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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和颂一个下午, 连打坐都心不在焉, 心里一直在思索一件事。
他的直觉到底对不对？
他想借助驻颜丹亲自确定一下事情的真相。
事缓则圆。
他习惯了谋而后定，将所有事情在自己脑海想了数遍。
一遍又一遍，每多确认一遍，他便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直至解决完长老的事情, 确保自己完全准备好, 他来到常睢的门前，敲响了房门。
他听着常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吱呀的开门声, 常睢缓缓打开门，出现在他面前。
柔顺的弟子服服帖地包裹着常睢的身体，白色衣摆边角还有着他自己特制的绣纹，他双手搭在门框，睫毛细细，无声地看向他。
相差太大，相和颂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猜错了。
相同的脸庞，另一张更加柔媚温柔的脸庞仿佛穿过夜色，来到了他的面前，凑近了对他说。
“仙长，你要不要亲自来验证一下？”
那晚的旖旎被他无视，可此时，面对常睢这张面容，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并不是没有完全感知到。
相和颂想到更久远地以前，他刚刚失去记忆时。
那时小五与常睢时不时来到上天宫看他。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体内有玉曦以及玲珑宝塔，背着相家，悄悄告诉他，说他们之前一起修炼过一套秘密的修炼功法。
于是，宋小五每次上山，都会教导他这套秘密功法。
玉曦告诉他，不能暴露他的存在，于是他也就只能装作不知，再学习一遍了。
常睢十次里面来三四次，每次宋小五教导他时候，他总会一言不发，静静坐在梨花树下看书，偶尔看一眼正在学习的他与小五。
于是，他在学习过程中，总是忍不住悄悄看向常睢。
看向这个他唯一有记忆的人。
小五和他单独相处时，与他说了许多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
他对他们故事中的关系十分期待。
他想常睢年龄太小，或许只是伤心他的失忆。
没几日后，他便想了接近常睢的法子。
他装作学习不会，宋小五本就不是教人的料子，被他折磨地抓头，最后，果然如他所料，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常睢。
梨花树下，一片花瓣幽幽地落到宋小五抄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上，常睢轻轻抚开那朵梨花，抬眸静静看他。
在他剔透的眼神中，相和颂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无所遁形。
但是常睢没有多说什么，坐在他旁边，手指指着小五的字，教他功法的含义。
当时相和颂望着常睢的手，只觉的他手小小的，白而柔软的皮肉包裹着骨骼，淡色的指尖，精致又脆弱。
相和颂没忍住攥住了他的手，常睢纤细带着稚嫩的手掌，和他已经长大的双手有着强烈的反差。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心中涌动出强烈的保护欲，口中不自觉呢喃出，“小睢。”
他感受到自己以前的心情，怜爱、呵护、他想保护这个纤细的少年长成成熟的模样。
他抬眸，然后也看到常睢望向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相和颂至今无法读懂的眼神。
后来，有过这样的插曲，小睢也就和他慢慢熟悉起来，几年过去，他们也关系好到，他可以拎着熟睡的常睢一起去山间看云海，和他在雨中蹲了三天三夜，一起捉为老祖贺寿的生辰礼。
但是，就在某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瞬间。
常睢灵气耗尽完成了任务，倚在石头上没有力气了，他笑着伸出手，要将他拉起来。
少年的手再次放入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的手掌只比他略小了一点点，骨骼分明，五指修长有力，因为经常炼器，指腹还有淡淡的茧子。
他怔愣了一瞬，而手的主人借助他的力道站起来后，便松开了手，起身向前走去。
相和颂的目光下意识追过去，看到了少年成长起来的背影，不似以前纤弱，坚韧挺拔，在薄衫掩映中，与细细扎起来到腰形成宽窄的反差。
扎起来的马尾在他身后微微晃动，忽然，发丝在空气中滑过一道弧度。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常睢转过头来，问他，“颂哥，你怎么了？不走吗？”
