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川拍过很多广告和宣传照,所有的摄影师无一不在寻找最赏心悦目的角度,聊着天、哄着他,引导着他露出能让观众心动的表情,归根结底不过是在讨好这个世界罢了。
但姜若棠的这幅画却不一样,仔细看就能发现线条很潦草,一些明暗阴影打得可谓狂放,而画面里的白映川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冷漠强硬地迎接这个世界的鲜花和利刃,当掌声和喝彩如同画面里的玫瑰消亡,剩下的就是伤害了吧。
白映川又看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是姜若棠在提醒他,但具体在提醒什么,白映川不是很确定。
也许有朝一日当自己被这个世界狠狠刺伤了,就能明白了吧。
他想要找个画框把这幅画裱起来,但房子里最多的就是他和母亲拍的照片,连现代艺术品都很少。
白映川找了许久,把自己八岁那年参加朗诵比赛的获奖照片拿了出来,把这幅画放进去,刚刚好。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上都是碳灰。
“哈……”白映川自嘲地一笑,单手拿着手机发信息给姜若棠。
[你送我的画,花了多久时间画完?]
发出去了快半小时,没有人回他。
因为此时的姜若棠正在布置自己的新画室,还预约了人来装灯。
等到他闲下来,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他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大晚上晒太阳不可思议啊,白映川竟然主动给他发信息了。
姜若棠:[十五分钟,怎么了?]
正在打蔬菜汁的白映川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立刻拿了出来,看到“十五分钟”这四个字,觉得有些无奈。
[太敷衍了。]
白映川侧着脸,嘴角不自然带起一抹笑,等待着姜若棠的回复。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美院艺考的主题,我就不敷衍了。]
这个回复就代表聊天的终结,姜若棠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洗澡去了。
第二天,穆闲清就作为深蓝画廊的经营者,被邀请参加本市送展傅春石“原石”艺术画展作品的评委。
虽然他在业内的资历比较浅,但是从他的祖父到他的父亲都是艺术作品的收藏大家,在业内无论是鉴赏还是经营能力都是一流的。
和一帮老评委看了一圈下来,听着他们一板一眼的讨论,穆闲清悄悄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了。
这些作品能被推荐上来,技法都是不差的。
但精雕细琢的技巧也难以掩饰内核的空洞,穆闲清捏了捏眼角。
这些人啊……能成为优秀的老师,却未必能成为艺术家。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位七十多岁的画家汤沉忽然开口道:“这幅画不错……特别有感觉。”
汤沉很挑剔、较真,年纪虽大却从不倚老卖老,也不古板。
穆闲清一直都尊重他的挑剔,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艺术追求,希望画作能表达情感而非单纯炫技。
朝着汤沉看过去,穆闲清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幅素描。
可以说三分之二的参展作品是水彩或者油画,这幅素描还是肖像画,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汤沉托着下巴看了许久,说了一句:“好久没有遇到情感表达这么强的作品了。”
能得到汤沉这样的评价,穆闲清被钩子勾得都快坐不住了,很显然汤沉没有把画拿给他看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欣赏了足足一分钟。
“汤老师,能传给我看看吗?”
“哦哦,好。你看看,这幅你肯定喜欢。”汤沉笑着把画递过去。
穆闲清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画面上的男子有着俊美的五官,但是影视剧里那些明星不一样,这是一个带着知性的气质和孤独感的青年男子。
几乎铺满整张纸的线条却奇妙地让男子和世界连接了起来,原本的孤独感里透出了一种温柔。
穆闲清的第一反应就是爱意。
他许久没有从一幅画里看到这样隐藏着的、细腻的、却又透着热烈情绪的爱意。
如果说素描是一种刻板的语言,那么画这幅画的人对这种语言的应用已然接近神乎其技了。
穆闲清看了一眼作画者的资料。
“姜若棠?”
穆闲清怔住了,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倘若”的若,“海棠”的棠。
这不就是姜怀远导演那个在画室上课,努力考美院的儿子吗?
