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方予乔找出钱和肉票，去食堂买了三毛钱的鲜肉水饺，他知道楼珣的性子，在楼珣说话之前抢先道：“楼珣，分我几个吧？婶子烙的饼好吃是好吃，但是单吃没什么味道。”

　　两人吃完了午饭，方予乔推着楼珣去了一次卫生间，把水杯倒满，苹果放在手边。

　　“百货大楼和医院离得不远，”方予乔抽出几张毛票，叠好放进衣兜里，“在你下午输液之前，我一定能回来。”

　　楼珣也想到了需要的东西：“予乔，买两条毛巾，天气有些热，我想着晚上擦擦身体。”

　　“好，我记住了。”

　　.

　　楼珣的身体愈合能力比较差，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周才被允许出院，因为每天需要两次输液，运动量又比较少，他的腿有些水肿的迹象。

　　那几天里，往往是他按捏自己的左脚左腿，方予乔则捏他的右脚，两个人坐在病床上，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最后已经开始猜村口的老树现在多大年纪了。

　　出院的那天，是楼川借了村里的驴车来接的。

　　方予乔去缴费，顺便拿了一包的药，楼川拎起那袋收拾好的东西，他忘记把楼珣的拐杖带来，楼珣只能坐着等方予乔来接自己。

　　他看见那包药，眨眨眼睛：“好多。”

　　“一半是外用的，”方予乔把剩下的钱塞进楼珣的衣兜里，拉过楼珣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搀扶着人一步步往外走，“该怎么吃、怎么换药，我都已经记下来了。对了，过几天要来复查。”

　　这一周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熟稔许多，楼珣小声问：“你和川哥哪一天来县里卖野蘑菇？”

　　前面是台阶，方予乔先说小心，慢慢走下去，这才道：“得看他最近忙不忙。”

　　“看来是忙的，”楼珣抬眼，打量着走来的楼川，“川哥的裤脚和鞋上有泥巴。”

　　楼川走着走着，脚步渐渐停下来了，他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两人：“方知青，你怎么穿小三儿的衣服啊？”

　　方予乔一点儿不慌，但楼珣听见这问话率先一愣。

　　他好像听出了一点醋味：“川哥，我们是、不对，予乔他……”

第24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24

　　楼珣结结巴巴的解释有些怪，甚至带了点儿心虚，方予乔的眉心一蹙，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看向楼川：“问这个不觉得无聊吗？”

　　楼珣卡住，楼川的脑筋转得快：“怎么会无聊？难得看到方知青穿身好衣裳，我不就是好奇……”

　　“你胳膊粗肩膀太宽，楼珣的衣服不适合你，真想试一下的话，出了医院门左拐，直走十几分钟就是百货大楼。”

　　话说得客气但听起来不留情面，楼珣夹在他们之间，心说不妙但奈何腿脚不利落避不开，只好再次无奈开口道：“川哥，你上次来只带了我的几身衣服，予乔在医院照顾我，我总不能让他大夏天里，一身衣服穿好几天吧？”

　　楼川的脸色一僵，不自在地偏开了视线。

　　“我也觉得予乔穿着港衫很帅气，”楼珣扬起笑，“川哥你瞧，我和予乔站在一起，看起来像不像兄弟？”

　　他说着，头靠近了方予乔。

　　方予乔为了搀扶着楼珣微微弯了一点腰，上一刻他还在为那句“像不像兄弟”感伤，紧接着楼珣猝不及防靠近了自己，近得他的发丝在轻轻挠着自己的耳朵尖，近得只要自己想，就能偏头蹭到楼珣的脸颊，埋到他的肩窝里。

　　“别说，猛的一看是挺像的。”

　　楼川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了，他想上前接过楼珣，方予乔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扶着楼珣继续走下台阶。楼川悄悄收紧了手攥成拳，几天不见，不知是什么缘故，现在看见方予乔和楼珣相处，每一次对视、每一句交谈，都会让他心里的烦躁只增不减。

　　小三儿喜欢女人，这一点无需怀疑，楼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如相互扶持一般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但是方予乔呢。

