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物操控的人类男孩,被迫屠尽了部落里的所有生命。
如果殷天真在幻术中回到了这一晚,他肯定不会放过陆凝跟陆承霄。
但冬眠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哪怕要跟殷天同归于尽,哪怕只有他死在这里,他也一定要保护陆凝跟陆承霄。
冬眠指尖轻颤,心情是很沉重的。
他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转眼就成了他跟殷天的互相残杀。
可眼前的殷天始终没有恢复理智,冬眠的第二箭还没射出,被激怒的殷天飞速蹿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力道之大,如果冬眠是人类,脖子大概已经断了好几回。
好在冬眠还能用灵力进行反抗,只是被殷天的力量压制着,这种感觉也不好受。
“……你快醒醒!你可以,清醒过来的!”冬眠费力地说着,“你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难道你……还想再输一次吗!”
其实冬眠可以射出第二箭,只是看到殷天手臂上的血窟窿,很难再下这个手。
“……你刚才,不是放过我了吗?如果你真的屈服了,你应该杀掉我啊?”
“……你也意识到是幻术了,对不对?那就不要放弃,你快点,醒过来!”
扔掉手里的弓箭,冬眠放弃了跟殷天的互相残杀。
但抬起手臂,用尽此时所有力量,汇成强而有力的一巴掌,狠狠冲着殷天脸上扇去。
啪——
清脆响亮。
“赶紧给我醒过来!”
“日日还在等我们回去!”
这一巴掌下去,殷天的脸被打歪,手臂的力道放松,眼神也恢复了几丝清澈。
冬眠赶紧呼吸喘气。
可放松还没一秒,双臂又被殷天捏住,铺天盖地的杀意袭来,冬眠被殷天庞大的魔气震住,再下一秒,人就被砸在冰凉的地上,脑袋砸得生疼。
这个混蛋——
冬眠咬紧后槽牙,抬腿猛踹还掐住自己双臂,压在身上的殷天。
“你这狗东西……等你清醒了,你看我揍不揍你!”
“我一定把你——”
啪嗒。
一滴液体落在冬眠脸上,带着轻微的温热。
冬眠抬眼向上望,竟是殷天眼里流出的泪水。
猩红恐怖的竖瞳眸中,殷红的血混着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殷天掐着他手臂的双手很用力,指甲嵌进了肉里 ,带去皮开肉绽的刺痛。
可他也看到殷天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出血,一边落下眼泪,却用力强撑的模样。
所以那么用力地掐着他,是真想掐死他……还是在跟魔性的欲念做斗争,已经是在控制自己了呢?
冬眠费力地抬起手臂。
但这回没再给他一巴掌了,而是用发抖的手指,轻轻拭去殷天脸上的血泪。
“好了……别哭了,我不怪你了。”
“不怕不怕,没事了,你已经长大了……”
“快点清醒过来,日日还在等我们回家……”
……
黑夜。
永远不会再亮起的黑夜。
月亮也在流血。
照向地面所以像有血淌过的湿漉。
周围尽是睁着眼睛,好像死不瞑目的尸体。
低头身上是被血浸透的衣服。
整个手掌,连同指甲缝里,都是厚重恶心的血腥味。
屠杀部落那一夜。
殷天站在原地。
他居然又回到了这一夜。
他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嗅着追寻空气里生存者的气息,一旦发现便尽数咬死。
他厌恶,恐惧,甚至憎恨这样的自己,可在魔物操控下,他无法改变,无法反抗,只能任着残忍的魔性,将自己的人性一点点侵略吞噬。
可当他屠尽所有生物,再次将武器对准自己的胸口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殷天。
好陌生的两个字。
这是他的名字吗?
他什么时候改叫这个名字了?
难道是还有谁没死吗?
他闭上眼睛,痛苦将整个人笼罩——拜托了,别再叫他了,他不想找到对方,不想再杀人了。
可对方很倔强,似乎抱着一定要让他回应的决心,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殷天。殷天。
别叫了。
真的别叫了。
他痛苦地抱住脑袋,不想回应,不想被叫醒。
直到浓厚恶臭的血腥味中,突然飘过一阵木质的清香。
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他好像在哪里闻过,却实在想不起来。
但香气净化了周围令他感到恐惧的血腥臭味,他便不自觉被这股味道吸引,开始迈动步伐,疑惑地循着来源走去。
这是谁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味道。
好像是个很重要的谁?
可他身边,还会有很重要的谁吗?
这么想着,莫名又变得有些期待,脚步从迟疑困惑逐渐变得轻快。
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光线从黑夜过渡到了白天,太阳似乎从天空坠落,落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照得他满头大汗,睁不开眼。
于是他下意识伸手遮挡,闭了闭眼。
再睁开——
旋转般的头晕目眩,视线混沌不明。
他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身体似乎要对半劈裂。
没看清自己身在哪里,所处何方,又是什么样的姿势。
只知道双手掌根在发软,已经支撑不住目前的力道。
下意识松懈,整个人往下倒去。
“呜噫——”
地板传出奇怪的声音。
但他没落在冰凉的地板,而是落在一片温暖的柔软上。
殷天的意识渐渐清晰归拢。
他是倒在冬眠身上?
这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冬眠竟也没有将他推开。
他感受到有双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脑袋,随后冬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居然像哄冬日一样哄着他。
好温暖,好安定。
大脑内漂浮着无数黑白雪花点,暂时减退思考的能力。
可身体会朝着安心的来源自动贴近。
贴了好一会儿,混沌的大脑终于找回神志,开始追溯发生过什么。
他中了幻术。
幻境假象里映照出了他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于是他回到了屠杀部落的那晚,又成了记忆的提线傀儡,不分幻境现实,成了只知杀戮的野兽。
是冬眠将他救了出来。
在幻境中闻到的那阵香气,带着木质的清新,原来是冬眠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