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陛下。”莱瑞躬身回答,眼帘低垂,掩去一闪而过的异色。
这位来自血族的王后,一如传言中美貌,而且聪慧无比。
不自觉的,莱瑞想起出发之前,公爵阁下说过的话:“莱瑞,王后陛下很特殊,对陛下而言,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之前,莱瑞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现如今,亲眼看到君王和王后相处,他终于有了真实体会。
送出礼物,莱瑞告辞返回战船。
白雾散去,船队离开河畔,再次扬帆起航。
休整时间结束,巨鸮也陆续升空,飞离冰原山谷。
雪白的巨鸮背上,岑青被织金斗篷包裹,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腰被箍住,两只手腕交叠,被冰冷的大手掌控,完全动弹不得。压倒性的力量禁锢住他,像是攥住一只鸟,不容许挣脱。
“回到暴风城,我会把你关进我的宫殿。”巫灵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复清澈,低沉且危险,“也许,我不会让你再走出来,我的王后。”
岑青仰起脖颈,张口咬住巫颍的衣领,牙尖穿透布料上的花纹。
“禁锢不会令我惧怕。恰恰相反,”他松开衣领,轻轻咬住巫灵王的喉咙,“只会让我欣喜,我的陛下。”
巫颍定定地凝视他,视线穿透黑暗,清晰捕捉到岑青嘴边的笑纹。
须臾,他松开岑青的手腕,单手托起他的下巴,低头吞噬这抹笑,几近凶狠。
第96章
嘴唇有些刺痛,岑青却无意闪躲。
他没有任何推拒,交错双臂揽住巫灵王的脖子,主动加深这个吻,反向夺取冰冷的呼吸。
暮霭沉沉,金红漫天。
雪白的巨鸮穿透云层,落日的余晖覆盖猛禽背上一双人影,光纹倏忽间滑过,留下水波状彩影。
巫灵军团驾晚风,穿过漫天霞光,很快化作一道黑线,隐匿于天空之中。
高山和峡谷皆被抛在身后,巨鸮拍打着翅膀,加速驱向暴风城,距离冰原越来越远。
短时间内,王城军团不会再踏足北方。
唯有古树人再度苏醒,战士们才会集结到来,和北方的同族并肩作战。
岑青和巫灵王返回暴风城时,深渊城的庆典也拉开序幕。
十年一度的丰收节是魔族最重要的节日。
庆典期间,魔族王城对外敞开,领主们的队伍纷至沓来。来自联盟和诸多王国的车队络绎不绝,在城门外大排长龙。
火山频繁喷发,炙热的岩浆绕过城市。
城门前落下吊桥,不同种族的队伍穿行桥上,脚下焰浪翻滚,灼热的火舌螺旋上升,飞溅的火星舔舐车轮,仿佛下一刻就会把车辆和行人卷入火山口,焚烧殆尽。
队伍进入城内,首先要穿过外城门。
仰头望去,城墙上多出数排绳索,下端悬挂上百颗狰狞的头颅。
“是山地人。”
“据说他们违背魔王禁令,向血族出售禁药。”
“触怒炎境之主,有这样的下场不算奇怪。”
山地人的罪名被公之于众,头颅悬挂在城墙上,身体则被抛进火山口,真正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没人施舍同情。
他们违背奢珵的旨意,向血族出售毒药,早该想到有今日。
就算深渊城不处死他们,火山部落也不会容许他们活着。毕竟他们交易给血族的毒药成分特殊,最主要的材料就是火山部族的血。
部落首领、长老和主要参与者被悬首示众,其余山地人侥幸存活。
他们全被打上罪人烙印,下场并不好。庆典结束后,他们就会被押往流放之地,在荒漠中度过余生。
“违背炎境之主的禁令,这是必然结果。”
“他们不能责怪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哀叹命运不公。”
一支联盟部落的车队穿过城门,对悬挂的山地人头颅指指点点。提到头颅主人的下场,没有丝毫怜悯,更多是嗤之以鼻。
“触怒一名暴君,与魔族的宿敌暗通款曲,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
队伍中有上百辆大车,由熊人马布里率领,驾车和护卫都是兽人。他们自血蜂高原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只为赶上炎境的庆典。
索性一切都很值得。
进入城内后,众人撞进人潮,很快被热闹的气氛吸引,没有给死去的山地人更多眼神。
此行目的只为赚钱。
为能赚取更多金币,他们抛开多余货物,车上装满酒桶。
“烈焰酒,蜂蜜酒,麦芽酒,葡萄酒,风谷的甜酒,只要你想要,我们都能提供!”兽人首领亲自带队,沿途不断吆喝,吸引潜在的客人。
“都来尝一尝,我们有最烈的酒!”
