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了一跳，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去哪儿了才回来？就给你留了两个饼子，菜没有。”

　　方予乔点头，没说别的和他争论，掀开锅盖端走了自己的饭，余光瞥见王志鬼鬼祟祟的模样，猛地想起了一些流言。

　　有关柳淼和王志的流言。

　　从前听过就抛之脑后，但他下午看出了楼珣对柳淼很满意的态度……

　　方予乔咬了口饼子，迈出去时突然开口：“志哥，你怀里揣着什么？怎么不给柳淼送去？”

第6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06

　　“你小子说什么呢！”

　　王志听见突然的问话，被戳穿后心里猛然一惊，格外的心虚差点儿摔了怀里的鸟蛋。

　　他赶紧捂着衣服，中气不足地指责方予乔，倒打一耙：“你这是坏柳知青的名声！”

　　这些反应被方予乔看得真真切切，方予乔咽下饼子，心中的猜测似乎验证成真，面上没有表露分毫，笑道：“抱歉，是我说错了话。也是因为之前不止我看到志哥你挺照顾柳淼的，都以为你们两个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大概会是亲戚或者旧相识。”

　　“……我热心肠，只是乐于助人罢了，”王志说起这话不觉得脸红害臊，强装义正词严道，“哪有你们想得那么龌龊！”

　　方予乔挑动着眉，稍稍低头压下眼底闪过的鄙夷，以及想要上扬的嘴角，随即作出苦口婆心为他们好的姿态：“别生气啊，既然你们之间没什么，志哥听我一句劝，为了柳知青的清白名声，的确是该保持距离了。”

　　他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方予乔看了眼王志，犹豫片刻之后，神神秘秘放低了声音：“志哥，有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

　　夕阳已沉，昏暗的小棚里，方予乔的凤眼清亮非常，看得不知为何王志的心扑咚打起了鼓，他吞吞唾沫：“什么事儿？”

　　方予乔笑一下：“今天下午我才听说，柳知青似乎有意愿想和楼家村的人相亲，说不定是打算留在这里了。”

　　王志听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末了斥道：“这种没头没尾的话也就你会相信了！”

　　“小点声啊志哥，”方予乔站直，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我也只是听说。”

　　有些话点到为止，方予乔没有再和心神激荡不平的王志聊下去，独自走出了被用作厨房的小棚子。他吃完饼子，找出自己的东西去打水洗澡，等一身清爽地回到了牛棚，却没有在里面见到王志。

　　还真是一点也沉不住气。

　　方予乔和交好的知青闲聊着还有几天割完麦子，头发干了躺到自己的铺盖上，没有再参与到他们的话里。

　　等到晓月挂起，逐渐看不清夜幕里的繁星，牛棚里吹灭了照明的蜡烛，没一会儿安静了下来。

　　夜深人静，只有方予乔辗转反侧。

　　说着“不碍事”的楼珣在眼前挥之不去，方予乔默默回忆着勾勒起青年的长相。楼珣身形高挑瘦削皮肤白，俏丽漂亮的五官并非是雌雄莫辨的长相，而是一种不争不抢但总会让人挪不开眼的独特韵味，处处寸寸浓淡相宜，唔，他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那时两人摔作一团，近得方予乔甚至有种可以数清楼珣睫毛的错觉，纤细浓密的睫毛眨动交错之间，在白皙细腻的眼下投下了一片影子，无端地让他想到了……

　　想象就此打住，方予乔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任谁见过楼珣都不可否认他长相实在是出挑过人，但是自己如此担心才见过一次、说过几句话的人会被陌生的女人欺骗婚姻，自己的反应是否有些奇怪了？

　　可是，方予乔再次翻身，看着窗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快要摔倒的时候、朝自己张开手臂的青年，像极了一个溺水的人在无助的求救，脸上明晃晃写着惶张，茫然，畏惧。

　　方予乔没法儿说谎，承认自己的一颗心在那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柔柔地搔挠了下。

　　他一抿嘴唇，在自己察觉不到的角落里，忽生一星点的后悔来。

　　要什么都不做，看着楼珣和柳淼结婚，将来在婚宴上道一句恭喜吗？

　　.

