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同性恋的概念,是因为齐迁。他曾在初中的某个午后,无意撞见齐迁和某个男生在楼梯道接吻。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勉强称得上是,普通朋友。
年纪尚小,再加上对性取向很是模糊,顾延青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朋友是同性恋。就选择了假装没看见,也没向别人提及过。
但没过多久,齐迁就向他表达了爱意。
他被表白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看似友好的接近是另有目的。
他果断拒绝了,并表示自己绝不会是同性恋。
“为什么回不到从前呢,之前做朋友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你以前还说自己绝不会是同性恋,现在不也是了?”
“为什么能为他改变,不能为我呢?”
齐迁的表情特别无辜和好奇,且极有探索欲,他语调放轻放缓:“是……他身上,有我比不上的东西?”
“还是说,他上起来,让你感觉特别的,爽啊?”
他又在故意激怒他。
这是他的惯用手段。也可以说是他的恶趣味?爱好?他很喜欢亲自把人一步步逼疯,爱看别人在他面前做跳梁小丑,静静欣赏他们出丑、跳脚的模样。似乎这样的做法对他来说格外有意思。
顾延青比起以前要成熟许多,他还是用那样疏离的姿态保持距离,不含情绪的眼神凝着他,整个人冷淡的像一滩死水,不会因为齐迁和他的任何一句话,激起一丝波澜。
“你还有要说的吗。”顾延青冷声道。
齐迁呼吸微滞,强忍下胸腔乱窜的怒意与不适,“你这么喜欢他吗,你想跟他在一起,人家可不一定哦。”他摇了摇头,很可惜地道。
顾延青顺着他的目光,偏头朝落地窗外看去,脸色微微一变。窗面做过特殊处理,外面看不到里面,就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灰雾,里面看外面倒是一清二楚。
他原本是叫了个熟悉朋友陪温栩,而现在坐在温栩身边的却是个穿着成熟性感、姿态诡异、做着某些特殊服务的男侍应生。
又是齐迁的手笔。
第43章
刚开始那名男侍应生坐到温栩身边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认真地凝神看向手中抽到的牌。直到旁边那人莫名其妙地快蹭到自己大腿的位置时,温栩才微皱起眉,偏头看向他,陌生男人,精致的面容、直角肩、微敞的领口、裸露的锁骨。
温栩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样,迅速移开目光,他看了眼隔间的方向,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应该不是顾延青叫来的人。
顾延青微微蹙起眉头,那名侍应生貌似还是不太死心的模样,他甚至拿起果盘中的一颗草莓想喂到温栩的嘴边。这次温栩有所察觉,虽然顾延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将温栩微微抵抗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温栩在他要碰到自己之前,用扑克牌按住他的手背,抵住他接近的动作,眼神冷冽,没什么情绪地说:“到你出牌了。”
侍应生怔愣片刻,俊秀的面庞爬上尴尬无措的神色,他将自己的坐姿端正了些,不敢再有其他逾矩的动作。
一局快要结束时,顾延青和齐迁才一前一后从隔间出来,看到他们的脸色,像互骂了对方祖宗十八代,蒋音吓了一跳,一个比一个难看。他心道,这两人该不会是打起来了吧,虽然现在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早知道刚才就跟进去劝劝了。
走到温栩身边时,顾延青的脸色已经温和很多,温栩抬起头看向他时,他脸上几乎没什么戾气了,一到温栩面前就自动切换成温柔绅士的模样。
侍应生这次倒很有眼力见地把位置立刻让给顾延青了。
温栩仰头看他,嘴角微微带笑,眯起眼,很乖很乖的样子,顾延青就揉揉他的后脖颈,像对猫那样,他弯下腰,一个快要吻上去的距离,低声细语:“还想继续玩吗。”
不知怎么地,蒋音下意识看向齐迁,看到他略带憎恶的复杂眼神。起初他以为齐迁在看顾延青,细看却发现不是这样的,那眼神中分明带着艳羡。他看的是温栩。跟看情敌似的眼神。
他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温栩很容易就能洞察到他的眼神,他稍微偏了偏脑袋,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上,那人的眼神明显地收敛、和缓了一些。温栩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如果这一局赢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顾延青就依着他说,“好。”
