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铂宫时,两个人已经快分完了一大半的蛋糕。温栩将蛋糕盒盖上,收起来,转头认真地对顾延青道:“总之,今天非常感谢你愿意陪我去见妈妈。”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顾延青将车稳稳地停在他的车库内,侧身与他对视,用手背碰了碰温栩的脸颊,“以后可以不用跟我说谢谢。”温栩真的很爱跟他说感谢的话,提醒过很多遍了一点也不长记性。
他的眼神温情深邃,盯得温栩有点不太敢与他对视,脸热了热,无措地眨了眨眼,低声请教:“那应该说什么。”
“说感谢的话,显得我们很生分。不如直接用行动表达?”顾延青提议。
他的表情很认真,就像在提什么建设性意见,导致温栩盯着他的脸,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话——“比如,亲我一下。”
“……”
温栩还是乖乖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样?”
顾延青轻挑了一下眉梢,“嗯。”
温栩一手提着小蛋糕,一手牵着顾延青,顾延青另一只手抱着黑玫瑰,两人并肩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来回的路程再加上在公墓陪妈妈的时间,到铂宫时已经接近午时,温栩想了想,还是轻声解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所以待的时间会有点久。”
“没关系,”温栩是属于很难得会主动分享有关于自己的事情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都需要顾延青自己去挖掘、试探、调查。“为什么很久没有去看。”顾延青轻声问他。
闻言,温栩停顿了很久,已经不属于正常时间范畴内的沉默。顾延青本以为不会再有回答了。直到两人跨进门的那刻,他才出声:“因为这半年的我,很糟糕,我很不满意,不想让妈妈见到。”
顾延青捏了一下他的手,温声坚定地告诉他:“你妈妈应该不会这么想,她不会觉得你很糟糕,她只会想要,经常见到你。”
温栩略微蹙起眉,思考了几秒,表情有一点犹豫和纠结,“……是吗?”顾延青说的都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嗯,你这半年没有去见她,她肯定很想你。”顾延青笃定。
温栩抬眸,神色松动,眼神流露出悲恸,“是哦。”他很失落地小声说。
“所以,以后我们要经常去见她。”
顾延青说得是“我们”,不是“你”。温栩看了他一会儿,内心很挣扎,顾延青又许下了一个听上去很轻松但实际上真的很难实践的承诺。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周一下午,顾延青最近比较忙,六点钟的时候恰好有个会议就没办法来接温栩。温栩说自己可以回去,便拒绝了他让司机来的打算。温栩用钥匙拧开房门,刷新了一下消息,顾延青应该很忙,就没有再回复了。
林灼看到他开门进来,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像小狗终于找到好久不见的主人一样,猛地热情地扑过来,“我好想你,温栩,你终于回来了。”他埋头在温栩肩膀上蹭了蹭,温栩笑笑,扶稳他,“我也很想你,给你带了点水果和速食,加热就可以吃,我记得你今天是夜班,回来记得吃点东西再睡。”
“你真好!回来还给我带这么多吃的,”林灼差点要流泪,“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啊,我都快忘记我是跟人合租的了。”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林灼满脸幽怨,抱怨道:“他手臂的伤,总算是好了吧。”
他在校门口无意见过一次顾延青,高大、肩宽,那只受伤的手还很有力地提着温栩的电脑包。温栩靠近他时,他就很自然地接过来了,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他怀疑那人就是存心想骗走温栩。不是什么好人,林灼评价。
他将想法托盘而出,温栩沉默一秒,然后说:“应该不会,我见过他的伤口。可能……他比较坚强。”
“……”
温栩看了看四周,他不在的日子里,林灼对他们合租的小屋很是用心,收拾的干净整洁。“不会让你等很久,我会跟他说的,然后尽早回来。”
林灼在床上躺最后一分钟,他很快就要去上夜班。“那好吧。”他勉强这样说,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温栩是个很不值得信赖的人,见色忘友的人。
温栩进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空落落的,除了一张床和一只柜子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活用品,衣服也很少。活了十九年,能证明他曾经存活于世上的东西是很少很少的。
空旷的房间正好摆得下一架钢琴,是他预留的位置。他静静地盯着空旷的位置看了一会。
温栩弯腰打开床头的柜子,一堆药、检查报告、诊断记录,一些让温栩光是看着头就会痛的东西,只是凑近,他的鼻尖就仿佛闻到了一股医院专有的消毒水味。
他很不喜欢。
温栩没什么表情地快速往药盒里装好下周的剂量,起身离开。
把药盒装进背包时,他的表情依旧有些忧郁,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跟顾延青去提这件事,这个问题,使他很苦恼。他默默想着措辞,心不在焉地出门、关门、拔掉钥匙。