　　一夜之中总有人难眠，楼珣却睡得香甜，每一个不必借助药物入睡的夜晚都值得他珍藏体会。

　　“我今天做了个梦。”

　　他穿好衣服，有了和7458聊天的性质：“好像梦见了从前的事情，挺真实的。”

　　7458的嗓音里透露出一点古怪：【好像？】

　　“嗯？”楼珣拿到了拐杖，站起来，随口道，“难道我之前没有提过，我因为意外昏迷，被送去医院醒来后失忆，也查出了绝症这件事吗？”

　　【楼先生，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六天，我很确信，你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过去，】7458顿了顿，跟着他走出房间，【楼先生，你的父母和朋友呢？】

　　楼珣抬头看天，蓝天里，几朵胖乎乎的云彩悠哉哉地飘着：“我不记得了，他们没有办法确定我的身份，我转到临终关怀病房的时候，护士只交给我了一部手机。”

　　他说这番话时语调轻松自然，7458没有在宿主的眉眼间找到会让自己担心的阴霾。

　　昨天傍晚，楼珣再次拿出了五块钱，和林婶子来回推脱好几次，顺利解决了自己以后吃饭的问题。

　　楼珣有意在完成雨天爬山的任务后，尽早去县里找医生看看自己的腿，他习惯了家里只有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不过今天刚刚结束了刷牙洗脸，猛地被冒出的脑袋吓了一跳。

　　楼川朝他扬扬下巴：“小三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来他是不会改掉这个称呼了。

　　楼珣在心里叹气，默默掀起眼皮看一眼楼川：“早上好，川哥，我在想早饭吃什么。”

　　“喏，”男人像是早有准备，递过来一个包子，“吃不吃？”

　　7458报告：【是肉馅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楼珣没动，他昨天听林婶子提过一嘴，国营饭店的肉包子大的三毛钱一个，还得拿着钱和肉票去买。

　　虽然来到这里六天了，他还没有吃过肉。

　　楼川耐心又说了遍“吃不吃”。

　　楼珣这下动了，他难为情地看一眼自己的腿，涨红了脸小声道：“吃。”

　　“这就对了，”楼川直接单手翻墙跳下来，他把肉包子塞到楼珣的手里，“跟我客气什么。”

　　楼珣咬了口温热的包子：“我手里头有钱和肉票……”

　　话没说完，听见一声明显不快的啧，楼川拿这个认死理的弟弟没办法，干脆再翻墙回去，但是他还没问一下想要打听的事情，站在原地皱着眉，纠结地看着楼珣。

　　楼珣没抬眼也大概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若无其事先开口，打算引他说下去：“川哥，昨天你去城里做什么了？让方知青等了你好久。”

第7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07

　　“他……”楼川险些压不住拼命上扬的嘴角，难掩得意又强作不在意，“咳，我是说方知青，他等了我多久？”

　　楼珣吃着包子，视线在他的红了的耳尖一掠而过：“在我家里等了会儿，估摸着有一个多小时。”

　　原来是楼川先动的心啊。

　　他站得有些久了，一股酸涩带麻的疼逐渐从右腿蔓延开来，楼珣不敢太劳累自己的伤腿，一手拿着包子，慢慢往院子里的石桌走过去，一边不动声色地随口解释，意图和方予乔划清关系：“川哥，方知青来找你，但分不清你家的门，敲成了我家的……”

　　楼珣说着一顿，意识到某个被忽略的细节蹙起了长眉，在楼川注意不到的角度，他看向浮在空中的小圆球：【系统。】

　　7458的柔光一直匀速闪动着：【楼先生，我在这里，你说。】

　　楼珣动了动嘴唇，眼神古怪：【昨晚方予乔拒绝和楼川聊下去是必然发生的。】

　　【抱歉楼先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楼川那个时间还在城里，敲错门的方予乔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因此他不会在昨天和楼川摊牌，即便是遇到了我，在我家里等到楼川回来，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7458的光芒微滞：【楼先生，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竟然7458也不知道吗。楼珣最后再看一眼小圆球，他坐到板凳上，一抬头，楼川紧张兮兮地朝自己伸着手臂。

　　楼珣不想和别人说起自己的伤处，继续道：“我便把方知青带到了家里，和他聊了一会儿。”