下车后,两人绕着湖边散了会步,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刚过立夏,这几天又下了雨,湖边的空气与吹过来的风充满了潮热的气息。
刚才在顾延青车上,他又差点睡着,现在吹一吹风,醒神了不少。
两人一路无言,只能听见某种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和踩上落叶的脚步声。
温栩很小心地保持距离,但两人的手背还是会时不时碰在一起,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的时候,顾延青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小心地滑。”他贴心地说。
“你的手,有点凉。”
温栩身上的体温一直是温凉的,晚上睡觉抱起来的时候,格外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贴近他。顾延青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经常生病,身体状况不太好。身形消瘦得很,风一吹就要被刮跑了似的,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想必他以前过得并不太好,顾延青判定,温栩一定是一个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顾延青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但听见他的低笑,温栩说,“你的手,很热。”
顾延青点了点头,“嗯,那你握紧我。”
温栩想了想,问他,“今天晚上,你和他聊了什么。”
“聊了什么……”顾延青低喃,他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在他看到温栩明确地拒绝侍应生的动作后,便收回目光,他正了正脑袋,不偏不倚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齐迁,冷声问道:“满意了?”
他的视野看过去,比顾延青看到的更加清晰。
齐迁的拇指不停地摩挲着烟头,直到它彻底熄灭,被死死地掐在手心。没有看到自己幻想中的画面——顾延青在他面前出丑、跳脚、破防的模样,实在是失望、实在是可惜,他就不信这两人有那么坚贞不渝,太恶心了。他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弱点是什么,再逐一击破。
齐迁微笑着,用一种可喜可贺的怪异语气道:“满意、怎么会不满意呢?他对你还真是一片真心呢。就是不知道这片真心,能为你坚持多久。”
顾延青看上去满不在乎,好像他真的不太在意温栩是否是真心的,齐迁不太相信,他猜测顾延青坦然的面具是伪装出来的,顾延青能是那么大方、无私的人吗?齐迁扭曲地想。
然后他就听见顾延青说了一句让他感到极其恶心的话,“不管能为我坚持多久,我都会一直喜欢他、在意他,一直。”但也让他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你看出来了。”顾延青看向他道。
“嗯,他……”温栩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喜欢你。”
顾延青自嘲似的一笑,“那种喜欢,根本谈不上。”
温栩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无意识地晃了晃顾延青的手臂,简直像在撒娇,他慢慢道:“可以跟我说说的。”
顾延青无可奈何,既然温栩想知道,那他就说给他听,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挑挑拣拣,简单地说了说当时初中发生的事。
相爱是很难的,努力爱一个根本不爱的人,真的很难做到,这是他从父母身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他以前一直认为世界上很难有长久的喜欢与爱,也很难有纯粹的喜欢与爱。
直到自己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温栩认真地听完后做出严肃到位的评价,“他根本不配喜欢你。”
顾延青停住脚步,抿唇失笑,他忍不住为温栩这样孩子气的语言弯了弯嘴角,“为什么?”他有点好笑地问。
“因为喜欢一个人,不会舍得去诋毁他。”
拿顾延青原生家庭的事背地里戳他脊梁骨,齐迁可没少干这种事。
顾延青沉默,心却软得一塌糊涂,脚步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他紧紧地牵着温栩的手,开门进了别墅。
