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川苦恼道:“看来我得记一记账,钱总是没的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程云臻道:“东家,我下午要早离开会儿,有点事情要去打听。”
沈青川颔首同意,也不问他要打听什么。
*
下午,医馆里的病人渐渐少了,沈青川和白芷两人也能忙过来。程云臻去里间换了身衣服,自己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程云臻便走到了旬嵊城最大的酒楼青禾晏门口。现在时候尚早,还未天黑,一楼大堂里客人并不多。
他一入门,小厮前来迎接,见面前客人姿容清绝,却是孤身一人,笑着问道:“客官可是独自前来?”
程云臻点了点头:“是。”
近日青禾晏的老板花大价钱请了舞姬每晚表演,不光二楼观赏位置最佳的雅座早就被订光,一楼靠近中央高台的前排位置也十分抢手。
小厮寻摸半晌,猜不透面前客人的身份,还是前去问店主该给他安排在什么位置。
程云臻在原地等了片刻,被殷勤地引到了舞台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囊中羞涩,程云臻象征性地点了盘花生米并茶水,菜被送上来时却多了盘点心。小厮见他目露疑惑,解释道:“这是随茶水送与客官的。”
那茶水的确不便宜,程云臻只当是套餐。
不多时,外头天黑了,门口和屋内的灵石灯笼逐个亮了起来。青禾晏中的修士越来越多,已经有乐师坐在暗处演奏,嘈杂的说话声中夹杂着靡靡丝竹之音。
程云臻正欲给自己倒点茶喝,茶壶忽地被人握住提起。那人从背后绕到他跟前,看清楚他的脸后活像是见了鬼,手里的茶壶也差点扔了。
唐文昊张口道:“怎么是你……您?”
程云臻也没想到如此之巧。虽然他来青禾晏的确是为了蹲守唐文昊。
他这几日一直在打听北境归墟处的事情,有人给他指明方向,让他去归一商会打听。归一商会的人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一定有见多识广的,能给他答疑解惑。
听说唐文昊这几天都在青禾晏看舞姬跳舞,程云臻来碰碰运气。
唐文昊亦没想到自己梅开二度,又招上了面前的人。上次被阿云恐吓之后,他心有余悸,怕惹上了大人物又被父亲教训,好几天没出门,后来是手底下的人说没怎么在街上见到这人,又听闻青禾晏来了美人舞姬,这才来消遣消遣。
他今日一进门,便觉坐在中央高台前面的人背影极为美丽,光看头发就知道是个美人,这才轻浮地上前搭讪。
唐文昊冷汗直流,给程云臻倒了杯茶后道:“我来打个招呼,您请继续。”
程云臻看着他道:“别急着走,坐下说会话。”
不知为何阿云明明是一副面带微笑的表情,唐文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道:“您想聊什么?”
程云臻看着唐文昊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道就算他再想和君无渡划清关系,如今也是借用了他的力量来恐吓旁人。
一想到君无渡,程云臻的心情便跌落谷底。
他不再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道:“随便聊聊。”
唐文昊更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叫来小厮,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程云臻道:“点这么多,你吃的了吗?”
“吃的了,吃的了……”唐文昊胡言乱语道。
舞姬已经登台跳舞,唐文昊却没有观赏的心思,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程云臻的审判。
程云臻无奈地表明来意:“你不必如此害怕。你既没招惹是非,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杀你。我是有事想向归一商会的人打听。”
听见他这样说,唐文昊才稍稍放下心来,道:“您想打听什么事情?”
程云臻道:“我听说归一商会有南来北往的修士商队,想找对北境熟悉的修士打听些消息,你放心,我可付一定的报酬。”
唐文昊:“这个好说。”
说着就要叫随从去喊人。
程云臻道:“我不急,明日此时,还在青禾晏,还请你为我引见。”
说罢,以茶代酒,敬了唐文昊一杯才离去。
*
翌日程云臻再来,却是青禾晏的老板亲自引他上了二楼雅座。
唐文昊早领了两个归一商会的修士等着,挨个介绍道:“这个是宋荣生,这个是严申,都是在北境走过不少趟的领队。”
这两人皆胡子拉碴,身高马大,一看便是体魄强壮的,怪不得能领着商队来往。
程云臻笑道:“见过宋兄,严兄。在下单名一个云字,称呼我阿云便是。”
唐文昊三令五申,宋荣生和严申原以为今日是见贵客,不料程云臻如此客气,一时间有些意外。
四人落了座后,小厮上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唐文昊见程云臻没有提自己打听的事情,于是也未多嘴。
程云臻端起茶道:“我在此地初来乍到,得幸认识了唐公子,今天又认识了二位大哥,只可惜喝不了酒,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说来也奇怪,若是旁人以茶代酒,一定叫人觉得心不诚。但阿云看起来的确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喝也情有可原。宋、严二人将酒一饮而尽。
唐文昊沉默地喝了杯酒,随即发现阿云好像变了个人。
这些领队本来就觉得自己见识颇丰,经常吹嘘自己从哪里哪里死里逃生,喝了两口酒之后更是讲得头头是道。阿云偏又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这两个素日沉默的汉子哄得前仰后合,面红耳赤地讲自己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
甚至中途阿云说什么,我能觉察你内心的孤独,宋荣生因这一句话直接开始抹眼泪了,把唐文昊震得不轻。
酒过三巡之后,程云臻又端起茶杯来,道:“今日对两位大哥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向二位打听。”
严申道:“阿云弟兄直接说便是。”
宋荣生附和。
程云臻道:“我先谢过二位大哥。实不相瞒,我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不料后来他外出修炼,杳无音讯。我多番打听,听说他因在宗门屡遭欺凌,已经看破红尘,铁了心要到北境……归墟处,下凡界去做个凡人。我有心想去留他,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荣生听罢,轻轻“啊”一声,问:“你哥哥是什么时候失信的?”
