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显然超出温栩的认知范围。他想不通顾延青去哪里做什么。温栩想了想,问道:“很无聊吧那里?”
顾延青笑笑,“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就不无聊。”
温栩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要去。
问出口的时候,温栩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因为他感觉顾延青好像就在等着自己的这句话。“上次我也带你了解了我的过去,我也应该去了解一下你的过去,这样显得公平一点?”
儿童节那天,顾延青跟他提到了很多他过往的事。
温栩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公平”。
“我的过去?”温栩喃喃自语。
他的过去,有什么好了解的?温栩没有去看顾延青,只是放空了一下脑袋,尽力在脑海里搜刮着挑选着能和顾延青分享的,有关于他过去的事物。但他能回想起来的都太无聊太无趣,他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分享的。
他一边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一边干涩地沉默着。直到这份沉默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堪时,温栩才讪讪地笑笑,打破这份寂静:“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来什么……”
这对温栩来说确实是一件难题。
他觉得至少要分享一件开心的事吧。可他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在他前十九年的人生中,有什么是值得他发自内心感到喜悦的。
温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倒是有一件事,值得和你分享。高三的上学期我就已经获得舒大的竞赛生保送资格,直到高考前夕我才回到学校。从被保送到大一开学的这段时间,我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也攒够了几年的学费。”
顾延青就问他:“你喜欢这所学校?”
温栩想了想道:“嗯,主要是能留在这里,我很开心。”最重要的是遇到了顾延青。
温栩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他很念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大学还会选择在舒州。这里有他和妈妈生活过的记忆痕迹。
顾延青听他说完,问他:“你以后会一直留在这座城市吗。”
温栩放空思绪,闭上眼睛,脑袋搭在副驾驶座的靠垫上,他开玩笑似的:“……我以后,可能会去一座不会下雨的城市。”
听上去很不着调。
“不会下雨的城市?”那是哪里?顾延青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车库内。顾延青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昏暗的空间,只留下微弱的光芒,将对方的表情与情绪表达都模糊了些。温栩摸索着捧着他的脸庞,凭借着本能吻了吻他的嘴角和脸颊,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他小声喊他的名字,“顾延青。”
顾延青轻轻嗯了声,撩了撩他的刘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细细端量着他面前这张纯真漂亮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
温栩不解,问他在看什么。
“看你,是怎么长到我心坎上的。”
温栩闻言,先是愣住,随即失笑。
他想,顾延青什么时候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顾延青,”他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发自肺腑地说:“过去,虽然不值一提,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他停顿了一下,“能在这座城市遇见你。”
顾延青歪头,盯着他看,问道:“遇见我,很幸运吗?”
温栩真挚地点头,低声道:“真的、真的很幸运。”
人感到幸福的时候就会词穷,他用连两个真的,来表达自己。
温栩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不顺利,常常走霉运,他爱的人总是在离开他。他一直相信能量守恒定律,不知道光是遇到顾延青,就提前透支了下半辈子多少的运气值。但也值得了。
顾延青心道,他也是。应该是他感觉到幸运才对。
第51章
回到铂宫时,温栩见到了顾延青请的阿姨,她正在往长餐桌上一道道的端菜。新来的阿姨看上去很是沉默寡言,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做事。他先是点头跟阿姨问过好,才有些诧异地转头问顾延青:“你让阿姨做了这么多?”
顾延青颔首,解释道:“我问你爱吃什么,你总是给出模糊的答案,你说,好像吃什么都可以,没有特别喜欢的。我就让阿姨做了不同菜系的代表菜品。你每一道都尝一遍,就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了。”
温栩自己也比较爱下厨,但更多的是做给别人吃,倒是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上心过。听了这番话,心脏微微一颤,被这样上心的对待,说不感动肯定是不可能的。
顾延青见他还是愣愣的,便拉着他的手坐到餐桌前,“坐下吧,尝尝?”
温栩整理好情绪,先给他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放进碗中,体贴道:“谢谢顾延青,请你吃第一口。”
晚上临睡前,顾延青将他摁在床上,不让动,也不允许说话。他狠狠亲了几下,听到温栩吃痛的轻嘶声,才放过他,逼问道:“你今天见到了齐迁是不是。”
温栩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是。”
顾延青还是不太放心,温栩这种人你不主动问他,他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今天都快结束了,温栩也没有打算告诉他。顾延青认为,像温栩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就该被拴在自己身边,哪也不许去。
“以后,要去哪,见了谁,都要告诉我。”顾延青也很没办法。想到齐迁,顾延青就不是很放心得下温栩,那就是条疯狗,他总是频繁出现在温栩身边,很是令他感到担忧。一想到齐迁,他的脸色就冷沉下来,对付齐迁,只是迟早的事。
他碰了碰温栩的侧脸,命令似的,“知道了吗?”