“口感绝佳,价格绝对公道。”
“入口像火焰一样灼热,它们能灼烧你的喉咙,几杯就能让你无比畅快。”
“葡萄酒,蜂蜜酒,我们都有。”
“还有甜酒,用风谷的小麦酿造,出自精灵的手艺!”
在首领的带动下,兽人们不遗余力吆喝,入城不到一个小时,十几辆大车的酒就销售一空。
他们甚至还没望见集市的影子。
“早知道应该多带几车。”马布里抓起外套下摆,用力擦去脸上的热汗。提起装满金币的钱袋,听着钱币互相碰撞,哗啦啦作响,笑容无比灿烂,“这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我们人手有限,带不了那么多,这些已经是极限。”一名兽人长老开口,戳破首领的幻想,“想赚更多,我们可以多走一趟。如果贪心不足,在路上出了差错,只能后悔莫及。”
“塔法说得对,我们应该稳妥行事。”另一名长老开口,提出现实问题,“而且我们没有足够的本钱,酒匠不可能让我们赊账。难道还要去找矮人借钱?这不是好主意,我们已经欠矮人太多,利息加上本金,更加难以偿还。”
兽人长老实事求是,切中要害,车队成员从赚钱的喜悦中抽离,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
他们债台高筑,赚再多金币也留不下几枚,最终都会送进矮人的口袋。
“凭什么要给他们那么多。”一个兽人嘟囔着。他的兽形是棕熊,力大无穷,性格暴躁,部落中很少有人愿意惹他。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另一人说道。
“如果债主没了,我们就不需要还钱。”棕熊兽人目露凶光,明显不是随口说说。
部落首领沉吟不语,几名长老表现不一,有人和首领一样沉默,有人则当场皱眉,对这番话很不赞成。
“趁早打消愚蠢的念头,不能破坏规矩,你这头莽撞的棕熊!”塔法用力拍打车辕,气得眉毛倒竖。如果不是距离有些远,他更想拍在对方头顶。
“如果我们这么做,不会再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高利贷商人都会绕道走。我们会被联盟排斥,你难道想像山地人一样流浪?”
“做得隐秘一些,不被人知道不就行了?”棕熊兽人仍不服气,继续嘟囔着。
“你还说……”塔法瞪眼,分明处于暴怒边缘。
首领马布里在这时出声:“塔法长老,原谅他吧。他还年轻,难免有时冲动。他为部落的心总是好的。”
这番话看似安慰长老,实则在偏袒棕熊兽人。
塔法显然听明白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首领,心不断下沉:“马布里,告诉我,你不是这样想的。”
熊人首领没说话,沉默代表一切。
塔法环顾四周,撞见的都是闪躲的视线,以及缄默不言。
他找不到支持者。
这些人已然被煽动,和首领一样,从心底里赞成棕熊兽人的想法。
这简直太可怕了。
“马布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过没有,一旦事情传出去,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塔法特意压低声音,更像是一种掩耳盗铃。
“我很清楚,塔法长老。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事情说开,马布里干脆不再隐瞒。在车队艰难前行时,他眯眼看向集市方向,那里架有一座木塔,实际上是一堆篝火,在入夜后就会点燃,“我们欠了矮人太多金币,勉强还上,部落又会陷入穷困,冬天会很难熬。”
他转头看向塔法,咧开厚实的嘴唇,眼底闪烁诡异的光芒。
“欠债的不只有我们。”
“矮人借出海量金币,许多人无力偿还,面临和我们一样的困境。”
无力偿还,还是不想偿还?
塔法无力深想。
“有联手对象?”他看向马布里,沉声问道。
“不是联手,只是大家有相同的打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马布里搓搓大手,打了个响指,“对了,心照不宣。”
“矮人不好对付。”塔法试图最后努力一次,劝说马布里打消主意,“我们最大的债主是白涧部落,他们有将近两千人,除了不能走路的孩子,人人都是战士,老人都能战斗。他们今年的行踪尤其古怪,他们去了南边。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察觉到危险,提前有所防范,你的设想不可能成功。”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马布里并不愚蠢,他颇为狡猾,而且心狠手辣。
离开血蜂高原时,他想到必须偿还的金币,就生出解决债主的念头。
借由和几名部落首领通气,彼此交流欠债的数目,互相暗示,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驼背人送来消息,他们掌握了白涧部落的行踪,只要赫尔现身,随时可以动手。”马布里说道。
“驼背人,他们不可信。”长老开口说道。
“我当然知道,可他们也想摆脱债主。就目前为止,和我们拴在一根绳上。”马布里示意众人靠近,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他们设下圈套,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事情尘埃落定,不仅能清空我们的欠债,还有现成的替罪羊。”
他的企图相当明确,和驼背人联手解决债主,而后反水,让驼背人承担罪名,自己全身而退。
必须承认,马布里的设想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