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楼珣笑了笑，装出来的温和消失殆尽, 楼珣听见低笑声不禁抬眼去瞧, 被他抓了个正着，便见随意里多了几分快活与戏谑, 楼珣只觉心一跳，要再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却不及他的手快，已经抚着楼珣的侧脸下滑按在修长的颈侧。
薄弱点被人拿捏，微凉的拇指正巧按在楼珣的喉结上, 楼珣感到的不是害怕，反倒是还在生气，没有和好就被动手动脚的羞恼：“你！”
“它回哪儿？当然是我们的家啊。”
“我们？我、我都不知道，你你叫什么，哪来的，哪来的我们？”
楼珣的质问没能让他感到为难和愧疚，反而视线下撇，盯到了什么一般兴致勃勃，他挑起楼珣的衣领，本就微挑的凤目睁大了些：“这是我留下来的。”
楼珣闻言一愣，因为他避而不答的态度，以及暗含得意的话语，脸色更加郁郁不快，一把打掉要往里探去的手，他要后退，被眼前人有所预料一般捉住了手腕，楼珣挣了两下：“是江袭，不是你。”
“啊，正是要避免这种情况，”他颔首，说着没边际的话，细瞧还有点自得，“我没有采纳7458有关分身的建议，所以，楼珣，都是我，夜里为你揉腿按摩的是我，比划手语的是我，有鱼尾巴的也是我……”
不配合，脸皮厚，避重就轻，还爱动手动脚，几句话的功夫，楼珣已经在心里列举这人超出自己了解之外的新印象，但莫名的，楼珣不陌生。
他兀自说到最后，明显一顿，笑了起来：“……当然，亲你一口被打巴掌的也是我。”
前面的倒还好，一提这个，楼珣立即被气到，转身要走，攥着手腕的手仗着楼珣的不设防，已经在楼珣出神时摸到腰背处，他自然是没有放过楼珣的意图，上前贴进一步凑过去，两人鼻尖一触即离，他抬眼与楼珣对视，里面的欲/色重得楼珣心惊肉跳，还没来得及推开人，便听他饶有兴趣道：“不知道现在亲一口，还会挨巴掌吗？”
“什……！”
话未说完，他重重亲了下去，楼珣推拒不成，唇舌齿关丢盔弃甲，雨零星散里勉强维持一丝清明，挣扎着要摆脱，可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了解如何让楼珣舒服的人了，过分熟悉的气息肆无忌惮攻城略地，一吻结束，楼珣不止嘴唇红润，连眼尾都红了。
他临了还咬了楼珣一口，楼珣抬手按自己的嘴角，气得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就是狠不下心打他，楼珣心软，可他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人，一眯眼睛，吃定楼珣的心软又想再占次便宜，楼珣羞愤地低声道：“你，你非要亲，也…也不能在这里！”
是，除了他们两个，这个世界时间暂停，但楼珣一想到周围有太多的人，十分地不自在。
只需这一句话，难耐的冲动顿时偃旗息鼓，化作了水，自从露面，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楼珣身上，一直是张扬和漫不经心，底下藏着对感情的惴惴不安与怀疑，尽数被楼珣明晃晃的偏爱安抚了，他心绪难平，原来得到楼珣的爱之后，才看清这份感情那是多么的郑重，多么的义无反顾，不过，做错了事也能被原谅吗。
“抱歉，下次会挑个没人的地方，你喜欢的也行，嗯？”
楼珣的嘴角听见道歉后更疼了，深呼吸开始劝自己冷静，一味地生气争吵不是解决矛盾的办法，一点也不利于家庭和谐。
“我想知道……”
话说到一半，又被亲了口打断，楼珣木着脸推开人，仿佛方才的歉疚是错觉，眼前人捉了他的手腕，好似与那颗小痣许久不见一般不停摩挲，楼珣直接干脆问：“你总要，让…让我问，问几句话吧？”
“为什么，突然出来，见、见我？”
“你想随我入魔域，这个想法哪怕7458不通风报信，我也能猜出来，”提起这事，他的神色有几分又似江袭了，“只是时机不对，你这个身份若是结丹，但去无妨，我也愿意在这里陪你过几百年打怪升级的逍遥日子，可是舍不得留你在外枯等数年，好在，除此之外一切顺利……”
随着他的话语，地面无声出现一个似乎能将整座城吞吃下去的黢黑的洞，勒令停止的风雨再次袭来，厮打混战的人和魔物却还是一动不动。
且先不提是真是假，楼珣勉强接受他的解释，又从中轻而易举地听出他的意思，冷静下来说话都流利了：“你想送我离开？”
