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大厅不算远,别人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隔着紧闭的窗门,能听见乐曲从楼内传来,周边环境优美,场地也宽阔,还有华丽的喷泉建筑,若论不足,闻绛将视线放在周围的灯上,这里的光照太强了。
简直亮如白昼,本属于夜晚的私密意境全无。
“是不是太亮了?”谢启也意识到这点,接着“砰”“砰”几声,离他们最近的灯泡一同破碎,只留下边缘的几盏小灯,周遭瞬间暗淡下去,月光因此变得显眼。
闻绛:……
谢启在旁边问他意见:“这样?”
“可以了。”阻止了谢启继续摧毁灯盏,闻绛收回视线,他偏头发现谢启的脸不知不觉间离自己很近,跟想发动袭击似的,不明所以地按住对方的脑袋往下按了按,拉开面部距离问:“跳吗?”
“跳呗。”谢启含糊道,回答得很果断,语气听着又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满,闻绛触碰着对方柔软的头发,联想起那种比较大只的犬类。
其实单论“猫派狗派”的印象比喻,考虑到谢启一点都不坦诚的别扭性格,猫或许更适合,但是过去谢启当猫时闻绛也不会嘘寒问暖地哄他问他怎么了,基本都靠谢启自己生气,自行调理,自动回来,就越来越不像猫了。
主张“爱就要说出来”的钱朗也偷偷和闻绛说,谢启还好没恋爱,他要是谈恋爱了也这样,指不定和对象吵架冷战半年后提起这事,对象还要先惊讶地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交往了?”
谢启需要一个能时刻洞察他的内心,靠脑补就能补足谢启对自己的感情并坚信不疑,平时柔情蜜意,体贴温顺,事事回应的伴侣,才能保证恋爱顺利,这是钱朗得出的结论。
闻绛觉得这和一辈子打光棍也没区别。
不过谢启如今已比以前坦率许多,闻绛认为不必太过悲观。
“跳完就让大家回去吧。”他察觉自己今晚摸对方头的频率格外得高,但这手感确实不错,边说边又摸了两下。
“知道。”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好像全然翻篇,又好像隐隐留下了痕迹,变暗的场地遮掩了谢启略微发红的皮肤,他抬头对上闻绛平静的视线,又垂眸弯下腰,和先前的暧昧与微妙的交锋不同,谢启面对着闻绛重新单膝跪下,以最标准的礼仪姿态朝对方伸出手:“和我跳舞吗?”
就说他们组合是大赛型选手吧,闻绛轻轻笑了声,将手搭在对方的掌心上。
以喷泉为中心,圆形的场地为舞池,安静的,秘密的双人舞开始上演,玻尔酒店一二楼的大门和窗户,忽的被一阵席卷而来的风打开,看不见的气流穿过大堂,吹响窗帘,让音乐流淌而出,众人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移向外面。
温天路轻快操纵游戏界面的手忽然停顿,冲了两次澡的林巡迈过脚边的花瓶碎片走到窗边,待在别的屋子里安静许久的江鹤虎因为响动而回神,温如月有些诧异地看向窗外,她从二楼向外张望,片刻后小小的“呀”了一声。
方案三,创造新的“舞台”。闻绛抬手,轻轻地,在空旷安静的室外打了个响指。
并不算高的能力值无法强制攥住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对打开的窗户无动于衷,有人好奇地向窗口靠拢,像并不火热的小型歌舞剧,像只引起了部分人关注的街头演出,在喷泉旁,月光下,人影如同翩然飞舞的蝴蝶,踩着银色的冷光迈出流畅的舞步。
从起点绕过四分之一个圆周后,谢启低声问:“这样就行了?”
“嗯。”双手交握,闻绛跟随着对方移动,时不时与谢启交换引导与被引导的身份,被月光沐浴的五官显得格外柔和,他跟讲只属于两人的悄悄话似的小声说,“让人很难忘吧?”