突然间他的思路被一道声音打断,温栩抬头看去,一辆陌生的豪车,和他很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第54章
“不要每次见到我,脸色就这么难看嘛。看见你这种冷冰冰的表情,我也很难过的。”他的语气醉醺醺的,又很肉麻,令人感到十分不适,会掉上一地鸡皮疙瘩。
温栩被齐迁的人没收了书包和手机,半推搡着半架着,被强迫送进那辆车内。车门被锁,温栩蹙眉,轻抿着嘴角,很难得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不喜欢让陌生人触碰自己,尽量让自己缩在角落里。
齐迁来之前喝了几杯,醉意上头临时想到了这个恶作剧,便带着人过来堵温栩,恰巧顾延青今天有事。齐迁从副驾驶偏头看他,“笑一笑么,你在他那,表情不挺热情的?”他轻嗤着笑出声,心情很好,接过温栩的书包和手机,随手扔到了出租屋门口。
齐迁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以我对他的了解,多半他会在你的手机里装定位?还是先让他好好找找吧。我们先玩玩。”
温栩没说话,他原本不以为然,也不想理他的自作聪明。可当听到齐迁这番话后,脑海里倏地回闪过顾延青之前对他说过的,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抬眸,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被头发挡住的若隐若现的耳钉,在镜面中反射出细碎的深红的光。他想,或许定位根本不在手机里。
温栩并没有来过这里,甚至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就被带进一处私人包厢。塞进门内,踉跄了几步,被人推到真皮沙发上坐下,温栩神色淡漠,隐隐透露着几分厌恶,他比齐迁想象中的要冷静多了,好像根本不在意这是哪、对面的人是谁,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齐迁的人很快退出去,只剩下他们。看他这样冷淡的神情,他突然平和下来,坐到温栩身侧的长沙发上,慢悠悠地给温栩倒了杯酒,将高脚杯推到温栩面前时,蓦然一顿,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忘了,你不能喝酒。”
温栩不明意味地抬眸看他。
“你、有、病。”齐迁对他咧了咧嘴角,笑笑。
虽然温栩尽量控制着表情,但齐迁还是看出他微微一滞,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这果然是他的弱点。
“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儿。”
齐迁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细细品味,“太可惜了,我珍藏了很久的。”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病情这么严重,居然还没休学,你猜校方知道了,会不会建议你休学,或者直接劝退?他们应该不会想要这样的一个学生吧。”齐迁的语气听上去真的很为他感到可惜。
温栩突然笑出声,他扯了扯嘴角,嗓音略哑冷淡:“你想做什么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不必说得这么虚伪。”
齐迁也笑了,他笑得幅度更大,肩膀抖动了几下,只要温栩回应他,他就不会觉得无趣了,他认可了温栩,“这倒是。”
“我再猜猜,你一定没告诉顾延青吧。”
他观察着温栩细微的表情,他想自己一定猜对了,“你怕他嫌弃你是个病人。”
他的敏锐总是用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我理解你瞒着顾延青,情有可原么,我要是顾延青,我也不喜欢。恨不得离这种人远远的。”
齐迁语气缓和,贴心地告知他:“你也不要太担忧了,他只不过是玩玩而已,不会介意那么多。”
尽管温栩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话,但还是难免的感受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了一下。苦涩酸稠的汁液从伤口一点一点的溢出来,温栩微微蹙起眉,捂着胃部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下意识感到反胃。
齐迁看到他虚弱苍白的模样,心中笑意更甚,他微微俯身,观察他的反应,凑过去,轻声道:“不会是要发病了吧。”
温栩垂下眸,长睫毛一下下颤动着,掩下眸底涌动的情绪,跳出困境和固有思维,再结合顾延青最近的表现,仔细一想,齐迁能轻松查到的事情,会不会顾延青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一直在配合自己。
当局者迷。温栩想,不管顾延青现在知不知道,也迟早都是要说出来的。总不能一直说谎,温栩也不想要一直欺骗顾延青。他需要承担谎言带来的后果。
温栩的心脏变得更难受了,但却感到轻松许多。
他告诉齐迁:“他会不会介意,那是他自己的事。轮不上你来评判他的想法。”
温栩面无表情道:“我会主动告诉他的。”
齐迁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确实没那么了解他,那你呢,你足够了解他吗?他主动告诉过你他的过去他的家庭吗?”