这个离开指的是什么，两人都清楚，楼珣见他默认，心头流淌的说不出是苦还是笑，他往四处看，等眼周的酸涩退下，才道：“我，我知道，都是为了我，连7458都，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这么轻…轻松，是，要治病吗？”
楼珣的眸光澄澈明亮，期待地看着他：“你是谁？我想不起来。”
“楼珣，你好聪明啊，”他依旧不回答，捧着楼珣的脸颊夸奖，指尖摸到潮湿时一顿，又是笑起来，“我都告诉你了，那多没意思？等你回去，去见我好不好？”
“……你和我一起走。”
温吞的人一旦执拗起来，半分不让，他替楼珣将纷飞的发丝撩到耳后，喟叹一声:“我在此处还有事情要做，我想，你是不愿留存这个小世界的，是吗？”
楼珣没有否认，他也有私心，这里毕竟与其他世界不同，有他的家人，认识的朋友和拜入的师门，寿命不止百年，他是不忍心停在这一刻，在管才俊终成单灵根心怀大抱负之际，在师尊出关之前，在灵灵这么小的年纪。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可以理解成，嗯，续写新剧情。”
这么一说通俗易懂，楼珣顿时明了，还有心思想着赞同，主角离开可不是要再推一位上来吗。
他稍稍低头，与楼珣额头相抵，楼珣只觉得内里升起一股暖意，好似在抚慰附在灵魂里的隐痛。
“去吧，去见我。”
楼珣愣愣地看着他，发觉与他渐渐远离，楼珣要叫他，几个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叫哪个都不合适，顿时气道：“你！你至少告诉我，名字！”
“楼珣，可你一直没有忘记我啊。”
第214章 本世界01
“在……之前, 你见到的每个人，都是我。”
病床上，原本睡得沉稳的青年忽然眉心蹙起,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平和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他攥紧心口的病号服, 抓皱了床单，一声似有似无的钟声响起, 楼珣猛地从梦中惊醒。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温馨的暖光，他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呼吸沉重急促，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了，楼珣缓了半晌, 积攒力气慢慢撑着床坐起来, 迷茫无措打量四周, 最后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面的那半杯水不动了。
水是温的。
楼珣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 他探过去，瘦削的手背一碰杯壁，猜想得到验证, 楼珣更加疑惑地歪歪脑袋。
他的脑海里是仿佛是一团乱麻, 无数思绪你争我斗地缠绕在一起，争先恐后要递出自己最有价值的线头, 楼珣想了一阵，毫无头绪堵塞憋闷，只觉阵阵头疼，下意识闭眼忍耐，薄薄的眼皮似乎也起了褶, 他忽地一颤，眼帘缓缓掀起。
在嘈杂的思绪里，楼珣终于记起有个男人抱着他轻声耳语，“在……之前，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我”。
……怪吓人的。
楼珣腹诽一句，慌乱迷惘的心奇异地得到了安抚，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耳朵尖一动，转头看向了房门。
两秒之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楼珣想起那句话，莫名紧张地攥着被子，低声问：“是谁？”
站在门口的护士逆着光，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能听见低柔的女声：“楼珣，才刚过零点，怎么醒了？要开灯吗？”
轻松得知自己的名字，楼珣先是愣住，紧跟着脑海轰的一声，一堆记忆好似开闸泄洪，不分轻重地全部涌来，他一哆嗦，下意识咬住嘴角，绷着脸没有让人看出不适，楼珣紧紧盯着她，神思混乱里，迷迷糊糊恼怒地想果然又是在骗我，怎么会是一个人。