温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凶,就点了点头,说,“好。”
顾延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重复一遍。”
温栩就乖乖地重复一遍。
顾延青又亲了几下,才放他去睡觉。
每晚十一点准时上床,温栩以前是很缺觉的,但偏偏总是睡不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胸口喘不过气,但神奇的是在顾延青这里睡了这么久,却极少想起这些,也很少做噩梦,睡得要比以前安心许多。
尤其是这几天,每晚睡前都要被顾延青压在身下好好折腾一番,所以每每一到十一点就困得不行。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很疲惫,躺到床上不到五分钟便进入睡眠状态了。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梦境,今天却又梦见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能清楚的意识到这只是个噩梦,这一切都是虚妄的,不现实的,包括他妈妈的存在。
这些都已经发生过了。
他不断地在梦里给自己心理暗示,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得一遍又一遍地亲眼看着妈妈死在自己跟前。
马路、血淋淋的蛋糕、倒在血泊中的妈妈。
他仿佛又回到了无助的八岁那天。
顾延青睡眠很浅,听到了他脆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梦呓声,就醒了过来。借着床头夜灯的微弱光芒,一睁眼,他就看见了一张泪流满脸的脸,哭得皱巴巴的,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小很多。
温栩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紧蹙,手指不安地紧紧揪着被子。
顾延青轻柔地擦拭他的眼泪,把人半搂在怀中轻轻晃了晃,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温栩,温栩。”
温栩露出痛苦的神色,缩在被子里轻轻颤抖着,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但再听到顾延青喊他的名字之后,却平静了许多。像在水中挣扎了一顿,才勉勉强强地睁开眼,微张的唇瓣急促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断。
眼眸中氤氲着水雾,朦朦胧胧地看向顾延青,昏暗的视野中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好怕这还是梦。
温栩眨了眨眼,眼睛空洞无神地看向他,顾延青的拇指蹭了蹭他眼角挂着的眼泪,俯身凑近他,低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温栩怔怔地看着,眼睛湿漉漉的目不转睛,他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似的,没有及时回答他的话,只是缩瑟在被子里。
“我在这里。”
“温栩,不要害怕。”
他试探性的抬手,手指虚虚地握住了顾延青的食指和中指,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话。过了几秒,他像是确定了眼前的顾延青,不是梦境,是真实存在的,便抬手紧紧搂住顾延青的肩颈。
像落水的人抓住了自己的浮木那样紧。
顾延青心疼地拍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我一直在这里。你已经醒了,温栩,刚才那只是噩梦。”他从温栩破碎的梦呓中分辨出,他应该是梦到了妈妈。没有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承受得住亲眼看见妈妈死在自己跟前。这也便成了他日复一日、深陷其中的噩梦。
温栩闭着眼睛想,就算这是梦,他也要一直一直抱着顾延青,直到他梦中醒来。
感受着他温热可靠的气息与体温,温栩心安许多,但整个人依旧属于意识不太清晰的模样,紧紧贴着顾延青,抱着他不想松手。他像撒娇似的对哄着他的顾延青说:“……我不要听你说这个。”
顾延青想,他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要敢说实话多了,大胆多了。
顾延青手臂稍微一使劲,就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趴在自己身上,顺着他的后背,很耐心地问:“那你想听什么呢。”
温栩埋在他的肩窝处,没有说话。顾延青不知道他是没有想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延青抬眸看了一眼时间,才两点钟,他很担忧温栩休息不好,现在睡,还可以再睡五个小时。
顾延青突然间福至心灵,抱着他晃了晃,低声在他耳边道:“我爱你,宝宝。”
“你是想听这个吗。”
他看不到温栩的表情,只感觉到他迟缓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延青就又说了一遍,然后温柔地问温栩:“宝宝,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温栩听到了令他很满足的话,就红着脸小幅度地点点头,后被顾延青将脑袋稳稳地放到枕头上。
顾延青看他可爱,就没忍住俯身深深吻住他的唇瓣,温栩很配合他,微微启唇,让他肆意地侵占,搂着他的脖颈,与他的舌尖反复缠绵,吸吮、舔舐、纠缠。顾延青终于知道什么是食髓知味,好像怎么吻也吻不够。
但他不舍得多纠缠一会温栩,因为顾延青觉得他很累,需要休息。亲了一会儿,就放过他了,最后贪念地吻了吻他被自己吻得湿润泛红的唇瓣,“睡吧。”他哑声说道。
温栩感觉他好像很舍不得自己,就笑了笑,然后主动亲了他的脸颊一下,说,“晚安。”
“晚安。”
温栩闭上眼时,却比刚才清醒不少,困意减少许多,他不想被顾延青发现,就闭上眼,静静地躺了一会。直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顾延青应该已经睡着了。温栩才悠悠地在黑暗中睁开眼,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思来想去,却越想越清醒,眉头越皱越深,身上就好像有蚂蚁在爬,他感到烦躁地翻了个身。
身旁的顾延青微微一动,手掌搭在温栩的肩上,哑声问道:“……怎么还不睡?不困吗?”顾延青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好梦被惊扰。温栩立刻转身看他,小声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抱歉。”
“没有。”顾延青道。其实他刚才也没有睡着。
温栩耷拉着眼皮,解释道:“我……刚才在想那个梦。”
顾延青很耐心地问他:“想出什么结果了吗?”
温栩说:“没有,我想……”他停顿了几秒,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告诉了顾延青,“这个噩梦,从小到大,我已经做过很多很多遍了。每次梦到都会很难受。”
心理医生告诉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侵入性记忆在起作用,由于大脑在处理和整合创伤记忆时产生的。同时,也是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反应,潜意识在提醒他对妈妈的思念和情感分离没有完全处理。
“这是折磨我多年的梦魇,但最近却很少梦见。”
我想,是因为你。温栩一顿,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今晚又梦见了。”
“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想妈妈了吧。”
“可能,她也想我了,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温栩的声音越说越小,语调越说越低落。跟梦呓似的。
说到最后他突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顾延青说这么多,这很不像他,唠唠叨叨的,话又没有头绪,很招人烦。温栩后悔起来,心中又焦虑几分。
顾延青很安静地倾听,并没有发表意见,等他说完,他才问:“你很想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