“肯定没有吧?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
顾延青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时间已临近七点,天色渐晚,办公室内一片漆黑,他拿出早已失去电量关机的手机,感到一阵头痛,随手让助理给手机充上电。
大多数员工这个点已经下班,周围环境寂静又冷清,顾延青决定等一下就回去,他不由得想到温栩,心里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是担忧。
聊天软件上最后一条消息是温栩拒绝他让司机来接他,他说自己可以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发来过任何消息。他换了个软件查看定位,半个多小时前,定位一直在保持移动中,从学校到温栩的出租屋。
最后一段路程越来越陌生,他没有选择回铂宫。
顾延青喉咙发紧,确定了定位器最终保持不动的地点,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顾延青迅速起身,拿过外套和手机,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父母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可言。日久天长,感情倒是越来越差劲,尤其在生下他之后。他父母都是工作狂,根本不怎么管他。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两人终于离婚,他爸本来就不爱他,这下连他妈也不要他了。”
“离婚没多久,他妈就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听说他现在有了一个八岁的妹妹,真是恭喜他了。”
说到这儿,齐迁止不住大笑出声,他肆意地揭开顾延青的伤疤,“太可笑了,简直是个可怜虫。”
“人一家三口现在过得可幸福了,可顾不上他。”
“哦对了,他还特别不服气,去他妈妈二婚的婚礼现场闹过,结果被人赶出来了,实在太狼狈了。”
他兴奋、激动地想把他知道的有关于顾延青的一切八卦、秘密都一口气告诉温栩,他很期待温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当他知道了这些,还会再喜欢顾延青吗?
温栩的神色从沉默不语到严肃凝重,眉头紧锁着,冷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够了,闭嘴。”上次顾延青跟他提起这件事时,也只是简单交代了父母离异的事,并没有说明细节。
当然齐迁这个神经病的话,也不能全信。温栩越听心脏越沉重,他实在不忍心再听他说下去,就打断了他。
“不够,当然不够,我还没说完呢。”
“他跟他爸一样,都是冷血无情偏执的动物,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你……”
好吵。听得想让人缝上他的嘴巴。温栩垂眸,冷冽的目光扫到桌上的那杯红酒。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甚至齐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亲手倒的那杯红酒,已经一滴不剩、准确无误地泼到了他的脸上,从五官到发丝,无一幸免。
啪嗒。温栩的动作流利干脆,他将酒杯放回原位。世界安静了,他终于闭上了嘴。他不想再听他继续编排顾延青了。
对于情绪本就不稳定的齐迁来说,他这样做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齐迁绷着脸,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红酒汁,他显然在强撑着什么,他问温栩:“你不想知道有关于他的过去吗,这是他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温栩就告诉他:“我是想知道,但绝不是从你口中。”
“你有资格评判这些吗?”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温栩歪头看他,仿佛要将他的一切都看穿,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带了点轻侮,“你可以这么自信肆意地编排别人的生活,想必你一定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幸福家庭?”
顾延青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侍应生很紧张地哆嗦着给他开了门。他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包厢的隔音实在太好,他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内心焦灼万分,燃起万丈火,脸色很差劲,要杀人似的,侍应生终于开了门。
直到踏进门的那刻,里面的一切才如浪潮般扑来,浓稠的香烟味、酒味、咒骂声、呜咽声。
他眼睛被狠狠地刺痛。温栩被齐迁抵在皮座上,动弹不得,另一个人死死扣住他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上,齐迁单膝跪在他的双腿之间,掐着他的下巴,给他灌酒。
五分钟前,温栩将被灌下去的酒都吐出来,但依旧感觉有一部分的酒精进了胃部,他挣扎着想要反抗面前的人,却手脚软弱无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直到再次被桎梏住,摁在皮座上时,大脑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这不是一杯普通的红酒。他被下药了。
大脑混沌一片,无法发布任何指令,眼睛渐渐失去光泽,不再聚焦。温栩难受至极,口腔、喉咙灌满了刺激浓烈的酒精。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束缚住他手脚的两个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温栩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从皮座的右侧滚落下来,跪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干呕着,他想把酒精都吐出来。可药力已经稀释进他的血液肌肤里,都是徒劳。
期间有人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温栩已经用尽力气去甩开他的手,声调颤抖着,“别碰我。”
那人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温栩。”
温栩立刻顿住,浑身的血液迟钝地冷静下来,脑袋清醒不少。
“……顾延青。”温栩下意识呢喃着他的名字,他信赖又茫然的被顾延青扶起来的时候,依旧很虚弱,从朦胧的泪水中看到地面上躺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