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臻微愣,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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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青川谈完话回来,程云臻明显脸色不好。
而君无渡也是拉着个脸,身后的黑影都快冒出来了。他分了一缕魔息去偷听,就听到沈青川竟然向程云臻告与眼梧白。
他算个什么东西?冒领了功劳不说,还借机向程云臻表明心迹?他就知道这个姓沈的没安好心。
君无渡火冒三丈,偏生这功劳还是他主动要沈青川去冒领的,憋屈得无处发泄,又隐隐有压制不住自身的迹象,干脆不再听了。
程云臻听明白了当年君无渡曾经偷拿沈家玉牌的事情,他倒也没打算找君无渡算账,毕竟真要算起来,两个人之间的帐是算不完的。
他示意君无渡出来和自己谈谈。
君无渡不咸不淡地道:“什么事情。”
“林逍野的事,”程云臻道,“我不打算让你当他正经的师父。我打算找个宗门让他拜进去。”
“恐怕你是想把他送到沈家吧。”君无渡盯了他片刻,忽然这样说。
程云臻的确动了这个心思,但是他已经麻烦沈青川够多的了,再者说,像沈家这样的大世家,林逍野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进去也许会受欺负,所以在他的设想之中,最好是将林逍野送到一个声望不错的小宗门。
“不管把小野送到哪里,”程云臻说,“这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这句话在君无渡耳朵里等同于默认:“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沈青川就可以?”
程云臻很快反应过来,君无渡又在偷听,他本来就因为玉牌的事情有些不满,现在听见君无渡这样说话更是火气直冲头顶。
“就算我以后会喜欢男人,”程云臻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可能会喜欢你这样的。”
君无渡根本就不懂何为正常人际交往的范围,行监视之举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简直就是人格不健全。
君无渡被程云臻的眼神和话语刺痛,才意识到自己将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他低眉顺眼地道:“我错了。我只是有些着急。”
程云臻没有再理会他这假惺惺的认错,自顾自地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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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程云臻继续给林逍野物色宗门。
按照他的条件筛选,有两个宗门还算不错。
第一个叫天云宗。这宗门名字起得很大,但是规模并不大,据说曾经开山立派也辉煌一时,到现在却落魄了,只是个依附着衍天宗生存的小宗门,门内不过二三十人。
程云臻在城内打探了一番,得知天云宗行事十分低调,门人一直在山上苦修,若无大事鲜少下来,一个宗门竟如同道观。这点正合程云臻的意,若是修真界马上要动荡了,避世不出是个好选择。
第二个叫无华门。比天云宗的规模要大上不少,近年来广收门徒弟子,发展蒸蒸日上,而且有不少客卿坐阵,实力不容小觑。如果林逍野入此宗门,以后的生计不会犯愁。
程云臻十分纠结,去找顾燃商量了下。
顾燃道:“为什么不直接将小野送到衍天宗去?”
程云臻哪能直接说他生父就是衍天宗的,打了个哈哈说不喜衍天宗人的行事作风,避过了这个话题:“你觉得这两个宗门哪个更好?”
“如果让我选的话,”顾燃说,“还是无华门吧。那么小的孩子,你忍心让他上山清修?”
修行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从小能培养出来心志的人并不多。
程云臻又给沈青川去信一封,问他的意见。
其实程云臻并不是一个特别容易陷入纠结的人,但是关心则乱,在林逍野的问题上他总是会反思自己做的是不是不够好。
沈青川并没有立刻给他回信,他人忙,程云臻也不着急。在还没有决定好到底带林逍野去哪里拜师之前,君无渡还在教林逍野学剑。
程云臻尽量避开和他打照面,一看到君无渡,他就感觉心里有一股鬼火往上冒,好像情绪被操控,变成了另外一个易怒的人。
这天,程云臻终于接到了沈家的来信,然而回信却不是沈青川写的。
写信的人是白芷。
信上说,沈青川被魔物偷袭,受了重伤,现在正昏迷不醒,无法给程云臻回信。
而程云臻看完信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君无渡做的吧。
不早不晚,就在沈青川刚对他表明心意又回去之后,忽然重伤昏迷,还是被魔物偷袭所致。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程云臻就气得不行。
晚上,等林逍野练完剑回来,程云臻出门叫住了君无渡。
这几日程云臻一直都把君无渡当空气看,忽然被他叫住,君无渡微怔。
天气轻寒,程云臻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直截了当道:“沈青川受伤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他直接相问,就是觉得君无渡总不至于无耻到明明做了还不敢承认。他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君无渡虽不知道沈青川受伤的事情,可程云臻言语中的质问之意,他却听得清楚明白,顿时感觉心中寒意丛生,像是被人掏了个大洞,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从未想到,自己此生还有被人冤枉的时候。程云臻这样问他,说明是对他半分信任也无。是不是因为他从前做错了事情,所以在程云臻那里永远也无法得到赦免?