护士见他不吭声，看自己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她耐心询问道：“还在回想以前的事吗？别太逼自己了，慢慢来，也许明天就会记起来了。”
“没有，”往前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楼珣承受不住，喘息两声才勉强分神，逼迫自己平稳了语调，“是因为做噩梦了。”
便听见护士笑着安慰两句，又劝自己早点休息，楼珣胡乱点点头，眼见她退后一步要关门，鬼使神差开口叫住人：“那个，桌上的水，是谁放的？”
他因为病重，身形单薄，护士再看向他，注意到了楼珣过长的发丝，他低着头，垂落的额发遮住了眼睛，柔顺的发尾贴着修长的脖颈，此时坐在病床上拥着被子，瞧着格外可怜，又让人觉得他很寂寞。
她定定看了几秒，目光一闪，笑道：“是我放的。因为之前你朋友担心你自己在医院里没有人照顾，特意提醒过，你有晚上会想喝水的习惯。”
闻言，楼珣怔怔，嘴唇翕张几次，满心费解地重复：“朋友……”
等他终于回神，护士已经悄步离开，楼珣呼出一口气，稍稍侧身摸到了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他迫不及待打开，点开聊天时手都有些在抖，下一刻却发现了空荡荡的界面，所有的记录已经清空，连联系人都没留下一个。
楼珣面无表情对着空壳手机，顿了顿慢慢开口：“7458？系统？你在吗？”
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楼珣半晌之后气得笑了一声，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也不喝水，躺回去翻身闭上了眼睛。
睡是睡不着的，等到天亮，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楼珣算是将重得的记忆梳理了个七七八八，一夜过去，心中的气越顶越高，他靠坐在床头把玩手机，几乎确认自己的记忆被动过手脚。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己找到人，还是不想？怎么还这么拧巴呢？
楼珣摊开手，特殊疗法很是见效，虽然手腕依旧伶仃羸弱，掌心却开始慢慢透着健康的红，他盯看了会儿，暗暗做了个决定。
.
“想出院？”
旁人不确定的反问了句，楼珣点头，故作落寞遗憾地弯了下嘴角：“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想趁现在还有一些力气，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扯谎演戏对于楼珣信手拈来，围着他的几个护士医生顿时感到无措，纷纷轻声说着安慰的话，没一会儿便看见这个苍白漂亮的青年红了眼眶，一点泪光闪过，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了。
楼珣脾气温吞，但在这件事上出奇的犟，旁人的安慰劝告不听，只小声要求出院。过往二十年的经历如同蒙了层厚重的雾，任他怎么擦拭，尝试踏入其中，那些依旧安分地留在冰层之下，他迫切地想要记起那个名字，他确信，那就是驱散迷雾的钥匙。
他明明什么都记不起来，却出于本能地知道自己没有亲人，没有交往过深的朋友，可楼珣也知道，一定有一个人不会不管自己。
“我有权要求出院，抱歉……不，不需要做检查……我很好，而且，我的病没有办法治好的，不是吗……”
得的是什么病，哪怕楼珣是当事人，竟也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身体被挥之不去的衰败占据，一点点一寸寸蚕食。
楼珣等待了半天，当天下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暗暗呼出一口气，莫名感到了一点羞涩，捏着手指小声说：“既然是他送我来的，可以帮我通知他来接我吗？”
护士闻言惊讶地望向他。
楼珣提了口气继续道：“如果他在忙，通知他一声，也可以的。”
“……你的那位朋友吗？”
“也许，”楼珣似乎为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好意思，轻轻笑了下，天真柔和，没有丝毫的阴霾，“是男朋友，嗯，我只记起来这个。”
