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顾思意就没理会了。
他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 尽管很想很想给陈玦打电话,像过去十年以来的习惯,但?顾思意总觉得?自己?在犯错。是他把本来如同家人般的关系弄成了现在这样?分崩离析。
晚上,两人从乌节路吃饭回来, 顾思意和邱耀的妈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房间?。
随即,邱耀拿了台手机兴奋地冲进来:“我找到了!找了个颜值碾压陈玦的!他和你Match了, 地区还显示伦敦,人在新加坡出?差,超级完美!”
在敷面膜的顾思意仰头急忙伸手:“给我看看。”
接过手机, 顾思意定睛一瞧:“……Gordon??”
他盯着那张照片愣了几秒。
照片是个像杂志封面似的男模,男人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倚在落地窗前。美韩混血特有的立体五官,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若有若无的笑意——毫无疑问就是Linklaters律所的Gordon Kim。
顾思意去律所找陈玦的时候,见过他四五次,本人甚至比照片惊艳不少。
定位显示对方就在附近两公里范围内。
顾思意点了点屏幕,默不作声?地抬首:“……你刷到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邱耀:“谁?你认识啊?”
顾思意:“他是陈玦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大律师。”
邱耀:“这是天作之合啊!高?级合伙人代表什么?陈玦才执业多?久啊!这是他牛叉的上司啊!你要是搂着这个,陈玦的表情我都不敢想。”
“这个不行,绝对毙掉,”顾思意翻了翻聊天记录,“我看看你跟他聊了什么……”
聊天记录没几条,互相?打了个招呼,倒很礼貌。
顾思意抬眼:“是你聊的?”
邱耀:“当然不是我!今天进来打扫的那个,胖胖的很憨厚的小哥,你记得?吗?我看来看去,就他像Gay。”
顾思意把手机丢开:“算了,这个不行,这招也行不通,我还不如雇个演员呢。”
邱耀看着照片,不解:“为什么不行?不是大律师?本人不帅?”
“帅是帅,但?我告诉你为什么,”顾思意非常严肃,“陈玦以前告诉我,说Gordon和他每一任客户调情!没有例外!”虽然不知道Gordon为什么人在新加坡,但?顾思意只要一想到下次去找陈玦的时候,可能还会再律所见到这位合伙人,就浑身着火似的尴尬。
此事?暂时作罢。
公司门?口,邱家的加长林肯缓缓驶来。邱父邱志文和邱耀的大哥正?在和几位律师告别。
“多?谢Kim律师远道而来,”邱志文握着Gordon的手说,“这次收购案涉及两国法律,又牵扯到家族内部股权重?组,实在太复杂了。能请到您真是再好不过。”
Gordon点头。他西装笔挺,高?挺鼻梁以及深邃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分明。虽然已经连轴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但?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
“我们团队会在新加坡待一周,”Gordon因为特别高?,说话时要特别低头,中文也很标准,“邱先生,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加长车驶向富丽敦酒店。Gordon靠在真皮座椅上,一条腿随意地搭着,西裤因为这个姿势绷出?流畅的线条,雪白的衬衫领口微敞,隐约能看见锁骨的弧度。
一旁,助理递过来一部备用手机:“Kim,我帮你回复了几个人。毕竟您让我操作您的社交账号……”
Gordon接过手机,随意地划了几下,但?很快,他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那张照片,是一张眼熟的面孔。清秀的亚洲少年,眼神清澈,但?表情较严肃,像是在思考的时候被?喊起来抓拍了一样?。
Gordon偏头看助理:“你划的?我不喜欢这个类型。”
助理一脸尴尬:“呃,不小心划的……”
顾思意长得?是好看,就是亚裔显得?小,助理还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仔细看他资料的时候,不小心配对了。
Gordon低头看照片,说了句:“你在律所见过的,陈律师的的弟弟。”
因为听见过陈玦打电话,Gordon记得?他名字叫思意,会坐在陈玦办公室的角落里写作业。
估计是没成年的,Gordon取消了配对。而他的助理正?在衣帽间?整理衣物?,把明天要穿的白色衬衫和藏蓝色条纹西装挂进衣柜,转身道:“Kim,是布朗先生的电话。”
Gordon正?倚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正?解开深色领带,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因为一整天的会议有些?褶皱。他微微偏头,伸手接过手机。
“Kim,化工厂那边……”布朗的声?音透着焦虑,“又出?现了几起病例!和上次一样?的症状。”
Gordon的手指停在领口第二颗纽扣上:“具体什么症状?”
“呼吸道感染,皮肤病变。已经有三个人住院了。”布朗压低声?音,“他们说闻到了和上次一样?的气味。”
Gordon闭了闭眼。七年前那场官司还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用一系列法律论证,证明了疾病与工厂排放之间?缺乏直接因果关系,最?终为布朗家族赢得?胜诉。
“排查过设备吗?”