程云臻:“不过是去年的事情。大哥因何发问?”
宋荣生道:“如果我没记错,北境那入口上回打开是五年前的事情,要是那时候你哥哥已经下去,怕是回不来了。”
他们从前在北境停留时,也听过修士下凡的事情,都是和阿云哥哥一样,心灰意冷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程云臻心喜,看样子宋荣生是知道其中细节的,连忙道:“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就算不能劝回兄长,起码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宋荣生和严申对视一下,道:“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不过商会里倒有人会推演星象,能算一算。”
唐文昊没想到阿云身世是如此,他从不知修士还能下凡,正听得入神,道:“那便叫人推演一番。”
少爷都发话了,程云臻又是一番感谢,唐文昊见自己能帮上他,应该算是将之前的事情翻篇,心中也畅快。”
程云臻道:“还请二位大哥指点我一番,这归墟处该如何前去,我好在那里守株待兔。”
宋荣生亦是父母早亡,只有个胞弟,见阿云千里迢迢也要去找兄长,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道:“这个简单。我们带商队到北境,一呆便是几个月。到那时若是时间凑巧,你随着队,我派个修士送你便是,时间不巧再说。”
严申道:“恕我多嘴一句,若是你兄长未去北境,千里迢迢,你岂不是扑了个空?”
程云臻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严大哥所说的,但是现如今只这一条线索,我求个心安罢了。”
严申见他如此坚定,不再多言。
这一顿饭的收获已经超过了程云臻的预想,他拱手道谢,四人又把酒言欢,直到月上柳梢才散场。唐文昊死活都不让他结账,说青禾晏本就是归一商会开的。
又过几日,唐文昊派人到九心医馆告诉程云臻,北境归墟处入口约摸在年底十一月上旬打开,下半年出发的商队可带着他前去。
去掉提前出发的时间,距现在还有半年。得知此讯,程云臻喜忧参半,他想早点离开此地,然而又怕君无渡半年之内未放弃搜查,到时将他截住。
为表答谢,程云臻给唐文昊、宋荣生和严申都买了些略表心意的东西。
那日一顿饭便能看出,宋荣生豪爽,严申谨慎,程云臻分别给他们送了攻击和治疗的丹药,给唐文昊的则是他挑的折扇,华而不实。这一番下去灵石又去了不少,但这钱是必须花的。
不光是为了答谢,也是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
原因无他,归一商会属于旬嵊城,而旬嵊城又属于仙盟。一路往北去,仙盟商队只可能经衍天宗而行。跟着归一商会的队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危险性。
一想到自己半年之后便能解脱,程云臻便觉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小程的谋划就越感觉好惨,,,
ps:发现很多骂攻君变态啊、bt的评论都被机器人删掉了,笑死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bwp:
第44章 沈家
程云臻过了一段极为平静的日子。
除了在九心医馆中做事,他极少出门。一般出门都是为了应唐文昊的邀约。
唐文昊似是把他当朋友处,隔三岔五就邀他一起出门作耍。程云臻毕竟之后还有求于他,不好拒绝,五次里会同意两次。
这天,唐文昊邀请他晚上去游湖。因着已经连续拒绝过两次,程云臻不好再拒绝,只得同意。
地点在旬嵊城西,远远地,程云臻就看到一只雕梁画栋的楼船飘着,船头悬着彩色灯笼,照得水下三丈银鲤清晰可见,鱼尾一扫便漾开满湖月辉。
上了楼船后,程云臻说了找唐文昊,被领上了二楼一房间。唐文昊喜欢热闹,里头已有几人作陪,有的程云臻见过,有的没见过,互通姓名之后才坐下。
其中一杨姓修士道:“上次一面之缘,没想到阿云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程云臻笑道:“杨公子不也记得我的名字?”
说话间,一道鱼脍上来。程云臻对小厮道:“劳烦放到对面。”
见众人都看自己,程云臻解释道:“唐兄不喜鱼脍,放在他面前反倒浪费了。”
唐文昊没想到他心细如发,竟记得自己的口味,一时间喜笑颜开。他如今对阿云没了色心,不敢轻视于他,只觉得能与他相交也是桩幸事。
他依旧猜不透阿云到底是什么来历,阿云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言谈风雅,一看便是读过书的,手握那般厉害的符箓,却只甘心在一个医馆里当杂役。
众人酒足饭饱后,唐文昊提出顺路送程云臻到九心医馆。两人在路上闲聊,随从跟在身后。
唐文昊道:“阿云,你当真不愿意来归一商会做事?当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是真心和你相交,你若也把我当朋友看,就别在那医馆呆了。”
老实说,程云臻对唐文昊并无什么好感,当时如果他手里没有符箓,唐文昊怎么会对他另眼相待?只不过是臣服在了绝对力量之下。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若只论迹,唐文昊反而是他的恩人。程云臻面上笑了笑道:“医馆东家对我很好,再者说,我也想学一些医理,你放心吧,如果有需要你帮扶的地方,我一定开口。”
唐文昊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