他的眉骨微深，目光清正，对他微笑的常睢正是少年到青年过渡的模样。
相和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常睢长大了。
宛如被他精心呵护的小树苗，长成了美好青葱的模样。
他摩挲着尚有余温的手指，一股巨大的空虚失落从他心头传递而来。
——常睢似乎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然而即便需要，也不够了，与此同时诞生的，是更加深沉的渴望。
光是握手不够，光是拥抱还不够，他想要……
赤红的灵气从他的身体爆炸，他昏厥前到最后一秒，是各种各样的常睢。
是稚嫩乖巧，坐在梨树下看书的常睢。
是在云海之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常睢。
是掀开他的衣服，看他伤口的常睢。
最后，所有的常睢汇聚在一起，他只有一个想法，想要拥抱常睢，狠狠咬住他脖子，只要分开，就血肉淋漓的拥抱。
他重重地摔倒地上，恍惚，他看到常睢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相和颂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空气安静地在他们之间流动，陷入回忆的相和颂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隔着漫长的时间，常睢细密睫毛后的琉璃眼眸再次投注在他身上，
这一刻，相和颂莫名的期待也在这样的静默中悄悄地落幕了，他所有思考的一切，在常睢轻轻一个眼神中被击碎。
下午所踌躇期待的心情，也成为了回旋的利箭再次扎入他的心中。
为什么常睢会在六年前和三年前莫名的疏远他？
失去记忆后，第一眼看到常睢，他便感受到常睢对他的疏离。
他努力地想和常睢修复关系，但他再努力，和常睢也只算是亲密的朋友，远远不到小五口中可以生死相托的程度。
燕珏将常睢在魔窟所做的事情暴露出来后，他想问，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隔阂，所以常睢才会疏远他。
他曾经亲自找过常睢，对常睢说没关系，他不在意，他相信常睢这样做有他自己的原因。
常睢微笑地说，谢谢他。
可原本若即若离的态度，却变的更加遥远。
他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因为魔气的作祟，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思索常睢是否察觉到他的魔气复生，不想受伤，所以才远离他？
千般理由，不知究竟是哪个？
鉴于自己情况也不好，于是他默许了常睢的疏远，和常睢保持距离。
然而现在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常睢的疏离，是否是因为他不曾察觉，又曾无意识流露的……不堪之情。
那么，当猜测到常睢有可能是南溪时，他的期待和高兴，对常睢来说，是不是令他鄙薄厌恶的？
相和颂的神色一寸寸结冰，只知道他绝不能暴露一丝一毫自己意图。
他用平常的语气，希望常睢能匀一颗驻颜丹给他。
果然，他保持疏远的态度，反而让常睢放心下来，对他说，“这种事情你直说就好，一颗驻颜丹而已，何至于让你来拿四品的补气丹来换。”
相和颂淡然地弯了弯唇。
讨要得驻颜丹，他心神不属地走出门外。
“等一下，颂哥。”
相和颂脚步微顿，他回过身，目光落在常睢鼻尖，微不可察地躲开了他的眼神。
常睢看着神色疏离的相和颂：“颂哥，你今日战斗，伤势可严重？”
“现在已无大碍。”相和颂垂眸，低声道。
“那就太好了。”常睢嘴角露出淡淡地笑容，他的声音微低，“我今日在战场上看到你了。”
相和颂又想起了常睢与叶至站在廊下的身影。
之前他不懂。
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宁神百合控制了。
“其实我知道，颂哥你来战场是来找我的，是担心我吗？”
“你不怨我吗？”
“我前几日那样拒绝你？”
相和颂微怔，下意识抬眸看向常睢。
常睢低垂着眼眸站在原地，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询问出来，语气冷淡，但细细听来，却又能品出丝丝缕缕的埋怨……
相和颂忘记怎么回答常睢的了，他握着常睢给他的小玉瓶，走回房间。
房间内一片漆黑。
他从储物袋拿出萤石，萤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便坐在蒲团之上，在萤石下淡淡转着手中的小玉瓶。
古朴的小玉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里面也只是小睢给南溪的驻颜丹。
萤石给相和颂的眼睛笼上淡淡的光晕。
常睢不过三言两语，又让他将所有的猜测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