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们上车吧,你受伤了。”水生看向他的手背,“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你们走你们的吧,我自己走。”白洋还在周旋。
水生看着温和,却执意将他留下:“一起走吧。今天你救了唐誉,我作为他的长辈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
“不是我救的,我真没帮什么忙。”白洋实话实说,“大部分人都是老六他们搞定,他们才是专业的。”
谭玉宸站在白洋身后,偷偷摸摸给水总使了眼色。水生怎么会不懂呢,他到了这个年龄,看这些年轻人,完全就是一眼就透。
“不行,我必须要带你去医院检查,最起码把你的伤口处理还。不然唐誉也会不放心。”水生缓慢且坚定地让开了一条道,“玉宸,带他上车吧。”
“好嘞。”谭玉宸就是等这句话,架着白洋的胳膊就走。
唐誉始终没有关上车门,要不是这些黑衣服从天而降,现在白洋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绝对不能让白洋单独离开,白洋好不容易软化,决定跟着自己进医院检查,一旦他再次硬化,下一回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所以一直到老六将白洋塞进他车里,唐誉才下达命令:“关门吧。”
白洋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上,放眼望去,不算上司机,这车里一共3个保镖。副驾驶的门打开,那位水总也坐了进来,自己算是彻彻底底被唐家人给包围了,插翅难飞。紧接着,一起上车的谭玉宸摸出他兜里的刀,精准快速无误地划开了他的左手臂袖口,滋啦一扯……
直接撕到了手肘。
“要缝针。”谭玉宸看一眼就知道。
“我看看。”唐誉第一时间转过来,从谭玉宸脚边的急救箱拿了纱布。他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只好先把纱布压在血上。纱布没过几秒就湿透,唐誉无助地求助于前面:“二大妈,伤口止不住血。”
“我来吧,我自己来吧。”白洋低头闷声说。
怎么形容呢,他不太适应唐誉当着他家里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这感觉特别奇怪,唐誉他……就不瞒着一点的吗?万一让他们看出来什么,怎么办?
“让玉宸给他弄吧,你不会。”水生侧着上身安慰,“现在路况不错,去医院这一路不会太堵。”
“我自己来吧。”白洋还是想要避嫌,老六是唐誉最亲密的保镖,他动手和唐誉亲自动手,没什么差别。
水生也不再强求,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洋处理外伤。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人,所以一眼识别出白洋很会处理,完全是熟能生巧的程度。他只比小宝大了几个月,但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长大的孩子。
他更能看出白洋的不自在和排斥,也猜得出原因。
他害怕自己看出他们的关系,再去调查什么。其实水生很想告诉他没有必要,因为那年自己在派出所第一次看到他,就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而出于对唐家的负责,那年,自己就已经查清了关于这孩子的一切。
白洋仍旧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几股视线在自己脑袋上盘旋,唐誉的、老六的,还有水生。也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有新信息过来。白洋腾出手,看了一眼,是张凯云给他发了信息。
[我在收拾你妈的遗物,你抽空过来看一眼,不看我就全扔了。]
白洋扫过这行字,又把手机迅速塞回兜里。
第52章
水生说的没错,这一路确实通顺,
这个医院,白洋来来回回进出两次都不陌生了,这回自己都走通顺了。车往门口一停,推着轮椅的护士早早等在车外,人群里还有两位看起来挺厉害的医生,一见面先和水生打招呼。
不等唐誉说话,谭玉宸已经把轮椅推到眼下。白洋再看唐誉,唐誉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能不能不坐?”于是白洋问。
唐誉摇摇头:“都到这里了,你能不能别再和我争什么?”
总是要和自己争论,总是怕输给自己一局。白洋总说自己不懂他,确实不懂,唐誉到现在都不知道一个轮椅怎么就那么难坐。他现在心烦意乱,特别是一路上闻着血腥气。
白洋的黑西裤上可能有血,白衬衫上的血迹就更为明显,更别提手臂上的伤口。每次白洋和自己犯拧的时候唐誉都很想给人直接打晕,这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太好了!他也会忍不住地想,要是屈南站在白洋面前劝他,会不会就好使了?
