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大把握,让他做你男朋友。”他的语气,跟问花花公子(霍承)有把握几天拿下小情儿一样。不过霍承给出的时间,通常是,半天,或者一两天。
顾延青吞吐烟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五十吧。”
蒋音沉默,然后问:“……哪来的五十?”他这句话像在问,哪来的自信。
顾延青随意抬手地比划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说,“答应,或者,不答应。”两个答案,各占一半,就是五十。
蒋音看他漫不经心的不着调模样,又觉得他其实没那么上心。
其实,顾延青这么说,不过是讨个心理安慰,顺便随便敷衍过去。
蒋音倒是直接戳破了他的幻想,“我是问,让他真心和你在一起,你有几成把握。”
“五十一。”
“?”蒋音不明白怎么又突然变五十一了。
顾延青想,温栩应该有1%的可能性会喜欢上他。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了一些,顺手掐灭了没抽几口的烟。
蒋音彻底佩服了他颠三倒四的逻辑,他根本没听明白。“行行行,五十一就五十一。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直接表白吗?还是……?”后面的话,蒋音含蓄地没有讲出口。
顾延青的表情颇为认真凝神,嘴上的话却十分大言不惭,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先,攻克他父母那关吧。”
蒋音被烟呛到急促地咳嗽了几声,顾延青的表情令他毛骨悚然,因为他看上去像是筹谋已久。“他父母?这怎么又跟他父母扯上关系了?”不都成年人了,谈个恋爱还要看父母?
“你不会想跟他结婚吧。”看着顾延青的表情,蒋音警告道:“你别乱来啊。”
顾延青手握着方向盘,懒懒地撩开眼皮睨他一眼,语调随意,“我是那样的人么?”
“他和他的家人,关系并不好,想让他完全属于我,只能先让他脱离他的家庭。”
蒋音瞠目,他并不了解完全的情况,只是想,难道谈个恋爱,连家都不让回了?“可是,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家人,你只是外人。”
“因为我有信心,我能做到的,一定比他父亲能做到的,更多更好。”
在这点上,顾延青真的很有自信,他坚定地说:“我能给他,我所拥有的一切。”
“选我,还是选择他的父亲,显而易见。”
他希望温栩能够来到他的身边,只完全属于他。
这就是他思考一晚的结果。
在蒋音震惊且完全不理解的目光下,顾延青想,他那个家还有什么好值得回去和留恋的,他能给温栩一个比他过去要崭新温暖幸福的家。
温栩差不多是卡点到的教室,正巧碰上和他同一时间到教室门口的林灼,林灼困得要命,眼皮都要黏一起了,他对温栩道:“完了,你也才来,谁占位置。”
“进去看看。”温栩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你又上的夜班吗?”
“嗯嗯,困,占个好位置,让我好好睡一觉……”林灼失魂落魄般地行尸走肉,下一秒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周洲拦住,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竭力让自己热情地道:“你们这么晚来,都占不到好位置了吧,跟我来吧。”
林灼精神儿起来,瞥他,强忍住没骂他,他冷硬地拒绝:“……不去。”他转头去看温栩的神色,他倒是没说什么,也没多看周洲一眼,颔首,看向一位置,“坐那吧。”
林灼坐到位置上就开始骂周洲,“他有神经病吧,还舔过来干什么……”话说一半,林灼卡住,温栩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周洲自顾自地搬来自己的电脑和书本坐到了他们身旁的位置。
“……”
林灼刚要骂人,温栩按住他。老师正好从门口走进来,林灼低低地骂了几句。
温栩熟稔地打开学习软件,递到林灼面前,然后悄声说:“昨天留的作业。”林灼乖乖闭嘴,他才想起来这茬,连忙闭上嘴了。
温栩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周洲不太好意思地急忙说:“我确实,有话要说。”
周洲没有着急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他只是轻轻将电脑屏幕偏向温栩的位置,然后点开网页,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动声色地给温栩搜索了三个大人物的名字,顺便展示科普了他们的家庭背景和个人介绍。
温栩明白他的意思,这三个人跟顾延青都有99%的关联。很难不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在舒州生活了这么多年,要是完全没听过这几个名字,也是不可能,就凭他们在商圈独树一帜的影响力。
见他这么风轻云淡,周洲有点坐不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洲还算敏锐,察觉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回去他就连夜搜索了资料。
温栩淡淡地喝了口水,“你是想让我,认清自己?”
