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绛自然地朝林雯之伸出手:“我直接看吧。”
“也行。”林雯之不疑有它,就着两人的聊天界面,顺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成了。闻绛面上云淡风轻,在点开延海艺术节戏剧大赛的预热海报前,先瞥了眼二人的聊天记录,看见自己的账号非常突兀地发了一条“公主会成为属于我的宝物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和自己要参与改剧本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因为剧本里有“公主”......?
好深奥啊。
就算自己率先看到了短信,肯定也无法凭此联想到现状,但总归,这是证明了钱朗给林雯之乱发了短信的决定性证据,闻绛决定跳过这一趴,他点开海报,下滑到参赛奖励的部分。
延海艺术节的戏剧比赛的第一名不仅能得到冠军奖杯,还能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按照戏剧社的传统,这笔钱仅有一小部分会成为公用的活动经费,大部分都会以按劳分配的方式,分发给戏剧社的各位成员。
对应到各位演员身上就是按照戏份的多少来排,主演能拿到的奖金会比配角高出一些。
“社长还说如果这次能拿第一,他就也出一笔钱,让每个人能拿到的奖金翻倍呢。”林雯之幽幽地补充道。
也不怪社长不能被金钱打动,人家自己就可以出,这大概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特色”之一吧。
搁在林雯之以前就读的中学,从奖金这方面入手去动员别人,提醒他们拿不了第一,所有的钱就都会打水漂,虽然表面显得不够有“纯粹的热爱”,但也是条路子,搁在青池里则是行不通的。
只不过戏剧社的阶级排外感不是很浓,他们本届的台柱和招牌编剧也都是家境一般的人,这才显得社团整体氛围比较融洽,彼此都能聊上几句。
但如果要林雯之拿奖金来劝说别人,其实没几个人会响应她,心里愿意响应她的也会在这种氛围下觉得丢脸而不作声,但“第一名”这个头衔很好使,青池戏剧社以碾压的姿态夺得第一是许多人都想见到的剧本,而且谁也不想前两届都能稳拿的艺术节奖杯败在了自己这届手里。
他们队里甚至有个S级表演类在欸!
戏剧社如今的关注度很高,到艺术节那天,论坛也绝对会有大量帖子讨论。
学校里很多人的消费观让林雯之咋舌,但在这种地方又会显得很同龄人。
而今年延海艺术节的规模比往年都要大,赛事奖金也更加丰厚,夺冠奖金再加上社长撒钱,如果是主演,那就能分到......这个数。闻绛心算出了最终答案。
闻绛:......
“好。”闻绛自告奋勇,坚决响应林雯之的主张:“我跟他谈。”
第33章
闻绛最近很缺钱。
他本来是不缺的,之前距离缺钱最近的一次是学校配送的指环抑制器需要修理的时候,后来有了谢启送的抑制器,这笔额外花销便被抹掉,旧戒指正式宣布了退休,现在只偶尔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就在和林巡见面的那天,闻绛内心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其所需金额不亚于抑制器维修,他一下子又变得需要攒钱了。
为了能在较快的时间内攒到足够的钱,闻绛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打工生活,食堂吃饭的唯一要义是量大管饱、经济实惠,如果谢启想跟他一起吃饭,那就先吃一餐厅顶层的免费供应菜品搭配自烤面包。
他自己常去的食堂是没有免费供应区的。
如果把食堂也像划分金字塔般划出档次,那么谢启和钱朗只在一档吃,闻绛常在二三档吃饭,当然,他有S级能力者的身份,去一档吃也没谁会多嘴,但绝大部分饭菜的价格会对闻绛的钱包不太友好,他去了也就能点个渔粉。
正儿八经需要免费饭菜的学生绝不会踏进一档半步,在一档吃饭的学生随便拿份甜品都抵得上别人三个月的饮食费,但每天换着花样免费供应的菜品也只在一档有,其和“让人吃饱”也没什么联系,提供的食物可能是饮料、蛋糕、水果、海鲜,总之不会是盖浇饭。
闻绛如果要跟钱朗和谢启一起吃学校餐厅的饭,只能要么他们“下来”,要么他自己“上去”,闻绛一般选后者。
毕竟朋友也没真的吃颗葡萄,分片薯片都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的道理,一档的饭菜的确好吃,偶尔上去跟着蹭两口,这种吃每一口饭都像在吃金子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很新鲜。