表演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只是换了场地,换了发现的方式,就会给人截然不同的体验,从正面突破的强势登场从一开始就会引起高强度的审视,而只是在一个无聊的夜晚,偶然看见的一场曼妙舞蹈,则会先天地让很多人感到“浪漫”。
并且内心焦躁不安,根本无心娱乐的人也不会为了歌舞剧“买票”,会主动聚到窗前来看的观众,本身就更容易沉浸在演出之中,一旦沉入进去,也就无暇思考太多别的了。
至于决定作业分数的另一重要因素,邀请人本人的意愿,闻绛其实相当有自信,平静地和对方开了个玩笑:“或者我们就这样换个方式冲进舞会也行。”
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听着也很有戏剧效果。
谢启这回听出来这是个玩笑了,勾了勾嘴角说:“是,那肯定也很难忘。”
“其实哪种都可以。”成为更耀眼的,明星般的焦点也行,像这样隐秘的,专注于两人间的舞蹈也行,谢启抿唇,他从来不是擅长表达的人,在牵着闻绛跳完下一个节拍后终于说,“你开心的话,我就觉得很好了。”
......他再这么继续进化下去,应该还是可以谈上恋爱的,和别人吵架的次数肯定也能大幅度减少,闻绛轻轻眨了眨眼,再次认为前景果然很乐观。
令观众和自己共演的搭档都心生欢喜,才算一份合格完成的任务,“也希望你开心。”闻绛说,回应着谢启一开始的邀请,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他后退一步,手置于身前,弯腰朝对方行下一礼。
***
——然后他们第二天就吵架了。
倒也不是多么激烈的争吵,更接近小吵小闹,弄得分开前的气氛不太好。
玻尔酒店的夜晚风波,已然以一种温柔、安静的方式落下帷幕,作为这场闹剧的余波,闻绛回家后的第二天,谢启就直接带着家庭医生上门,让他在家做了一次身体检查。
结果不出所料,医生中规中矩地建议他可以适当增加未来的生理疏解次数,但不必为了疏解而疏解,只是如果近期突然有了冲动,最好不要忍耐。
问题不大,医生走后,闻绛悠哉地继续看书,谢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旁边晃悠了许久,一会儿揉头发,一会儿摸脖子,一会儿给自己倒水喝,最后坐下来慢吞吞开口:“你......到时候可以找我。”
......嗯?
干什么啊?
之前没能得到“空房间”的违和感再次一闪而过,闻绛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刚和谢启对上视线,对方就嗖得错开目光看向地面,其表情沉重,眉头紧锁,但耳朵烧红,情感传递极为复杂,不开异能无法看懂。
......这是要干什么啊?
联想起谢启之前颇为沉迷,比自己更像中了异能的状态,闻绛不得不思考了一瞬对方打着帮忙的幌子,其实是内心食髓知味,想反借自己,就此彻底迈入新世界的可能性。
但是凭借着对二人友情和谢启本人的信任,闻绛又迅速否定了这一可能,他面瘫了两秒后提出新推测:“你在愧疚吗?”
谢启愣了愣,看上去不太想说这个,但闻绛一直盯着他,他只好有点闷闷不乐地“嗯”了声。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闻绛强调道:“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帮了很多忙。”
中了【桃香】是闻绛和谢启都没预料到的意外展开,事情最后得到了妥善解决,闻绛没有继续追责谁的意思——起码在他得到作业成绩前不会有。
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若论错处那也是三位观众的错占大头,自己则会在书面报告的“自我反思”一栏里写几句“不够谨慎”,“仍需努力”交上去,反正再怎么着也怪不到谢启头上。
谢启理性上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大概吧,但他似乎总觉得自己该全程保证闻绛的安全,对酒店的事被轻轻放下也有些微词。
现在想想,从医生那里获知短期内身体会受影响的结果后,谢启的脸色就不太好,即便嘴上再多说几回别在意,对方应该仍不会释然吧。
这便很矛盾,如果谢启只是想爽,那闻绛会干脆果断地拒绝他,如果他是心怀歉意想再做点什么,因此决心继续帮忙“售后”,直接拒绝倒让闻绛有些于心不忍了。
......虽然他之前看上去很享受。
总之先不管那个,你真不觉得这样子怪怪的吗?闻绛意图通过诚挚的眼神朝对方传达这一点,谢启似乎也觉得分外尴尬,眼神再一次和闻绛错开,但片刻后又认真地看了回来。
他好像还更坚定了。闻绛沉默片刻,委婉地表示:“我可以自己解决。”
这似乎起到了严重的反效果,谢启连呼吸都停了,再张嘴时艰涩地说:“我做的很糟糕?”
