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利益损失,对方怎么可能会放任徐志良逍遥事外,必定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结合之前听闻的GC智能医疗项目内情——原本中标概率最大的何氏集团,在泽锐的支持下落败,反而被在智能研发方面经验空白的丁家捡了便宜,而丁家提交的项目保障方案里,主要合作方就是北美的公司。
千丝万缕之间,徐志良在其中运作了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简直是疯了。”许琛大受震撼,他现在才深刻明白那句“劣迹斑斑的商业间谍”的评价。
“你也不遑多让。”徐志良朝许琛逼近了一步,眼底的情绪已经难以掩饰,“你知道廖泽仁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居然敢和他的独子牵扯在一起。你以为他让你来是干什么的,他是在试探你,他查到我们之前有过合作,怀疑你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这里没有陷阱,他倒是给你布满了陷阱。”
许琛心念电转,也想清楚了其中关窍。他相信徐志良说的廖泽仁有意试探是事实,但要说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他不过是个毫无干系的大学老师,廖泽仁犯不着为了他花费这种心思。极有可能是徐志良当下处境不佳的恐吓。
“阿琛,念在旧日情分上,你最后帮我一把吧。”徐志良观他神色,忽地缓下了语气。
“我没有能力帮你。”许琛果断地摇了摇头,劝道,“你去自首吧,和廖董斗,你赢不了的。”
徐志良笑了起来,姿态有些狼狈,“你总是拒绝我,先前为了肖详礼拒绝和我继续合作,现在又为了另一个人拒绝我的请求,一丁点情分也不留。”
最后两个字咬在牙关,落地的瞬间,徐志良上前一步钳住了许琛的手腕。
冰凉的指节像一副手铐般禁锢在腕间,许琛即刻反应过来,藏在口袋里的左手下意识地攥住手心里的笔。
“阿琛,你现在帮我就是救我,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许琛眉心颦蹙,“你想多了,我在廖董那里没你想得那么重要,我救不了你。”
“你可以的。”徐志良整个人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紧张和急迫,“廖以辰为了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然也能想办法放我一条活路。”
人在极端情绪下迸发出的强硬力道让许琛难以抵抗,他试着挣了下手腕,发现没办法挣脱,于是皱眉凝向眼前的人,语气带了些怒意:“放手。”
徐志良像是被他那样憎恶的眼神给刺了一下,神情一怔,退后半步,放开了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到一种勉强维持的体面,许琛梳理了下自己,发现刚刚被桎梏着的腕间已经染上一圈醒目的红。他没再和徐志良周旋,迈步离开。
“阿琛。”身后突然又发出声音。
许琛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因此远看不见徐志良低头隐在阴影处的神色。
“和廖家的人牵扯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许琛有些厌烦地阖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一言未发地径直离开。
脚步转出会展大厅,在一条通往酒店的僻静走廊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等待许久,在看见许琛出现的瞬间站直了些。
是那名将笔交给他的泽锐的项目经理。
许琛走上前去,对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许先生,廖董说,多谢你的配合。如果没什么事,你今晚就可以回新城了。”
许琛没有应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笔,“这不是录音设备吧,是监听器?”
对面的男人很礼貌地对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琛心下了然,他将东西递还回去,“也请你帮我给廖董带句话,就说,我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他这么花心思试探。”
对方没有动作也没有回话,许琛把笔搁在一旁的廊台上,错身行过。
说没有生气是假话,尽管能理解廖泽仁在那个位置上的手段和考量,但也难免有一种被上位者操控的身不由己的愤然。
更何况廖泽仁的恐怖之处还不仅仅于此。
徐志良当局者迷,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许琛作为此刻脉络清晰的旁观者,很容易就能想到,SkyLink的财务舞弊之所以这么快被揭露,肯定是背后遭人举报,而这极有可能出自廖泽仁的手笔。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提前掌握了消息,GC智能医疗的项目泽锐还是放任丁家抢拿先机,因为廖泽仁知道丁家终究无法履约,项目迟早还要补充招标。
如此这般,不仅能捞到一笔丰厚的举报奖金,还顺势击垮了竞争对手,同时项目依旧能坐收囊中。
步步不走空,无论怎么样都有实质性的收益,这样的思虑着实让人觉得恐惧。
夜间航班,许琛在飞机上睡着,又在一阵下降的颠簸里醒来,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让人感到寒冷。
飞机舷窗外,岁末寒夜的新城闪烁着点点灯火。
在回到新城的第二天,廖以辰那边终于有了要回国的消息。
检查的结果勉强达标,可以按计划在明年二月进行手术。许琛一边和对面的人进行跨国通话,一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痕迹。
两天下来,那一圈指印非但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在因冬天而愈显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突兀,怪断电话,许琛把一向习惯戴在左手的手表摘下来,提前欲盖弥彰地戴在了右手上。
刚扣好表带,手机又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许琛没注意来电显示上的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对面是一道热情洋溢的女声,很是自来熟地打招呼道:“下午好啊,许老师,还记得我吗?”