而且他还能自费吃渔粉,以及跟开惊喜盲盒似的吃些平时听都没听过的免费菜,极少数时候奢侈一把也未尝不可,真让钱朗和谢启下来吃,他们的舌头不太受得了。
那种皇子皇女走出皇宫,原本对庶民的饭不屑一顾,实际尝了一口后惊为天人的打脸剧情,在现实里还是太难出现了。
虽然没有很夸张的反应,但也没必要非让人没滋没味地吃饭吧,谢启好像做好了勇闯廉价低档食堂从而经常和闻绛一起吃饭的觉悟,闻绛觉得大可不必。
至于在哪都能吃的自烤面包就更没什么不好的了,这也算闻绛的一个个人小爱好。
面包,节衣缩食打工期间的最佳拍档,常由闻师傅亲自下厨,经历时间认证,多位友人点评,从外观、味道、实惠程度、卫生安全等多方面都无可挑剔,闻绛很满意。
谢启不是很满意。
连渔粉都不点了,还拿出打工时期老吃的东西,中午一见面,谢启就知道闻绛面临经济危机,他还不能直接给对方打钱。
谢启看看桌上的各式菜色搭配水果甜点,再看坐在对面面无表情默默咀嚼自烤面包的闻绛,感觉嘴里的饭菜难以下咽,不动声色地将其中几样递到闻绛那头。
给闻绛投喂食物是很需要技巧的,首先是份量,如果让谢启全按自己的心意来,他会直接把对方喂饱,变成请人吃饭,一次两次可以,想往终身制发展就会被拒绝,所以现阶段投喂的份量不能太大,谢启打算徐徐图之,慢慢增加每次的量。
......如果他们未来一直在一起,那不就是“终身制”,怎么现在还算的这么明白,谢启很不满,谢启不敢说。
其次是投喂理由,这个部分说谎或者耍赖都没关系,谢启最常用的理由是“拿太多了,不要浪费”,然后是打着分享美味旗号的“尝尝这个”,闻绛有时候会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无语,但还是会默默吃掉。
最后是味道的搭配,这个就比较灵活随机了,属于谢启的个人坚持,不能看见什么就给闻绛塞什么,不然会出现很奇怪的组合,让味道打折扣,就像人可能既喜欢吃包子又喜欢吃巧克力,但一般不会吃肉包子蘸巧克力酱。
周日会在一起,总能让对方吃点好的吧,谢启换了副筷子夹起虾肉,边蘸上料汁边问闻绛:“很着急?”
“不算急。”着不着急其实也不取决于自己,闻绛只是想尽量缩短存够钱的时间,六千一份的海鲜在谈话间转手被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闻绛想了想又补充说,“艺术节能得奖就不急。”
拿到理论上的艺术节第一名的奖金,能立刻解决闻绛大半经济压力,在这段时间里再努力攒攒钱,实在不行他还有作为终极手段的过年压岁钱当保底,这样算下来,他的短期攒钱计划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哦。”那也没多少,谢启算了下钱,开始琢磨偷偷增加闻绛收入的办法,心里又有些无奈,明面上能立刻解决的事非得偷着来,这感觉也没什么情趣可言啊?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总不能还一直这样吧,谢启在纠结中又给对方夹了一块虾,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要我做什么吗?”
要你做什么……闻绛夹菜的手一顿,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迷茫,漫长的半分钟后,谢启从对方的面瘫脸背后感受到种强烈的动摇。
谢启:?
“......”闻绛麻木地说:“可以的。”
闻绛习惯了自己解决自己的经济需求,不会遇到困难就开始惦记富豪朋友的钱袋,谢启和钱朗也很懂地不去强行掺和,如此良性健康的跨阶级交友关系,终于于此刻展露出了它最大的弊端:他完全没有想起来还有这条路可走。
刚刚被问了闻绛才意识到,这回的事情好像,还真的可以找谢启商量。
他之前如此认真规划的意义究竟是……?
……问题不大。闻绛摆回云淡风轻的架势,把虾肉送进嘴里,酸酸辣辣的味道取悦了味蕾,他把话茬接上说:“看你想不想吧。”
闻绛把自己的用钱计划跟谢启和盘托出,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谢启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搁在平时闻绛真愿意开口朝他要一份钱,谢启巴不得立刻打三份,现在听完却没有立刻响应,过了会儿才开口:“嗯。”
“你觉得这样好?”谢启语焉不详地问道。
闻绛很诚实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只是想试试看,所以就做了。
“那就做吧。”谢启轻声说,眼神有些复杂,闻绛一和他对上,他又会像被火星烫到一样下意识错开。
他肩上好像压着座无形的大山,因为这个话题产生种颇为沉重的忧郁和伤感,但并没有抗拒和否定,谢启闷了一小会儿,便恢复常态说:“挺好的,我帮你。要今天就做吗?”