有种说“糟糕”他会直接碎掉的感觉,闻绛再度沉默。
其实就闻绛的个人体感而言,谢启做得的确不差,只是问一个中了魅惑类异能的人这种问题,跟问一个沙漠里渴到不行的人水好不好喝也没什么区别,管他什么水平,答案只会是“很好很有效”,谢启想得到真实可靠的答案,问自己是没用的。
“没有很糟。”闻绛客观陈述,大力给予人文鼓励,“帮大忙了。”
“那为什么?”这似乎依旧是反效果,谢启看上去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语气里也开始带上几分咄咄逼人,“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有必要。”闻绛继续给对方讲道理:“医生没说严重到了必须借用外人帮助的程度。”
“那有什么关系?”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牵手的事也是,现在的事也是,完全挑不出错的逻辑,又因为过于遵循逻辑而带着距离,好像酒店的晚上彻底翻篇,他和闻绛又回到了完全的起点似的,谢启一开始没想太多,现在越想越难受,倒钻起牛角尖,非成功不可了。
“没说就不能帮了吗?”愧疚懊恼的心情短暂的被另一种情绪完全覆盖,谢启语气不善,明显压着怒火,“他不也说了自己处理可能慢很多,你这句就没听?”
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让人考虑别的大活人,而是在建议可以用道具辅助吧,不然单身的人还没辙了吗?闻绛说:“这不代表我就要让你帮我。”
“你还想找谁?!”气流顷刻间变得混乱,谢启瞬间像个被点燃的炸药桶般炸了,他在此时依稀察觉了自己最大的“雷区”,这种可能性光是想一秒就叫他无法忍受:“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老这么推三阻四,闻绛你不能这样!你——”
“谢启。”闻绛的声音淡下去,他没有在生气,话语却像一把闸刀,拦腰截断了谢启的情绪输出。
“你既然是为我考虑,就应该先听听我的意愿。”闻绛合上书本说,“我现在没有任何不适,对二次情潮没有实感,我认为我不需要,真有需要我会想办法,或者,你给我别的能说服我的理由。”
谢启的话都被憋了回去,脸色阴沉得厉害,搁在过去,他大可以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椅,可那是太久之前的,不曾认识闻绛的谢启,他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闻绛现在这么看着他,竟叫他只能像头困兽在房间里打转。
“……行,行。”最后,谢启深吸一口气咬牙说,“你可真行。”他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绛继续低头看书。
人与人相处时总会发生些小摩擦,其中很多时候的起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当事人都说不清楚,觉得莫名其妙,而这些吵架的结尾,又都往往无疾而终,不会如辩论比赛般必须明确出对错亏欠,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反思致歉,越是亲密的关系往往越是如此。
而已经比入学时坦率许多的谢启,其实直到今天仍会走“自己生气,自行调理,自动回来”的流程,又过了一天,闻绛要提交自己的任务作业,还没去找本回的邀请人,就先收到了来自谢启的满分满意度回馈单。
对方过了一小会儿又发来消息:放学还能接你吗
显然是已经自行调理好了。
第26章
差不多该到时候了。
早早提交了邀请人的回馈单和五页长的任务报告,收到最终成绩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一些,课间,闻绛神情冷淡,坐在课桌前沉默不语,眼睛看似盯着桌面上的卷子,实则在等待老师的作业批复回信。