“查过了,但?找不到泄漏源。”老布朗顿了顿,“Kim,我们不能再经历一次集体诉讼了。”
“嗯。”Gordon简短地应了一声?,“让医院把病例资料发给我。另外……”他停顿了一下,“确保病人家属签署保密协议。如果有人拒绝,告诉我,我去处理。”
挂了电话,Gordon解开领口的扣子,眉头微皱。布朗家族的问题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他们是Watson议员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Watson目前正?在参与保守党党魁竞选,假以时日赢得?党内选举,将接替现任首相?成为新一任首相?。而布朗家族在过去十年里为保守党提供了大量政治献金,与多?位内阁大臣都有密切往来。
这种化工污染案件一旦公开,不仅会影响Watson议员的选情,更可能动?摇整个保守党的根基。
他得?尽快回伦敦处理。
新加坡时间?的零点,伦敦的下午四点。
顾思意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心口空得?像少了一块什么。
陈玦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翻开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加密相?册——从陈玦十二岁到现在,照片一张张排列着,像是一条他一个人偷偷缝起来的时间?缎带。
以前他们的照片,大多?是相?机拍的,洗出?来、装进实体相?册,后来一张张被?他扫描进手机。他可以从这个相?册里,完整地回望自己?与陈玦并不并肩的过去——
更准确地说,那时候他还很小,个子也矮,是坐在车里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哥哥怀里蹭的小孩。
顾思意在想,陈玦现在不会在和女朋友一起逛玛莎吧,一起推着车买菜,酸奶,避孕套……他女朋友能忍得?了陈玦做的饭吗?应该不可能,顾思意这么爱他都受不了。
他们晚上会啪啪啪吗,在顾思意睡过的那张床上,救命不要啊!但?他甚至不可控制地,开始脑补陈玦的小孩了,会长什么样?,会特别好看吧,会很好捏吗……陈玦的女朋友是什么类型,学历肯定不差,是聪明的,因为陈玦讨厌笨蛋,同一件事?让他解释第二遍他都会不耐烦的,他猜对方长相?肯定也不赖,多?半是个美女,毕竟陈玦有个非常漂亮的母亲。
顾思意天马行空着,心情阴沉着,又开始看聊天框,计算陈玦上次发消息的时间?,貌似是伦敦时间?的早上七点半……
也就是说,陈玦一早起来,晨跑过后,就给他发了信息。
顾思意再次控制住了自己?可耻的打电话的冲动?。
与此同时,伦敦,陈玦确实在物?色对象。
他有一阵子是想过找女朋友的。因为一个人久了、生理欲//望还很频繁,以及这一步看起来合情合理。
是一种应该完成的事?,也是种自我矫正?。
再不找,难道等到四十了性功能障碍了再找吗。
尤其是在从派对把顾思意接回来后,那一晚他的反应让他极度烦躁——理智说不该,身体却早已越界。
所以他尝试恢复轨道,建立一段合规、清晰、无负担且不会让他感到后续麻烦的感情关系,来重?申自己?的正?常与清醒。
听起来像是一场心理纠偏的手术。
但?这台手术从进病房开始就相?当困难。
因为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
陈玦前几天和韦德提起:“最?近想多?认识点人。”
韦德说:“好啊,你先把上次的债还清再说。你忘了我妹的事??她还以为你坐邮轮流落荒岛了,说你一周不回一条消息,她抱怨说你根本不是正?常人,说你是Gay,记得?吗?”
陈玦先否认:“我不是。”然后说,“我不喜欢太黏我的。”
于?是就有了今天傍晚的派对。
陈玦和韦德的友谊始于?一次非法飙车被?“就地调解”,此后意外成了朋友。韦德的父亲是伦敦市的检察长,陈玦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很多?,因此这被?列为陈玦的必要社交之一,有时候不想社交也会答应出?来。
室内灯光低调,水晶灯光晃眼,西装和礼服交错而行,香槟冰桶下的气泡噼啪作响。
陈玦靠在落地窗边,手中杯子始终没怎么动?。他没有表现出?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欢迎。
像一块干净、冰冷、过分克制的漂亮展示品。
不到二十分钟,便有女生试着靠近。他们都是来参加韦德朋友生日的,金融圈、法律圈、政商圈的小圈子彼此交叉,女人穿着高?级礼服,落落大方地搭讪。
结果陈玦礼貌地低头,举杯示意:“我去换杯饮料,失陪。”
他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冒犯,却也没有给任何继续的空间?。
回身路过酒水区,刚端起杯子,又有一位男嘉宾似笑非笑地拍了他一下肩:“Drake Chen?”
陈玦转过身,是魔术圈另一家老牌律所的合伙人,四十出?头,眼神里带着点打量与欣赏。
“我听说过你。”对方笑着举杯,“前阵子那个东伦敦的医疗纠纷和你接的L&R商标案,在圈里口碑都不错。尤其是那个法援案,居然也能处理得?这么漂亮,还顺带给Linklaters赚了点社会形象分。”
陈玦颔首:“谢谢。”
他语气带着一点意味:“不考虑换个地方?”
陈玦神色未变:“还没考虑那么远。”
社交过半,陈玦再喝了一口杯中酒,看了一眼腕表,差二十分钟晚上十点。
他拿出?手机,屏幕有些?工作消息,但?没有顾思意的。他突然觉得?脑子里那点对“社交期待”的调频完全失效了——
他本来是来“正?常社交”的。
但?到现在为止,他和十个人说过话——八个是男的,其中七个是商务相?关,两个异性是朋友介绍,聊了几句便离开,他甚至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他把酒放回托盘,正?想提前离开,忽然肩后有人挡住去路。
韦德拿了杯红酒靠过来,看着陈玦:“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两个小时了,你和十几个男的攀谈了起来??”
陈玦捏了捏眉心:“抱歉,我对女生提不起兴趣。有些?是潜在客户,就多?聊了会儿。”
韦德看着他的眼神都怪了:“你是同性恋?”
陈玦顿了一下,眼神没什么波动?,嘴唇抵着杯沿,嗓音低沉:“不算是。”
“还是说你就对所有亲密关系都这么排斥?”韦德挑眉。
“可能吧。”陈玦喝了口葡萄酒。他知道自己?在感情处理上有点问题,并不像他在别的事?上那么地游刃有余,但?他一直觉得?无所谓。
陈玦是个被?社会塑造得?很成功,看似需要镶边的事?物?,但?内心对这一切毫无执念的人。
韦德盯了他几秒,笑:“算了,别聊这个了,今晚要不要飙一圈?”
“喝酒了,不了。”陈玦的声?音稳得?像没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