　　楼川不信方予乔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看不透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殷勤献好，所以他到底是对同性无感，还是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川哥。”

　　方予乔和楼川两人的心眼太多，不过楼珣对此一无所知，他在方予乔的帮助下不甚熟练地爬上驴车，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冲着似乎还在愣神的楼川摆了两下手：“川哥，现在回去吗？”

　　楼川回神，意味不明地看了两人几秒，才点头：“坐好，把四叔的厚外套垫在腿下面。”

　　他说完走过去，正在和楼珣说话的方予乔一撩眼皮，古井无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掠而过，当真无情。

　　.

　　顾忌着楼珣的腿，又有几段绕不过去的石子路，驴车行得慢了许多，等他们回到楼家村时已经是云霞漫天的傍晚了。

　　村里人干活麻利，几天就种好了玉米，清闲下来的村民们带着马扎摇着蒲扇，不约而同聚在了村口的老树下闲聊。

　　楼川驾着驴车绕了原路回村西，停在楼珣的院门前。楼珣慢慢坐到边上，把着方予乔的手臂，单脚跳下车。

　　村里有人定好了明天一早要用驴车，楼川得先把驴车还给大队，再去忙自己的事情，他等两人走到门口，把车上的东西拎到了院子里：“小三儿，哥还有事先忙去了，你早点休息，明早上给你带大肉包。”

　　“好，川哥，”楼珣连忙从兜里掏出钱，“这些你先……”

　　手刚伸出去，一抬头，人和驴车都没了影。

　　楼珣：“……”

　　7458：【……他走得好快。】

　　方予乔瞧见他一脸茫然的模样，不自觉地弯弯嘴角：“楼珣，你先坐下。好了，还有这些医药费呢，等下次见到他，再和他算清楚吧。”

　　楼珣没有办法，被他扶着坐在树下石桌旁，见到方予乔挽起了袖子，似乎是要去整理那一大袋子的东西，他赶紧说：“予乔，我的拐杖在家里吗？”

　　“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这间空荡的院子一览无遗，方予乔去堂屋转了圈回来，站在了卧室前。

　　卧室的门没有上锁，他推开后只粗略一眼撇过去，便顿住了。

　　大概是为了让主人方便走动，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以及立在角落的衣柜。很空，空到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都是冷的，方予乔一步步走入，视线落在了床上，楼珣有叠被子的习惯，叠好的薄被放在床尾，椅背搭着上衣和裤子，似乎是换下来要洗的。

　　他没有久待，退出了卧室：“这里也没有，应该还在林婶子……”

　　方予乔的话没说完，院门被推开，林婶子挎着一筐东西，一手拎着拐杖出现：“呀方知青，我们三小子呢？”

　　楼珣叫了一声婶子后撑着石桌起身，摸到了拐杖才松了口气，他这几天里一直坐在轮椅上被推来推去，偶尔下地走几步也是扶着方予乔的手臂，时常怀念这只拐杖。

　　“三小子瘦了，”林婶子放下东西，心疼地拍着楼珣的手背，仔仔细细打量着，“听婶子的话，往后可别去山里了啊。”

　　楼珣点头应了：“嗯，谢谢婶子记挂着我。”

　　林婶子拉着他说了许多，“身体怎么样了”“吃得还好吗”“睡得还好吗”问完这些，又说起自己一直想去县里看看楼珣之类的话。

　　“婶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回去后记得告诉四叔，让他也别再担心。”

　　“你别怪婶子和你叔就行，”林婶子满脸为难说完这句话，示意他们去看地上的筐，“莉莉前两天刚生了孩子，她婆婆走得早，我和你叔这段时间要去照顾她坐月子……珣小子，这是婶子刚摘的菜，筐底下有十个鸡蛋和一袋米。”

　　楼珣一抿唇：“我不能要，婶子，你拿去给莉姐补身体，予乔，在厨房的橱柜里还有两罐麦乳精，你帮我拿过来吧。”

