了,此事休要再提。”
他刚说完,就见秦云眉眼都耷拉下来,仿佛一腔期许都被他浇灭了。
君无渡便有些犹豫,最后道:“你若实在想出去透透气,就在附近逛一逛吧。只有一点,出去的时候戴上帷幕。”
程云臻没想到他松口松得这么容易,愣了片刻后道:“可是我没有帷幕啊。”
君无渡险些被他气笑了,指着他道:“你莫非觉得我连给炉鼎买衣服的钱都没有?等着,自有人给你送来。”
程云臻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可能是因为他太想出去了。
这日下午,真有人给他送来衣物,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男修就是之前程云臻见过的君十五。
君十五笑道:“秦公子,剑尊大人叫我把衣饰给你送来。我身边这位是玄霜织造的周老板,待她为你量体后,就能将衣服赶制出来,您若是有什么要求,随意吩咐一声就好。”
程云臻轻声道:“麻烦你们了。十五,你的伤如何了?”
君十五一愣,扬起略带着稚气的面庞:“多谢挂念,我的伤早就好了。您瞧,这条胳膊一点事儿都没有。”
周老板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剑尊的生意,见了秦云的脸,愣了下道:“秦公子天人之姿,我倒不知道用什么衣料来配了。”
“周老板可别藏宝贝,自然是用最上好的衣料,”君十五道,“剑尊难道还能短了周老板的灵石不成。”
周老板:“那我先给秦公子量体。”
程云臻本以为她会掏出个卷尺,结果只是拿个看起来像会发光戒尺的东西,从头到脚地把他扫了一下,就量完了。
程云臻道:“不必费什么心思,挑两套简单成衣并一个帷帽就行了。”
君十五忙道:“两套可不行。周老板平日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亲自来霁川一趟。况且剑尊大人吩咐了,要给秦公子添置齐全。”
周老板笑说:“我哪里忙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嫌钱赚的少,一下从储物戒里拿出了少说几十套衣服。
而且这些衣服不是整齐地挂在衣架上,为了让程云臻看清楚,密密麻麻地浮在空中。
离程云臻最近的一件是件舞衣,布料少得可怜,和比基尼差别不大。
程云臻眼皮狠狠一跳,道:“这些……颜色太鲜亮了些,有没有素简点的,黑白灰色最好。”
这一墙的衣服都太张扬了,有件鹅黄色的上面还带流光,硬生生搞出了荧光黄的效果。
周老板道:“有的有的。公子先挑完这些,我再拿新的出来。”
程云臻就随意点了个藕粉色的。
周老板:“公子眼光真好。这整件衣服都是用百年冰魄蚕丝织成的,袖口和衣袂上的莲花纹都暗含防御阵法,可抵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哦对了,这衣服还有配套的玉藕簪。”
程云臻伸手摸了摸,果然触感丝滑。他又转身看了看满墙的衣服,道:“我看这些衣服,件件华美精致,都是出自周老板之手吗?”
“大部分是,”周老板道,“小部分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
“玄霜织造,好名字,”程云臻抚着衣服上的绣样,轻声道,“不知贵店开在什么地方?”
周老板只当他以后想来光顾,道:“出了霁川的地界,只要往东入城,都有我们的店。不过公子无需上门,以后想制新衣,吩咐我前来就是。”
程云臻点了点头,不再问了。他本来对衣服最大的要求就是穿着舒服即可,但是君十五和周老板奉命而来,足足劝着他挑了三四十套衣服留下。
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程云臻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独。也正因如此,虽然他不喜欢挑这些华贵的衣料,还是十分珍惜能和人交谈的机会。
周老板把全部的衣服都搭配好了,摆放整齐才离开,十分贴心周到。
君十五道:“剑尊大人还吩咐了一事。若是公子想在霁川闲逛,我会陪同在侧,给公子带路,防止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公子。”
程云臻便知这是监视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道:“那劳烦你明日带我逛逛吧。”
*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程云臻终于迈出了房门。
因为君十五说外面风大,他又加了件斗篷,帷幕拢身,整个人被罩在层层细纱中。
还好这帷帽比合欢宗发的要精致很多,不怎么遮挡视线。
边走,君十五给他介绍:“霁川有很多山峰,峰峰有灵脉,嫡系可独占一峰,其他旁系或者客卿长老们会合住一峰。至于外门弟子、杂役那些只能在山脚。”
之前听崔管事说霁川风景美,程云臻只当他在说套话,如今一看,果然很美。
那些山峦像是被天神随手抛下的碧玉棋子,青色层峦交叠,峰顶积着未化的雪。
程云臻欣赏了一会儿能净化双眼的美景,烦心事又袭上心头。
霁川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他在山上出逃,还没走出霁川地界,就会被拦截回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君十五道:“秦公子你看,那是洗剑峰,可供剑修淬炼佩剑。”
程云臻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座山峰悬着百丈瀑布,许多修士御剑穿梭,隐约有清越剑鸣传来,他道:“好多人啊。”
君十五:“晨起灵力充沛,来洗剑的修士自然多一些。”
程云臻看了眼他身上的佩剑,道:“那我岂不是耽误你洗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