许琛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将这声音和一张风姿飒爽的脸对应起来,回问道:“是樊小姐吗?”
“不是说叫我名字就好嘛,”樊卉卉语调洒脱,背景是哧哧风声,似乎是在户外行走,“我和我女朋友今天回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咱们聚一聚。”
许琛合上了桌上的书本,如实回道:“以辰近期不在国内。”
手机那边有另外一个温和的女声说了句“注意脚下的路”,樊卉卉顿了顿才继续说:“我知道,这不是趁他不在,我们先商量一下他的生日宴嘛,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第51章
51.
作为豪门世家出身的孩子,其实廖以辰他们一行人从小到大的生日宴都不仅仅是一个生日宴那么简单。
所以每年樊卉卉、姜怀荣、廖以辰他们三人,在家里举办的生日宴之外,都会喊上最亲近的几个人,自己补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许琛没料到樊卉卉会先联系自己,几人第二天约在一个咖啡店见面,樊卉卉依旧是一副在人群里最显眼突出的装扮风格,尽管有乐莹在身边,看得出已经收敛了很多。
“两个月不见,十分想念啊许老师。”她的发型已经修整成一个酷酷的狼尾,配上那一串耳钉,显得十分朋克。身边的乐莹则是一袭白衣、乌发披肩,脸上表情克制淡漠。两人同坐一处,像两幅风格迥异的画。
“好久不见。”许琛匆匆扫了眼手里的饮品单,点了杯新品特调,将本子合上还给了服务员,才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两位女生,“学校放假了吗?”
“是啊。”樊卉卉往前倾了倾身,“圣诞连带着跨年,放了整整十三天。”
许琛观她表情,像极了自己班里那些对假期充满期待的学生。只是国内的高校目前都还处于痛苦的期末,学生们一个个为复习考试愁得满脸泛苦。
几个人在咖啡馆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敲定,把樊卉卉名下的一个小型庄园简单布置一下,用作生日会的场地。计划等廖以辰回国当天,就把人直接骗过去。
“接人这事儿哪里要许老师你出马,我们去。”樊卉卉兴奋道,“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我们回来就行,保准把那小子看愣。”
许琛听她说的话,只觉得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某种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不由觉得好笑。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还在后面——樊卉卉说的让他“打扮”的话并不是虚言,廖以辰回国当天,她真的找来个化妆师团队。在许琛结束当日课程时,一辆豪车直接把他从学校接到指定位置,几个造型时尚、手法专业的化妆师即刻围了上来。
许琛眼睁睁看着那些自己头三十年人生里都没怎么见过的瓶瓶罐罐和刷子往自己脸上招呼,几次试图阻挠都被驳回,最后只得作罢。
另一边,飞机才刚落地就开机联系许琛的廖以辰却始终没有收到回复。一直到走出航站楼,聊天框里依旧毫无动静。
廖以辰感到有些奇怪,给对面打去了电话,机场外车来车往人聚人散的繁杂环境里,听筒里无人接听之后的忙音显得尤其刺耳。
电话自动挂断的下一秒,手机在手里震动起来。
廖以辰急忙低头去看,屏幕上却跳动着樊卉卉的名字。
电话接通,没等他询问,樊卉卉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轻松随意,显得有些紧张,言简意赅道:“地下停车场B217,速来。”
廖以辰疑窦丛生,随即就想到了许琛那天与自己视频时的陌生酒店,又想到最近两天对方和自己聊天时的种种不自然,心中有了猜测,当下便提着行李箱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樊卉卉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廖以辰在指定的停车位找到了车,前排位置上坐着樊卉卉和乐莹,两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气氛有些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廖以辰打开后排位置坐了进去,还没坐稳,车子就发动开了出去。
黑色奔驰没几分钟便投进了冬日午后的乍白天光中,廖以辰问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许琛呢?”