周洲没想到他那么一针见血,他哑口无言,顿了半天,才艰难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只是作为曾经的室友,我还是友好地提醒你,像他们这种家庭背景出身的,多半不是真心的,就玩玩而已。照你们这样发展下去……”
周洲不太忍心继续往下说。
“你能明白我想表达的吧?”
虽然他知道温栩很清楚,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就是清醒地沉沦?周洲仅剩的良知还是不忍心看他一步步堕落,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和这种人斗的下场是什么样。
肯定不仅仅是葬送身心那么简单。前途?甚至,生命?周洲都不敢想象,普通人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青春可以随意挥霍浪费。
深陷其中的人肯定更能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像温栩这种,能够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就是在清醒地沉沦的,明知没有可能,明知没有明确的未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沉沦下去。
温栩闭了闭眼,他回想到今早他偷听到的对话,明知对方有不怀好意的动机,他还是选择了继续装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脑子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骗不过心。
听上去很蠢,但他想,他人生中已经有那么多糟糕透顶的蠢事了,也不差这一件。
胸腔蔓延的苦涩与酸楚涌上喉咙,温栩捂住胃部,一阵阵绞痛,生理反应难以克制。
他觉得自己也是动机不纯的人,留在他身边,只为了让他开心,也让自己开心,仅仅为了一个拥抱,一个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那么贪得无厌的人。
他有时候会觉得,不做温栩也很好啊,如果能做他手旁的一支烟,或者,方向盘,玻璃杯,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
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认了。
温栩依旧神色平淡从容,只是眼神微不可察的多了几分落寞与空洞,周洲感觉他比刚才还要再憔悴了一点,只听见他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温栩把水杯放到桌面上,看他。
周洲悻悻道:“没有了。”
确实,不管温栩怎么做选择,都跟他没关系。
坐在一旁的林灼默默地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困意渐渐消失。温栩在听课,他静静地趴在桌面上,他转头,欲对温栩说些什么,却看到他衣领下,锁骨处,不是很显眼的吻痕。
他一时哑然,觉得很心疼他。
第34章
“温栩?”下课后,林灼小心翼翼地喊他。
温栩的心思还放在手机里的文档上,他仔细浏览,眨了眨眼,“嗯?怎么了。”
林灼欲说些什么,温栩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温声道:“稍等我接个电话。”
“……”林灼真心觉得温栩是一神人,成天忙于学业、竞赛、社团、实验、班务、兼职,竟然还能抽出空闲时间去跟富N代搞男同恋爱。妥妥六边形战士,像他这么透支生命的活法,林灼很不建议。
像永不停歇运转的机器,机器和人是不一样的,机器不会想着要对自己好一点。
温栩接完电话回来,收起手机,微微笑着看他:“刚才你要说什么?”
林灼搭着他的肩,深呼吸一口气,面色严肃地问:“你和顾延青在一起了吗?”
温栩眨眨眼,愣了一下,“没有。”
“你现在还要住在他哪里?”
温栩点点头,“嗯,等他的伤养好。”
林灼没好气道:“你能受得了吗,我是问你身体。”林灼掐了掐他的脸腮肉,“我看你是越来越瘦了。你白天要忙那么多事,晚上还要……唉,唉!你能吃得消吗?”林灼暗地唾骂,也不知道顾延青怎么下得去手。
“你要为自己着想啊。”林灼苦口婆心地劝慰。
温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有不为自己着想么?”温栩不太明白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认真地说:“其实我最近都胖了呢,因为吃得很好很多。”睡得也好,晚上也不再做噩梦。
林灼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他扯了扯温栩的衣领,没好气地道:“你看,你看这里,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温栩凑近玻璃窗,借着反光看到,微微皱起眉,他今早都没怎么注意到,他碰了碰红痕,嘟囔着,“……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林灼看他认真地调整自己的衣领,满脸写着“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灼实在忍无可忍,摁着温栩的肩膀,晃了晃,压低声音忍着怒气说:“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珍惜一点儿你自己。”
一向不太严肃的人严肃起来,很有震慑力。
温栩呆了一会,眼神里流露出一点不解和伤感,他缓了缓,拍拍林灼的手,平静地说:“我做事有分寸,林灼,相信我,好吗?”
