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臻怔了下,咬牙道:“我答应你。”
君清陵道:“秦公子此话当真?这并非儿戏。恕我直言,我想不到你有何理由要如此对待剑尊。”
程云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信我,就设法将毒药送来吧。你既说了,有我没我都要实施计划,试一试也无妨。”
君清陵怕被人发现,得到这句肯定的话后就从窗缝里溜走了。程云臻将窗户合上,不知为何,才反应过来似的,身上开始微微颤抖,冷热交替,如同得了疟疾。
然而最占据心神的事情,还是道侣大典。
君无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是可以用结婚来解决的吗?君无渡赏自己一个道侣的位置,他就会感激涕零,将之前的一切怨恨都一笔勾销?还是说,这是一种用来套牢他的手段而已?
满脑子的疑问如同潮水袭来,程云臻渐渐喘不过气。然而他最清楚的就是,他不想和君无渡结婚,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畸形。他都能猜测到君无渡会说什么:我都不计前嫌,放下身段和你这个低贱的炉鼎结为道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能一辈子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程云臻发觉自己竟成了那个天底下最滑稽的人——要结婚了,但是最后一个知道。
打发走沈青川后,君无渡就回了寒天峰,一进门就看到秦云正在发呆,他穿着白衣坐在窗下,只露出侧脸,眼神游离无所,看起来一身孤寂,凡圣两忘。
君无渡经常看见他这种极孤独的样子,好像一个人自成了一个世界。他不明白,有自己在他身边,他为何还会感到孤寂。就像他从前一直是孤家寡人,但是遇到了秦云之后,他身边就有人相伴。
君无渡强行挤进他的世界,拉住他手,一碰蹙起眉道:“怎么手又这么凉,上床去暖一会儿吧。”
被他温热掌心触碰,程云臻回神,第一反应竟是将手抽了回来。
君无渡怔了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他抱到了暖玉床上,这里要更暖和一些。
程云臻感受着君无渡手掌传来的热意。他没想过要杀了他,两个人之间的实力过于悬殊,就算赔上性命,他也不可能杀的了君无渡。
所以他只能用跳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不愿被禁锢在他身边的决心。但是很显然,君无渡并不认为他的意愿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得到人就可以。
君无渡也习惯了秦云总是莫名其妙走神不理人的样子,给他捂着手,突然听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君无渡抬起头,脸色微变道:“哪儿不舒服?”
程云臻看着他,光看他这副关切的样子,也许对自己是有几分在意的吧。
程云臻道:“这里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刚被沈青川提醒过一次心病,君无渡脸上的最后一点温情消失了。他预感到秦云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程云臻和他对视着,嘴唇动了又动才道:“我心里一直都感觉很难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即便他想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叙述出这个事实,眼眶还是渐渐红了。
君无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求救的意味,似乎已经沉溺在痛苦的中心。这是他的心里话吧,君无渡想。
他伸手握住了秦云的肩膀,压抑着嗓音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呆在我的身边?”
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看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定是自己呆着想多了,不许再想了。”
程云臻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听他在自己耳边喃喃说话。
君无渡轻声道:“日子怎么会过不下去呢?我又不会一直关着你。现在是在养病而已。等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修真界的美景不少,有很多都像霁川的一样美……你喜欢看山,还是看海……”
他相信自己可以打动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觉得昨天那章写的有些奇怪吗?我是感觉还好,因为他不是一直维持一个比较愤恨或者悲伤的状态,再加上突然有了快感有些恐慌。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2章 爆体而亡
数日之后,君清陵如约送来了毒药。
君清陵道:“这毒药名为血牵丝,是通过血脉联系引发毒性。可借肌肤接触传递。它对秦公子是无害的。”
君清陵没说的是,血牵丝是用君无渡父亲的遗骨做的。
程云臻一怔,怪不得要叫他来下毒。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君清陵:“月底的最后一天,那天是晦日,阴气最重,易引心魔。”
*
自那日秦云突然说自己心里不舒服后,君无渡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他。或是喝茶聊天,或是下棋对弈,好叫他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快到月底了,程云臻却始终没找到机会下毒,或者说,他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给君无渡下毒。他必须考虑好这件事情可能招致的后果,那就是君无渡会真的因他而死。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害任何人。但是他已经那样明白的告诉君无渡了,君无渡还是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君无渡剥夺了他的自由,不仅仅是他的。即使林怀嫣什么都没有说,程云臻也知道他让明夷出手相助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想必明夷不会让他被抓回来的消息流入林怀嫣耳中。这样将他蒙在鼓里,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他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下不去手,他对不起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林怀嫣。
下定决心后,程云臻五脏六腑都涌动着不断发毛,他竭力地让自己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然而却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够醒来。
*
这日,婚服已然赶制出来。因结为道侣的是两个男子,婚服主红黑两色。君无渡看着那件红为主色的华贵婚服,知道是时候该告知秦云,好歹给他点时间接受。
屋内烛火跳动,君无渡一进去,看见秦云正在吃饭。
君无渡走到他跟前去,直接开口道:“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程云臻咽下汤道:“什么好日子?”
君无渡盯向他的目光很灼亮:“我想在那天和你结为道侣,举行大典,请天地见证。”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云并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抗拒的反应,甚至继续拿着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宣布了什么事情。
君无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略扬起眉道:“你没听到?”
“听到了,”程云臻头也不抬,冷淡地道,“剑尊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是说,你想让我谢谢你知会我一声?”