他抬头,与后视镜里的乐莹对上了视线,气质冷清的女生眼神一如既往地平淡,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廖以辰心下一寒,把目光投向了驾驶位,朝樊卉卉问道:“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
樊卉卉专心开车,过了好一半天才委婉道:“许老师…遇上点麻烦,你先别问了,我送你过去。”
接下来的行程一路无话,车子下了绕城高速一路往城郊赶,廖以辰什么都没问,但看得出情绪不佳。
中途樊卉卉接了一个电话,做贼心虚地瞥了眼后视镜,才摁了下蓝牙耳机。结果没两秒钟就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又带你那些不正经的人过来…行了,知道了。”
挂断电话,车厢里安静下来,樊卉卉又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廖以辰面色不虞,丝毫没有注意她这边的动静的意思,但樊卉卉还是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姜二卷打来的。”
后排的廖以辰凝眸看着车窗外,此刻已经瞧不出情绪,樊卉卉偏头和乐莹对视了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奔驰拐进通往庄园的幽僻小径,感应到车辆靠近的雕花铁艺大门自动朝两边缓缓开启。
樊卉卉开车绕过庭院里的圆台喷泉,朝最中心的一栋英式建筑驶去。
下了车,廖以辰脸上才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刚才过来的一路上他没有多余观察,心里想过是廖泽仁又对许琛做了什么,并把一些事情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最坏的估计。
可现下气氛安静祥和,四周环境也莫名温馨。甚至,不远处的人造草坪上还缓缓飘出了一个没藏住的粉色气球。
紧绷着的心情顿时泄了底,廖以辰低下头,颇感无奈地笑了下。
“哎呀!”樊卉卉见状很是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指着那越飞越高的气球,“全毁了!我就说别搞气球,败笔败笔!”
廖以辰把目光转向了露出些温和笑意的乐莹,乐莹同他对视,解释道,“别看我,我一开始就说她的这个计划太粗糙。”
樊卉卉“啧”了一声表示不满,随即抬手搂住了乐莹的肩膀。两人一起朝廖以辰看过来,并指了指眼前的门示意他推开。
廖以辰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他抬手,深黑色的入户门随着动作缓缓开启,门两旁隐藏的礼花筒应声而响,无数细小的彩带在眼前飞舞开来。
许琛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一身米白色的礼服式西装,发型是精心设计过的精致,全身上下都是廖以辰从没见过的样子。
手捧鲜花的男人缓步走到廖以辰面前,用熟悉的嗓音对他说“生日快乐。”
说完,许琛把手里鲜红的玫瑰递给眼前的人,脸色有些迟来的羞涩,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盛装打扮的自己。
廖以辰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许琛见他的样子,越发局促起来,“我也不太习惯这样,但她们说……”
话音未尽,廖以辰上前一步把人搂进了怀里,陌生的香水味之下是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廖以辰俯下头,把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玫瑰香气也深深吸入肺腑,这才低声道,“很好看。”顿了顿直起身,把落在许琛发梢的彩带拿下来,又说,“我很喜欢。”
许琛紧绷的神色缓下来,眉梢眼角都扬起温和的笑意。
廖以辰又呆了一瞬,被摸着鼻子走上来的樊卉卉用肩膀撞了一下,低声道:“把花接过来啊,发什么愣呢?”说完朝许琛眨了眨眼睛,颇有种“我兄弟丢人了,望许老师见谅”的意思。
廖以辰闻声把花接了过来,这才发现里面花束中央还搁着一个小盒子,盒子被闪烁的小灯环绕着。廖以辰正欲动作,已经被乐莹拽着往屋里走的樊卉卉又偏身过来,特没眼色地补充道:“你俩结婚我坐主桌啊。”
许琛露出些尴尬的神情。
樊卉卉还想再动嘴皮子,瞥眼瞅见乐莹沉下来的脸色,立刻老老实实挽上老婆大人的手离开,一边走一遍念叨姜怀荣“这都能迟到”“实在不靠谱”等等罪名。
两人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玄关处,廖以辰才抱着花朝许琛靠近了一步,距离近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你学坏了,哥哥。”廖以辰低头看着许琛的眼睛,眼神里有极强的侵略性,“伙同别人骗我,害我着急。”
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让许琛有些莫名的耳热。他避开视线,抬手想把眼前高大的男生推开一些,“我没有,我只是…听她们的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