温栩跟在他身后,一进门便被他抵在墙面上,玄关处的感应暖光灯亮了一下,温栩看清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眼睛狭长,眼皮单薄,微微眯起,灯亮起来的那刻,他几乎看到了他眼中熠熠的欲火。
“还有呢。”顾延青哑声问。
温栩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配喜欢我,那你呢,”顾延青抬手,轻轻掐着他的下巴问,“你喜欢我吗。”
温栩安静地默了一秒,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回答:“喜欢……”
话音刚落,柔软温凉的唇瓣便被迫不及待的潮热的吻攫取,顾延青有点太着急了,温栩差点忘记要张嘴。这是顾延青教给他的。顾延青搂他搂得很紧,吻得很深,他一手搂着温栩的腰,另一只手半捧着他的脸。温栩的脸很小,顾延青一只手几乎可以覆盖住。
温栩的外套已经被他脱掉,丢到一边,他的手掌顺着他的后脖颈、蝴蝶骨、脊柱,滑进他的短袖下摆,摩挲着他光滑细腻的肌肤。
微微分开时,温栩才得以喘息,他抵着顾延青的肩膀道:“……去楼上,去房间里。”他的唇舌他的激吻几乎要把温栩的嗓音烫得喑哑黏糊。
顾延青蹙眉,没什么耐心地抱着他退后了两步,温栩被他弄的腿软,边被他吻着边跟着他的步伐往后慢慢退到楼梯间的位置,光线很暗,他只能勉强看清顾延青的脸,他根本看不到路,只是踉跄了一步,胳膊却一挥,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不明物体。
不明物体摇晃着,一声巨响落下,两人皆是一顿,从暧昧迷糊的氛围中彻底清醒。
顾延青搂着他,开了灯,温栩在光亮中缓缓睁开眼,想起,好像,是摆放在楼梯口的古董花瓶。一低头,果不其然,那只漂亮的、花纹丰富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花瓶残忍的乱七八糟的碎了一地。
温栩呼吸一滞,顾延青见他还是愣愣的,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以为他被刚才那声巨响吓到了,他拍拍温栩的肩膀,温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栩像只被吓懵的呆呆兔子,停止了思考,连眨眼都忘了,他蹲下身去察看花瓶的“伤势”,实在惨不忍睹。他没忍住,小小声问顾延青:“这……是不是很贵啊。”
顾延青倚在一边,静静欣赏着温栩的侧脸和后脑勺,他的唇瓣还沾染着水渍,泛着水光,被他无意识地舔干净。
顾延青悠然自得的模样,就像摔碎的不是他家花瓶。
他看出来温栩的心思,存心想逗逗他,语调稍微严肃了点,听起来不是那么的不正经,他沉声道:“嗯,是很贵。”
顾延青说的“很贵”那肯定是真的很贵了。
“我……”温栩局促起来。
顾延青忍住笑意,低声问他:“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呀。”
温栩脑袋一片空白,像个做错了事的无措又无助的乖小孩,他下意识想去捡花瓶碎片。看到那一地尖锐锋利的碎片边缘,顾延青脸色猛的一变,弯下腰,攥紧他的手腕,拉他起身,厉声道:“你做什么?被划伤了怎么办。”那可比打碎花瓶严重多了。
被他这么严厉地一说,温栩耷拉的眼皮轻颤了两下,他抬了抬眸,揪着衣角,有些不安地看向顾延青,诚恳地哑声解释:“……我刚才,看不见路,不小心就打碎了……对不起,对不起。”
温栩喉结微微滚动着,紧张地看着他,然后又忐忑地道了一次歉。
至今他身上还留有一些浅淡的伤疤,是小时候做错事被沈秋用衣架或者其他东西所致的。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做错了什么事,但那种感觉已经成为留在心底的阴影,如今设身处地的回想起来依旧怵目惊心。
顾延青哑然,叹了口气,温栩真的被他唬住了,是他不好,把人给逗过头了。顾延青抬手,轻轻拥住他,柔声安抚道:“一个花瓶而已,不用自责,又不是你的错。是我刚才非要亲你的。”
“我刚才跟你闹着玩的,其实根本不贵。花瓶对我来说又不重要。”顾延青拍拍他的脊背,安抚道。
看他还是那副模样,顾延青就低头,亲了亲他。
温栩这才有了点反应,他的眉头皱得很深,犹豫了一下,才勉强低声道:“可是,可是我还是做错了事。”
“打碎一个花瓶,也叫做错事?”顾延青蹙眉,“为什么总是这么急于认错。”
“既然已经碎了,把它处理了就好,以后,可以不用跟我道歉,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温栩抬眸看他,眼神中带有认真和奇怪,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做错事可以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受到惩罚。
顾延青捧着他的脸,让他无法躲开他的目光,他带着点笑意道:“如果真的想补偿,就多亲我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