这学期要做的事情很多,几项任务需要的总用时也偏长,没有计划很可能导致每天都又忙又累,结果还事倍功半,深谙此等成功学道理,等待期间,闻绛干脆拿出笔记本,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行程安排。
首先,除了文化课业的部分,他的手头还有两大项异能作业。
小组合作课题继续随缘搁置中,但自己的异能水平在稳步提高,这学期末有希望见到成效;实践作业则新完成了谢启的“跳舞”任务,目前距离全部结束还差两个小任务。
其次是社团活动。
先前为了准备跳舞,闻绛缺席了社团会议,现在舞会散场,戏剧社的下一出戏要参加延海艺术节,闻绛也会登台演出,也该腾出时间进行排练。
这件事其实出现了点小问题,在原本的计划中,闻绛从酒店回来就可以无缝转场,丝滑投入戏剧社的练习之中,扮演一位戏份不多的配角,可闻绛回来后发现,他们的招牌编剧林雯之最近产生了新的想法,想把本子推翻重来,在角色安排上也和社长等人产生了分歧。
剧本和角色尚未正式确定,演员想表演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是短信乌龙。
如今敌暗我明,闻绛一直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没打算主动出击。他手头的主要线索为“红色头像”,目前确定的嫌疑人们的头像也的确很红,虽然相信一个醉酒的人会讲逻辑,本身就很不合逻辑。
具体来讲,究竟什么样的颜色在不清醒的钱朗眼里算得上接近霍夏彤头像的红色,他是否真的完全遵循了头像规则,又到底发给了几个人几条消息,这些都是未知数。
真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上,红色头像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筛选条件,列表里所有人依旧都能纳入嫌疑范围,自己不是不能集体试探、挨个询问,致力做到严谨全面,但这件事似乎不值得自己这般耗费心神。
青池的学生论坛,也没有“爆!生活系某生本性竟是渣男,短信表白不止一人!”之类的帖子出现,亦没有传出奇怪的流言蜚语,按理来说,可以认为这件事已经避开了最坏的局面,如翻书般将之轻松揭过也未尝不可。
若收短信的人都打算当无事发生,闻绛也是乐得顺水推舟,不用和【绝对信任】纠缠,还方便了帮钱朗隐瞒糗事。
不过话再说回来——一些迹象表明,错发短信带来的影响似乎远没有结束。
闻绛最近也察觉,比起把钱朗发出去的短信看成一个个彼此独立,互不干涉的“点”,每一个“点”都能拿出来单独解决,不如说更像一团杂乱无章,互相交织的“线”。
像是林雯之,闻绛仍不知道对方的“共勉”是指什么,和她现在大力主张要修改剧本有没有关系,像是温天路,【桃香】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单纯一时的心血来潮,且这里面又牵扯进来了林巡和江鹤虎,江鹤虎兜兜转转绕回起点,与一开始高明诚的事情沾边,而林雯之的态度突然变化,又是在得知江鹤虎被闻绛揍了之后。
简直一团乱麻,周围人还是用着万年不变的黑头像的谢启最纯粹,闻绛对谢启的好感度在对比中获得少量上升。
总之先从比较紧急的,明确的事情入手,闻绛决定先把后两周的精力都投入到戏剧社这边,正好也可以和林雯之交流下她的想法,社团活动和短信乌龙两手抓,等艺术节过后再继续做实践作业,任务规划可谓有条不紊。
手机发出提示音,梳理完计划的同时老师也发来了两封邮件,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处,如同命运安排,这个月会持续好运的预兆,闻绛表现得云淡风轻,点开第一封信正是自己的成绩单,他看完后自信在三人小群里分享最终结果。
闻绛:过了
闻绛:小恐龙欢呼.jpg
钱朗:好耶
谢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