　　方予乔应了声。

　　“留着吧，你忘记了？之前你给了咱们家十块钱，”天色将晚，林婶子还得去隔壁村，“而且莉莉那里不缺这些。”

　　楼珣争不过她，只好说：“好吧，但是婶子，麦乳精是我拿给莉姐的，这必须带过去。

　　话刚说完，方予乔走过来，他找了个塑料袋把麦乳精装起来，和楼珣你一句我一句劝着，林婶子晕乎乎地带着麦乳精走了。

　　楼珣长吁一口气，听见身边的人也是如此，侧脸去瞧，两人无奈，齐齐一笑。

　　他拄着拐走了两步，感到熟悉的疼痛传来，心里不由得叹气，原本想着完成任务后再去找医生看看自己的腿，没想到歪打正着。他趁方予乔买晚饭时问过医生，或许这辈子就只能这样过了。

　　“楼珣，坐下歇一歇，”没有人比方予乔更清楚楼珣的伤势，他依旧忧心忡忡，不敢大意，“小心点。”

　　楼珣回身，对他露出了梨涡：“我只是适应一下。”

　　他这样，方予乔根本没有办法，蹲下身去收拾那袋子行李。他们两个人的东西是分开装的，方予乔先拿出自己的部分放在一边，又拿出楼珣的衣服，这里面是他穿过的，医院里没有条件洗衣服，方予乔想了想：“楼……”

　　人呢？

　　“楼珣？”方予乔放下手里的一包衣服去找人，“楼珣？”

　　厨房里慢吞吞伸出一只手，上下摆了摆，方予乔刚提的心放下，他带上满筐的东西走过去：“是饿了吗？”

　　走到厨房门口，他才看见楼珣站在灶前，一旁是个桶，听见声响望向自己，明晃晃的失落在这张漂亮的脸上一闪而过。

　　楼珣指了指桶：“黄鳝都死了。”

　　一丁点儿的懊恼听得方予乔柔和了嗓音：“想吃黄鳝？河里还有，过两天我再去抓一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抓到虾和小螃蟹。”

　　他先把鸡蛋慢慢拿出来放在橱柜里，楼珣的厨房里没有米缸，就想着站起来找个合适的容器，却看见楼珣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钱。

　　刚刚还在教他和楼川算清楚帐，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方予乔默默站在一边，看着楼珣数出了五块钱，脑袋抬到一半又低了回去，似乎觉得少，又拿出了三块钱。

　　这次满意了。

　　“予乔……”

　　“我不会收这些钱。”

　　方予乔找到了个搪瓷大碗，里面挺脏的，于是出去找水洗干净，楼珣跟在后面：“为什么不收？你这几天没有下地赚工分，该怎么吃饭？”

　　他蹲在井边洗碗不说话，楼珣停顿几秒：“我不想因为这些钱，和你做不成朋友。”

　　方予乔闻言止住动作，就这个姿势仰头去看他，楼珣站着俯视下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居高临下。有那么一刻，方予乔特别想去拉住他的手腕，摸着那颗小痣，告诉他才不想和你做朋友。

　　但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冲动回退，在飘荡的心河里很快无影无踪了。

　　楼珣在楼家村几乎没有来往的人，想不出是谁在敲门，扬声道：“请进。”

　　“楼珣同志，我听说你出院了，忍不住想来看……方予乔，你也在啊。”

　　柳淼看见这院子里还有别人，登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方予乔见到是她，不禁眯了眯凤眼。

第25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25

　　楼珣的手里还攥着八块钱，7458在他的耳边提醒道：【楼先生，注意表情管理。】

　　【……嗯。】

　　他的反应比生病的时候快多了，惊讶的表情立刻换下，眉梢眼角俱是青涩的欢喜，但不等他开口、走向柳淼，手里的钱被方予乔捏住。

　　他再一怔，方才蹲着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方予乔先看向院门口的柳淼，温柔和煦道：“柳知青，有事？先进来再聊。”

　　而后轻声对楼珣说：“你说得对，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如果不收下，你对楼川兴许更难开口谈这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