林灼蹙眉,温栩的表情让他不忍心说出一些严词,他像是叹了口气,“你说的,有分寸的事里,也包括顾延青吗?”
温栩是做事分寸理智,但是在顾延青这里,从来没有做过理智的选择。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在没有未来的情感里继续纠缠下去的。
林灼步步逼问,“……你还要住在那里吗。”
温栩垂着脑袋,低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其实直到晚上,他也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温栩才知道原来他是那么擅长逃避的人,遇到难题,他会选择视而不见,转身投入到晦涩、无趣、深奥的数学与建模知识中,以此来麻痹自己。
四人的餐桌,只有温栩显得格格不入。段洛跟他碰杯的时候,温栩才稍微醒神,目光从火锅上蔓延的热雾中撤回,段洛打趣道:“诶,想什么呢?看论文看傻了?”
温栩垂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抱歉地笑笑,“是有点……还有菜没上吗?”
见他话题转的这么快,对面的师兄看出猫腻,奇奇怪怪地“哦?”了一声,“我看不是吧,是,想对象了吧?你看看这表情,愁眉苦脸的,对我们小栩来说,爱情难题,比编程难题,难解决多了吧?”
数学有逻辑,而爱情没有。
温栩闻言顿了顿,悻悻道:“师兄,听起来很有经验啊。”
段洛见他还要再说些什么,连忙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对面的师兄似乎看出段洛的不悦,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老实地继续扒菜。
饭局快要结束时,温栩收到手机的天气预警和新闻报道。因为突降暴雨,路面湿滑再加上大雾天气,导致附近路段发生多车追尾事故。
温栩眯起眼,他今晚稍微喝得有点多,晃了晃不太清醒地脑袋,眼尾湿红着,严肃地举起手机,蹙眉给顾延青编辑短信,大意是让他不要过来了,距离太远,又不安全,他完全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可能顾延青在忙,或是什么其他原因,一直到饭局结束都没有回复消息。
温栩算是四人中最清醒的那个,他在路边一一送走另一位师兄和老师坐车离开后,还剩他和段洛。温栩蹲在路边,延长的屋檐挡住一半的雨水,噼里啪啦的雨滴,从天而降,砸落在裤脚、脚踝与脸庞上,冰冷彻骨的,刺激了大脑皮层,酒气和眩晕感都消散不少。
借着酒劲,段洛感觉自己变得勇敢和话多了起来,他轻轻喊了温栩一声,两声,醉醺醺的语调,很显然他自己察觉不到。
温栩已经清醒不少,他侧身,回头看他,“师兄?”
段洛靠在墙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酒精带来的刺激与麻木,跟心脏加快的紧张感,让他变得有点大舌头,“我是想说,你真的、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
温栩看着他,冷静礼貌地回应着一个醉鬼不着调的话,“师兄你也是很优秀的人。”
“你知道的,我不是想表达那个意思……”段洛直起身,变得有点急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我是想问……你有男朋友吗?或者说,你有想追求的人吗?”
温栩眉心一跳,愣了愣,他的世界突然被铺天盖地的雨滴声、鸣笛声和轮胎摩擦雨水和地面的声音淹没。他变得有点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诚实的直面自己的心给出这个回答,因为心中隐隐有了不可更改的答案。
见温栩的神色变得迟疑,段洛上前一步,哑声道:“……如果你没有的话,你觉得我有可能吗?能给一个机会吗?”
温栩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我暂时,没有想发展感情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