穆闲清想起了他画的白映川,和这幅画里的情绪截然相反。
前者透着拒绝和冷冽,后者则是柔软的爱意包裹。
穆闲清低下头,笑了好一会儿。
是金子会不会发光,他不知道。
但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这幅素描毫无悬念地入围,甚至挂起来被轮流品鉴和讨论。
穆闲清远远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即将见证一颗超新星。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月考来了。
他们的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来划分的,姜若棠看了看自己的考号,比自己想象的要好。本以为自己会在倒数第一的考场,没想到竟然在倒数第三。
至于林鹿,他的成绩一向稳定,一直都在第一考场的最后几位或者第二考场前几位徘徊。
林鹿的成绩也一直是林成栋的骄傲,他虽然跟那帮纨绔二代玩在一起,但读书这件事确实没让林成栋操过心。
“若棠,你最近这么努力,成绩一定会突飞猛进,说不定能进年级前一百呢!”林鹿弯着眼睛笑得很可爱。
但是姜若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努力一个月,他能不掉到倒数第一考场就已经万幸了。
至于白映川,因为是转学来的,没有名次作为参考,就暂时把他安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
姜若棠回过头,看向陆归帆的方向。
月考对于他来说只是小意思,如果没有意外他还是会稳居年级第一,然后拿下学校的专项奖学金。
但是姜若棠还是记得这场月考发生了什么——林鹿踩裂了陆归帆唯一的一支笔。
上辈子自己给了陆归帆另一支,这就是陆归帆对他好感度的来源。
所以这一世,他要比上辈子更加认真地刷好感度!
一大早,姜若棠就准备了一把水笔塞在笔袋里,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对着镜子重复排练把笔给陆归帆的姿势。
他就不信,林鹿再不小心,还能踩裂一整把水笔。
大概是姜若棠的表现太突兀了,当他在校门口等到了陆归帆,拽住对方,把那整把水笔送到对方面前的时候,陆归帆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那感觉,姜若棠不是来送笔的,而是来献花的,效果有点微妙。
“嗯?”陆归帆垂着眼,看着姜若棠,仿佛在说你搞什么鬼。
“给你!第一门语文,要写的字儿很多。我看你的水笔都写到头了,万一卷子做一半没水儿了呢?”
陆归帆伸出手指,指尖在笔头上点了点,“这么多,抽签吗?”
“啊?”姜若棠一脸懵。
为什么要抽签?都是你给你的啊。
“那我选这支吧,看着像上上签。”
陆归帆从那一大把水笔中取走了一支粉色外壳的,放进口袋里。
诶,有那么多支,他为什么会特地选粉色呢?
“走吧。”
陆归帆转身进教学楼了,只剩下姜若棠抓着那一把水笔。
赵长烽路过的时候还呵呵嘲笑了一番:“姜若棠,你是要去考场搞水笔批发吗?”
“差生文具多,要你管!”
所有高三生纷纷坐在了月考考场上,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还是发生了——林鹿路过陆归帆的位置,把他放在桌边的水笔带到了地上,顺带还给踩碎了。
大家都知道陆归帆属于考试时候特别潇洒的类型,除了一支水笔、涂答题卡的铅笔外加准考证,其他什么都不带。
陆归帆常用的那支水笔碎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同学匀一支就好,但是能动摇一下年级第一的心态,大家也乐见其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你一支笔!”林鹿赶紧道歉。
陆归帆淡淡地说了一声“没事”,就平静地从校服口袋里取出了另一支粉色的笔,把大家伙儿都看懵了。
“我没眼花吧,向来都是一支笔走天下的陆归帆竟然带了第二支笔?”
“还是粉色的?不会是女生给的吧!”
就连监考老师来发考卷,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那支粉色水笔。
早晨的语文考试就这样顺利地结束了。
姜若棠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没想到他坐在考场位置上吃外卖的时候,听见走廊上有人说陆归帆的眼镜碎了。
心头狠狠一阵紧张,眼镜对于陆归帆来说可比什么水笔重要一千倍啊!
姜若棠把筷子一放,快步走出了教室,拦住了那两个同学。
“你们刚才说陆归帆的眼镜怎么了?”
“就他在走廊上被孟阳他们几个撞了一下,眼镜掉了,摔碎了呗。”
“孟阳……”姜若棠的眉心皱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孟阳应该和赵长烽一样都是篮球队的,他成天和赵长烽称兄道弟,但后来闹掰了,应该和首都体育大学来选人有关。
只是孟阳和赵长烽一样,都在最末一个考场,和第一考场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怎么就能撞到陆归帆呢?
这货是故意的吧?姜若棠的拳头硬了,尽管他的身形还不够孟阳塞牙缝。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