话刚说完，他立即觉察出护士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也不知道想到哪儿了，最后竟有些明晃晃的怜悯，像是在看被渣男抛弃、还一厢情愿巴巴等待渣男抽空看望的小可怜，楼珣被看得茫然，又因为被叫去办理出院错过追问细究，等他再见到护士，便被告知已经通知他了。
楼珣：……
因为期待而上翘的嘴角抿平回落，楼珣沉默几秒，点头轻声说好和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医院，怎么进来的也没了印象，楼珣绷着脸想要掩饰紧张，护士借他一个发圈，将搔着后脖颈的发尾扎成小揪揪，他倔强地走向陌生的世界，耳边的声音渐大又骤然变小，路过的人朝他投去视线，楼珣也一无所觉，眼里只有散着光的出口。
他抬臂，搭在了门把手上，死死捏住的手机终于在他踏出最后一步时响了。
楼珣闭了闭眼睛，忍不住吸一口气，他滑动接听，放在耳边，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切陷入了诡异的静止里，无论是谁，此时此刻视线只放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先开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专注去听不属于自己的沉稳的呼吸声，两三秒后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男人笑问道：“楼珣，去看雪吗？”
楼珣怔怔踏出一步，再回神时四周的景色大变，一把伞取代手机被握在手里，细密的雨丝淅沥沥打在伞面上，楼珣眨了下眼睛，看见了来往的人穿着校服，嘻嘻哈哈越过自己，往教学楼走去。
他也不例外。
仿佛一瞬间将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事再次忘记，楼珣动了动冰冷的手指，心中一片死寂安静，他慢吞吞抬步。
楼珣找到了自己的班级，收起伞走进去，路过课前打闹闲聊的同学，沉默地放下书包拿出课本，坐下后先望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雨丝试图进来，被窗户阻隔滑落，道道水痕将窗外模糊成了不真切的灰和绿，他看见自己的桌子残留的水迹，楼珣垂眸，用手指揩去了。
雨势直到晌午也没有减弱的势头，楼珣一直没有开口说句话，好似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只有旁人时不时望来一眼，证明他们能够看到那个从来只会礼貌淡笑的同学。
楼珣困囿在角落里，他做完了上节课留下的卷子，没有注意到老师领着一个陌生人进来，几句介绍后教室里响起一阵鼓掌声，他夹着笔去摸打草纸算数，便见到有人停在了自己的桌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刺到一般微蜷，那人拉开邻桌的椅子，一股清香回甜的果香密密麻麻、不由分说地围过来、包裹住，楼珣的纤细浓密的眼睫一颤，要躲之前听见坐在身边的人道：“你好。”
楼珣攥着笔，抬起眼皮，先是见到了这人随意敞着的校服衣领，才是那张脸，长眉入鬓、凤目微挑，肆意张扬却不令人讨厌。
他打量人，旁人也在打量他，新同桌一挑眉，毫不掩饰自己对楼珣长相的惊艳，他的手指动了动，想到什么又忍了下来，在心底翻来倒去考虑如何搭讪，扎着马尾的女同学拿着几张卷子走了过来，她说：“楼珣，物理作业。”
“啊，你叫楼珣啊，”这人转着笔侧脸，意味不明勾着嘴角，“哪个楼哪个珣？”
话说得随意，一双凤眼却死死盯着人，由不得楼珣后退躲避，这眼神太张狂，并且肆无忌惮，楼珣陡然生出被侵/犯被闯入隐私的慌乱感，他张张嘴。
“你好认真啊，一定是个好学生吧？贺羽真，认识一下，”贺羽真不吝啬虚情假意的笑，盯着人不放，“作业借我抄抄。”
他似乎是第一次说这种请求的话，停顿一秒又补充：“好不好，嗯？”
第215章 本世界02
楼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两秒, 随即眼睫半垂，没说好或是不好，沉默地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