　　楼川随手扯来板凳坐下，板凳有些矮，他不适应地交叉着长腿：“这样啊。他脾气不好，说话就跟长了刺一样，不扎你一下都不正常，别跟他计较。”

　　脾气不好？嗯……楼珣仔细回想了下和方予乔相处的短暂的一个小时，在心里反问一句，有吗？

　　“我去城里是有重要的事情，具体的还不能说，不过这事情要是成了，小三儿，以后你就跟在哥后面捡钱吧！”

　　楼珣一直提醒自己是在一本书里生活，而楼川这个注定成为主角的人，在他口中“重要的事情”怕是离不开方予乔的帮助。但楼珣没有打击意气风发的他，只是抿嘴笑了下：“那我就先谢谢川哥了。”

　　握在手里的包子快要凉了，他低下头小口继续吃。

　　楼川一直等他吃完才开口：“小三儿，吃饱了吗？哥再去给你拿一个？”

　　“……川哥，”楼珣擦去掌心里的油渍，“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方知青的事。”

　　楼川被这话呛了下，咳了几声才道：“我知道你和方知青昨天才认识，不过小三儿，他有和你说过是要找我谈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话说完，听得楼川直觉纳闷，干脆皱起眉苦思。

　　楼珣搭在石桌上的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桌面，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助攻一把，他状似讶异不解：“难道昨天你们……川哥你真的想不通？依我看，你来拐弯抹角问我，不如直接去找方知青问个明白，他其实挺好说话的。”

　　好说话？楼川险些没稳住神情，他几次三番主动找方予乔搭话，得到几乎全是戒备的冷脸相待。

　　明明我救过他，但真的是一个好脸色也不给。

　　楼川拧着浓眉在纠结，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日光逐渐挪到了石桌这里，楼珣不耐晒，慢腾腾起身走到树荫下，开始和7458讨论该往家里添置些什么物什。

　　这院子采光好，楼珣打算围着院子种一圈小花，这棵不知年岁的老树在西边的角落，他想着围起来，在里面养几只鸡，还要再搭一个狗窝；东边就支一个葡萄架，过两天劳烦林婶子或者楼川将石桌挪过去，再买一个躺椅放在下面方便自己乘凉。

　　院子里的两人各自想得入神，从地里回来的林婶子推开了院门，她来给楼珣送早饭，见到楼川时一愣：“这是大早上的来找你弟弟聊天呢？难怪在地里没见到你。三小子来，过来吃早饭。”

　　“婶子，川哥给我带了包子，这些留着当午餐吧。”

　　“行，别站起来了，动来动去热得慌，婶子去把这些放到厨房。”

　　楼珣点头，瞥见回神的楼川站了起来，他有那么一瞬犹豫，要不要拜托楼川帮自己去县里买东西，但小圆球7458的存在让他将话咽了回去。楼家村的人有很多，没有必要和楼川再多上一些牵扯。

　　楼川和他打了声招呼，原路翻墙回家，林婶子出来后没见着人问了句，又逮着楼珣问起什么时候去见柳知青。

　　原本楼珣的心里也比较急，但他今早刚刚发现留给自己的时间还算充裕，于是，他的视线游移，似乎不敢看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林婶子，再脸一红，放小了声量道：“再、再等几天，好吗婶子？我还有些紧张。”

　　林婶子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握，松开道：“行，当然行了。不过三小子，婶子教你，也不用非要和婶子去相姑娘，这两天呢，你自己偷摸着去牛棚走一趟，先看看柳知青合不合你的眼缘，这样总成了吧？”

　　7458严肃道：【她一定是楼家村最认真负责的媒人。】

　　眼缘必须是合的，楼珣青涩地浅浅笑了下，似乎在为这个话题感到了害臊：“好，我去看看。”

　　“三小子这才对，你叔一直担心你不愿意出去走走，怕整天闷在家里生病，”林婶子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哎我看你和方知青也聊得来，到时候有知青问你，你就说去找方知青聊天解闷。”

　　蓦的，7458肃然起敬：【楼先生，她甚至帮你想好了理由。】

　　楼珣这次是羞得只会点头了，林婶子见状，满意地挎着竹筐离开了楼珣的家，又是过了几分钟，隔壁也传来了落锁的声响，村西再次重回了安静。

　　楼珣从衣兜里摸出块小巧精致的怀表，时间刚到七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