君无渡闭了闭眼睛,他一直怀抱着能叫程云臻回心转意的希望,却等来了他的质问,他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软弱,被他冤枉心中酸涩无比。
看着君无渡那面如死灰的表情,程云臻也觉察到几分不对,道:“前些日子我给沈青川去信,他迟迟未回,我现在才知道他是被魔物偷袭,现如今昏迷不醒,所以无法回信。”
君无渡目光十分阴郁,像是连绵的黑雨,嗓音很低地道:“所以你怀疑我?”
程云臻丝毫不觉得他怀疑君无渡有什么不对:“难道我不该怀疑你?”
“天底下又不止我一只魔,你为什么偏偏怀疑我?”君无渡执拗地问。
程云臻冷漠地道:“不是你做的,你便说不是。”
别扯有的没的。
“你如果相信我,”君无渡紧盯着他说,“就不应该来问我。”
他知道程云臻拿沈青川当朋友看,怎么会伤害对方。尤其在程云臻以为是沈青川救了林逍野的前提下,他这么做程云臻怎么会不生气。
他不想再做令他生气的事情。就算做了也不要让他发现。
而且他如果出手,沈青川还有命在?程云臻真是疯了才会来质问他!
程云臻感觉他差点被君无渡绕进了一个怪圈里,他相信君无渡会“勇于担当”,不代表他相信君无渡没有做这件事。
在还是个人的时候,君无渡就已经杀人如砍瓜切菜了。现在还有什么顾忌?
程云臻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相不相信。”
是大部分时间他的视而不见给君无渡一种他们能够和平共处的假象吗?不是第一次打破他在自己世界里的幻想,程云臻不介意再来一次。
程云臻看见君无渡的皮肤边缘在渐渐消失,他刚刚辛苦修好的人形好像要再度消失,寒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被他伸手自己拽住,不想露出底下的躯体。
君无渡动了动嘴唇,似乎想问程云臻什么,而程云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扭头就回了屋内,绝情的样子又令君无渡心中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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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沈青川亲自给程云臻回了信。
信上说他是在看诊的时候受伤的,有一修士被魔物寄生,失去理智才伤了他,克服心魔之后沈青川就醒来了,身体并无什么外伤。
关于林逍野的去处,沈青川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建议,他更推荐林逍野去天云宗,理由是天云宗底蕴深厚,又是清修之地,林逍野若入门,正因为人少可以得到照顾。
程云臻给他回信,让他看诊的时候小心。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君无渡做的,但那又如何,君无渡受到怀疑也是因为他有前科。
他将心中淡淡的愧疚压下,准备带林逍野去天云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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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宗大隐隐于山。
程云臻一大早带着林逍野出发,在山上险些迷路。林逍野毕竟还是个孩子,爬山于他而言体能消耗过大,程云臻就将他背在背上,朝着山顶上的那几座房子走去。
路上,他们闲聊。
程云臻问:“小野,你想要修炼吗?”
林逍野说想。
程云臻:“为什么?”
“修炼了能够像师父一样厉害,”林逍野说,“而且干爹说过,爹小的时候也想修炼啊。”
程云臻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对林逍野讲的那一番话,林逍野能够记住。他忍不住道:“其实,干爹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们现在修炼,确实是为了变强。变强之后,才能自由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
自由就是有选择权。程云臻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云天宗的门口看起来十分寒酸,木门经风吹雨打,满是岁月痕迹,门口写着两幅对联,程云臻并没有细看。
一个正在扫地的道童看见他们,疑惑地道:“二位是……”
程云臻拉着林逍野的手,道:“我们是想来拜师的。”
不多时,程云臻就见到了云天宗现今的掌门白元青。
白元青一看到程云臻,略有些惊讶。现在来云天宗拜师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每年各大宗门招收弟子的时候,白元青干脆不和师弟师妹去凑热闹,没想到还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程云臻嘴甜道:“我听朋友说云天宗道基深厚,这才带着孩子前来。”
白元青打量着被道童带着参观的林逍野,眯了眯眼睛道:“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吧。”
“道长如何知道?”程云臻问。
“长得不像,”白元青轻描淡写道,“你把他带回去吧。”
“是……这孩子的天赋不好吗?”
程云臻心道君无渡说林逍野有天赋什么的果然是骗他的,在心里暗暗地给他记了一笔。
“不是,”白元青语气冷淡,“若是人人不想养孩子都往我们云天宗一丢,这里便不是清修之地了。”
程云臻没想到自己遭到了如此揣测。他好脾气地道:“那依道长所言,等他及冠时才能前来修炼?”
等二十岁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白元青道被他噎了一下,没立即找到反驳的话,顿了顿道:“那你为何如此着急让这孩子修炼?”
程云臻便将林逍野急需改善体质的事情说了出来,但略去了那颗珠子。他已经叮嘱过林逍野,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颗宝珠的秘密。
白元青听罢,挥挥手让道童将林逍野带到自己面前,以神识一观,果然有几分不足之症。再瞧他模样玉雪可爱,目光澄澈平和,是个心思纯正的孩子。
他还没说话,林逍野忽然道:“我很厉害的,之前学剑的时候,师父一直夸我厉害!”
程云臻一怔,他没撞见过君无渡夸林逍野厉害,也想不到他夸孩子是什么样子。
他向白元青解释:“之前这孩子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