先前打的一肚子腹稿,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君无渡见他这破罐破摔的模样,神色蒙上了一层寒霜,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你想要的反应是什么?”程云臻搁下勺子,抬起头挺直着脊背,“剑尊大人,你肯和我一个卑贱的炉鼎结为道侣,我感激涕零,此生必不负你……你若觉得我会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君无渡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今天会吵架的准备。只是他以为,自己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就算并不愿意,秦云也能知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听完这两句话,脸色当即越发阴沉。
他忍了又忍,道:“不管你怎么说,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此事章程也已定下来,就在下月十六。”
程云臻一字一顿道:“你想逼死我吗?”
君无渡现如今对“死”这个字眼极其敏感,他身形僵了片刻,忍不住扬起声音道:“谁要逼你死?你怎么能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是我给你的,无论是好是坏,你都要弃之如敝履?”
他被秦云气得胸口发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说话。
程云臻露出一个有些讥嘲的笑来,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就必须照单全收?”
空气中静默片刻。
君无渡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光发冷,道:“你见过别的炉鼎吗?”
程云臻仍旧保持着那个冰冷鄙夷的神情:“你问一个合欢宗出身的人有没有见过别的炉鼎?”
“好,”君无渡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他们也和你一样,动不动就这样活不下去?别人都能接受的事情,怎么你偏偏就不行!我告诉你秦云,你少拿死来威胁我!”
君无渡将他抱了掼到床上去,手掌开始大力撕扯他的衣襟。程云臻又惊又怒,挣扎着道:“你干什么!”
他被一样东西劈头盖脸蒙住,拉下来才发现是件大红色的婚服,君无渡已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自己试,还是我帮你试?”
程云臻忍气吞声道:“我自己来。”
他在床帐内背对着君无渡,慢慢换好了繁琐的婚服,下床理了理,病容被身上的大红色映得红润几分,虽只披着头发,别有一番风味。
一见秦云穿着婚服的样子,君无渡的怒气就消失了大半,心道这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先斩后奏,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君无渡亲手给他系上腰封,问:“合身吗?”
程云臻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看?”
腰间被勒了一下,君无渡系好腰封之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按着他的手低声示弱道:“你下次能不能别气我了,你明明就是知道说哪句话我最生气,就故意往我痛处上说。”
程云臻道:“你还不是一样?你既然看上了我,为何还要拿我和别的炉鼎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听秦云和他掰扯吵架的事情,君无渡竟觉得快乐。他点点头道:“都是浑说,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要不你打我一下消消气。”
反正已经被他打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程云臻在他怀里转身,扬眉道:“那我可真打了,你坐下。”
君无渡依言坐下,只是手还牢牢粘在他腰上,双腿岔开,反倒给人种侵略感。下巴被只微凉的手抬了起来,从他的角度看去,秦云低头看着自己,乌发倾泻在鬓侧,面庞在红衣映照之下愈发柔美,令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秦云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鲜少被他这样逡巡着注视,君无渡竟有些兴奋。
就在秦云的手掌轻拍到他脸颊的时候,他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了一点咕噜的声音,随即就再也忍不住般将人拽倒在了床上。
这次君无渡已经从上次情期得到了经验,就算想立刻与他合二为一,也忍住了,先让他舒服一次。
作为男人,程云臻也无法抵御被他如此摆弄,身上红色婚服凌乱,紧闭双眼,鼻尖冒着汗,整个人像融化后被不停搅弄的糖浆,他身体本来常年发凉,君无渡却和他相反,浑身都热腾腾的。
极为热切的亲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君无渡占有他的那一刻,程云臻抓住他的手臂,闷哼一声,脸上身上又被亲了许多下,似在给他缓解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方才停歇。这次怕秦云不舒服,是清理完才睡的。
君无渡怀抱美人回忆着方才,觉得秦云有几分半推半就的意思。两个人本来还在吵,忽然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君无渡眼前是他玉白的脊背,无法思考,只将人抱得紧了些,道:“睡吧,我熄灯了。”
屋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程云臻蜷在君无渡的怀中,睁开眼睛,忽然问:“为什么?”
君无渡没反应过来,“唔”了一声,才道:“什么为什么?”
“道侣大典。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再逃走了。为什么还要举行道侣大典。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意义。”
君无渡:“你不是说我拿你当小猫小狗看?”
程云臻:“就因为这个?”
君无渡避而不谈,道:“你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别想了,早点睡吧。”
说着将他整个人翻过来,将他按在自己温热怀中,强行道:“睡吧,睡吧。”
耳边是君无渡规律的心跳声,再加上刚折腾一番,程云臻竟真的逐渐有了睡意,即便他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待他的呼吸变得逐渐平稳后,君无渡在黑暗中自嘲地想,还能是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宣之于口。秦云太冷漠了,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石头。他不会给他递刀,因为那把刀下一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他也是人,他也怕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金光宗中,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自己的劫难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总是喜欢在自己注视的时候垂下眼睛,他的头发很软,捏在手里像猫的耳尖绒毛。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剩下最后一点,喝药的时候总会屏着气息好像这样就不苦了。还有他读书的时候总是用另一本书插进去当书签,下棋时会用手指数着格子……只要看到秦云的背影,好像他的生活就被不再只有杀伐,而是被一些无意义但是单纯而幸福的东西填满,一旦拥有过这种日子,他无法再放手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