会吧,屈南每次说话都好像很管用,白洋都不拒绝。
白洋最后还是坐上了轮椅,他的要强此时此刻没用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唐誉没有亲自推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医生和护士,唐誉和水生在前面开路,他们走专门通道和专用电梯。进了电梯,水生按下了顶层的数字。
好嘛,还是特殊接待。
电梯快速上升,唐誉抬手看了一眼表,缓缓地问:“二大妈,今天你怎么突然来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水生第一个迈出去,顺着楼道带路:“玉宸昨天和我说了,我有点不放心。他既然敢打电话威胁你,肯定已经摸清了你上班的地方,保不齐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白洋竖起耳朵听着,什么?打电话威胁?唐誉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唐誉则是回头看了一眼谭玉宸,这点小事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家里。可谭玉宸梗着脖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我直属上级是水总,我一定要汇报!水总给我开工资的!
事实证明他汇报得没错,藏圈的几个大佬下手之前也没做过背调,居然敢直接派人来地下停车场堵人。谭玉宸也算是开了眼,他真没见过如此大胆妄为之人。
“你不要怪玉宸,是我吩咐过他,对你有威胁的大小事都要和我说。”水生走到一扇门前。
白洋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了,对唐誉有威胁的大小事?自己算不算?
之前唐誉说,这位二大妈挡了一枪,所以在白洋心目当中水生都是一个不怎么好接触的脾气。但目前看来他好像比老六还随和呢。不止是他脾气好,他对手下的关怀也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老六是公司二把手的儿子。白洋开始在心里打鼓,按照水生的说法,事事汇报,老六是不是早在几年前就汇报过自己和唐誉的事?
和唐誉在外头同居的事,水生不会也知道吧?
唐誉这时轻叹一声:“我不怪他,我只是不想家里担心……不说这个,先给他缝针吧。”
“我……咳咳,其实也没那么着急。”白洋清了清嗓子,“其实包扎一下就行。”
“不行。”唐誉看了看他那个包粽子一样的手臂,不等门开,直接拧动了门把手,今天一定要查个彻底。
白洋就这样听之任之被推进了屋,眼前是一个办公室套间,还有一个专门隔离出来的小手术室。医生护士一直围着他转,这让他多多少少更不适应了。
唐誉察觉到白洋的不安,便走上前说:“先把包扎的纱布剪开吧,入院手续我一会儿去办。”
“我自己来。”白洋都不敢想唐公主一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海啸,真担心十几个护士一起上来。只不过在他拆纱布条的过程当中,那位水生又一次走到他旁边来,同样默默注视着他。
怎么回事?白洋的余光一直忙个不停。他干嘛老看自己?
“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水生忍不住了,很想问。
白洋第一反应,还以为水生是在和别人说话,所以也没有回应。
回应的人反而是唐誉:“他以前在学校经常磕磕碰碰,他……以前是远动员啊。”
我当然知道了,傻孩子。水生拍了拍唐誉的肩膀,让他别担心。唐誉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掩饰了,反正人已经被自己接回来,迟早要让家里知道。他很了解白洋,别看这人在办公室里那么热情纵意,系上裤腰带他就有本身装作没发生过。
是一个很可恨的人!就算白洋现在认了他们的感情,也绝对不会选择公开。他还是会走之前的路,要偷偷摸摸地下情,弄一场无人知晓的办公室恋情。可唐誉现在不干,翻脸掀桌,要把他们的关系拿到明面上来谈。
谈崩了也好,你不同意也好,我绝不再听你的!
“别担心,一会儿让医生好好检查。”水生看得出唐誉眼里的情绪波动,能让小宝做到这一步,两个人一定都不容易。但是自己从白洋身上看到的,不止是磕磕碰碰那么简单,他以前肯定还受过伤。
再近一步说,水生看得出白洋很擅长打群架。
玉宸他们接受过特训,一般人可能会上头单挑,但人数太多不会太莽撞。以一敌多不止需要能力,也需要胆量。当十几个人同时朝着自己生扑过来,普通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躲开。其实哪怕白洋今天躲开了,站在玉宸他们的保护圈里,什么都不做,水生也不会觉得他如何如何。
自保才是人的第一本能,不是吗?况且,白洋又不知道自己会来,来小宝都不知道自己会来,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表演这么一出勇敢。
这一切都是水生的推测,但是当医生和护士开始准备缝针,白洋主动捏合住伤口时,推测就成为了真相。
“用不用打麻药?”唐誉弯着腰看,“缝多少针?”
“不用麻药了。”白洋率先拒绝,这种地方要是打个麻药,不知道还要提前做多少麻药过敏测试,赶紧缝赶紧完事。
“可是……”唐誉还不能接受。
“就缝几针而已。”白洋原本还想呛几句,一想到人家的长辈就在身边,算了。
等到真开始缝针,唐誉反而不看了,走远了。他应该是听不到那么细微的震动,然而耳朵里却有了清晰的震感。针尖如何穿透皮肤,线如何拉扯着伤口两侧,这些细节都在耳朵里进行着。医生说要缝5到6针,唐誉只觉得这几针真是周折忐忑。
直到水生过来,告诉他已经缝完了。
刚刚缝完的伤口周围呈现出涂了药水的黄色,白洋不能说它很疼,只能说仍旧处于自己的忍耐范围之内。还没等到他开口,轮椅又动了,这一回推轮椅的人从谭玉宸换成了唐誉本人。
“去检查吧。”唐誉牵强地笑了一下,嘴角很僵硬。
都进来了,检不检查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白洋又被推进不知名的套间里,很明显这就是他这几天的病房。护士拿来病号服,白洋心里有些沮丧和抵抗,但还是换上了。
“把他衣服扔了吧。”唐誉等到他换好才进屋,转身和老六说。谭玉宸也这样想,那些衣服反正都不能要了。
“现在我去哪儿?”白洋主动坐上了轮椅,破罐子破摔了。
唐誉再一次握住轮椅的双把手,先把他推出了套间。这回是来真的,不是缝针也不是换衣服,白洋曾经以为这种场面只在电影里出现过,反正当几个白大褂同时等待自己的这一秒中,他很震惊。
唐誉这是给自己摇了多少专家号?他以为自己绝症了吧?
“刘主任,就是他。”唐誉把轮椅停在桌边,“您看看从哪里开始检查最快?他有习惯性的嗑药历史……”
“不是!”白洋立即打断,“是止痛药。”
“强效止痛药,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吃,你还说不是嗑药?你都吃成习惯了!”唐誉反问。
“行,行,听你的。”白洋又看到了水生,你带家长,我不跟你唱反调。
“要不你自己先说,省得医生大费周章从头检查到脚。”唐誉也不和他一来二回,“先说说你那个强效止痛药是治疗什么的,你平时哪里疼?”
眼前被唐誉称作刘主任的医生也走了过来,很是耐心地说:“请你相信我们的医术,也相信我们的医德。不要和医生对着干,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唐誉亲自送过来的人很明显讳疾忌医,沟通不好就容易发生医患纠纷。白洋有种很想抽一盒烟的冲动,没想到连医生都看穿了他。他此刻不太舒服,饱含着一丝恐惧。
“小宝。”水生忽然开口,俨然这里头有大事,“要不然,咱们到外头去等。”
“我不走。”没想到,唐誉这回也不客气了,他看向白洋,一瞬间,所有的目光交织成一个聚光点,落在白洋所穿的病号服上。
白洋没说话,只是面颊不太自然地红了。明眼人一瞧,这不是害羞,也不是激动,是忍耐。
他在忍耐什么,应该是剧烈的无法承受的痛苦,让他还没开口就蹙眉,额头湿漉漉一层汗水。唐誉也禁不住额头一层汗水,当白洋的手臂动了一下时,他的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两个人好像被同一股力量拉扯着,煎熬着双方。
“我自己说吧。”白洋挽起了裤腿。
他不愿意说,打死也不想说。然而他也明确感知到了唐誉的担心,那一份……当着他长辈,毫无顾忌的担心。白洋好似身处压力机当中,被这份担心压住了,他只能弯下腰轻轻挽着宽松的裤腿……
就这样一卷又一卷地挽起,一直将裤腿挽到了膝盖上。
谭玉宸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水总。这……这是什么伤?
刘主任倒是蹲下了,认真地捏住白洋的右膝盖。动手术的位置好似给在场每一位医生都翻开了教科书。
“就是这个。”白洋冥冥当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限地逼近脆弱,“髌骨撕脱骨折,纤维坏死,内侧断裂,韧带损伤。高三时候就断过一次,大一做过积液手术,研究生时候又开了一次刀。”
谭玉宸马上看向了唐誉。这些术语他清楚,但唐誉不清楚。不过不清楚也是好事,唐誉可能就不会知道到底多严重。
唐誉笔直笔直地站着,无意识地眨着眼睛,目光定格在白洋右膝内外两侧的伤疤上。这是新的伤疤,他们分开的时候,白洋腿上没有。在广州出差时,白洋穿长款睡裤,自己也没发现他腿上多了这个。
“受伤原因呢?”刘主任一眼就看出这腿已经不行了。
受伤原因?白洋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他像是声若悬丝,又像掷地有声,矛盾夹杂着激烈的情感。
“我以前是运动员。”白洋苦笑着,自己的受伤原因就是辉煌原因,“我现在已经……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