……什么今天?
意识到谢启想动用万能的钱权之力现在直接搞定自己的计划,闻绛精神一振,把持住最后的底线说:“等艺术节之后吧。”
***
闻绛最后和谢启的商讨结果是各出一半。
毕竟自己才是计划的第一发起人,谢启虽然没意见,但更接近于愿意陪同,让对方直接把要做的事全包了,闻绛也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让谢启即刻接手满足所需条件,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总感觉……感觉不够诚恳。闻绛隐隐觉得这样轻松的做法会对计划中的最后一项“谈判”有影响,“谈判”只有一次,将直接决定他攒的钱是否会打水漂,闻绛还是决定脚踏实地一些。
帮忙分担一半也已经足够减轻闻绛的压力了,一下子就让他从忙碌打工人闻绛,变回了生活悠哉闻绛,闻绛对此多少生出了种熟悉感,这好像和之前要修抑制器时一样,真正的打工攒钱生活还算不上正式开始呢,就已经宣布结束了。
至于艺术节的奖金,闻绛还是打算继续争取,有了这笔钱再加上谢启应援,他收到当天就可以完成攒钱计划,也不用再动用额外的小金库。
况且自己都答应林雯之了,下午放学,闻绛准时出现在戏剧社的小会议室里。
青池分给戏剧社的社团活动空间很大,额外搭配了两个会议室,社团进行排练,集体商讨事情多在活动室,道具组长期占据大会议室,桌上、地上、椅子上往往五花八门地堆着各种材料或器具。
小会议室更接近于私人休息室,决策讨论室,或者社长的知心谈话小空间,根据社长本人的说法,哪位社员心里有烦恼想倾诉,都可以来这里谈。
进入小会议室,率先看到的是展示有戏剧社历年荣誉奖杯奖状的玻璃橱窗,然后是沙发和茶几,沙发背后是张堆放了很多资料的办公桌,非常标准的办公室格局,为了让人进来心情舒畅,社长还特意在屋里养了绿植。
闻绛坐在正对办公桌的单人沙发上,社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端起茶杯,空气一时沉默。
如何自然不做作,又触动人心的卖一个可怜,朴实无华的安静背后,闻绛的大脑疯狂运转。
社长在他旁边喝了一口茶。
......好想和林老师打电话啊。社长战术性地又喝了一口茶。
由林朝鹤老师亲自指点的学生,青池唯一一个生活系表演类的S级生——如果要把社团比作一个大家庭,社团成员比作性格迥异的孩子,那闻绛大概就是成绩优异,听话懂事,最让人省心的长子。
正因如此,从没参与过谈心环节的闻绛出现在这里,令社长感到些讶异,又有些期待。
应该是为了选角的事来的吧。
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很有主见的“长女”最近强烈要求换剧本换演员,把原本定给“幼子”的位置让给“长子”,社团里暗流涌动,非常热闹。
实在是很可爱,社长在心里慨叹。
这不是很像戏剧吗?一生只有一次的,无法反悔的戏剧,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结局,却都会成为推动结局的一环,当初老师们选中了闻绛和林雯之来复现【因果蝴蝶】亦是基于此。
当然,听起来讲得很宏大,其实定睛一看也只是一群学生的一场比赛而已。大部分社员都在当鹌鹑,林雯之会用尖锐又客观的道理来试图说服自己,柯垣表面上软绵绵的,大有为了社团的大家愿意退让的架势,其实努力的姿态和难过又乖巧的人设塑造都很刻意。
但是有用,柯垣有种即便知道他内心的小心思,依旧会想看看他还要怎么表现的可爱魅力。非常有意思的是,这种有点愚蠢又有点恶毒的特质极其契合林雯之在新剧本里给他安排的定位,演起来远比男一号适合,这就又让社长忍不住想夸赞自家编剧的实力。
自己就像摆在对立两方面前的转折点难题。闻绛应该是和林雯之一派的,他又会如何说服自己,不太可能像柯垣那样委屈巴巴地看似妥协实则撒娇,应该也是讲道理?
长女和长子的这个部分都很可爱,不过很难让自己真的作出决定,幼子总是容易得到更多偏爱,社长边想边温和开口,好听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这是怎么了?”
“我江郎才尽了。”闻绛平静地说。
“?”社长端起茶杯的手顿住。
......?
他下意识看向闻绛,黑发黑眼,容貌俊美的年轻人窝在沙发里,十指浅浅交握,垂眸不再言语。
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像朦胧的水雾,丝线般的细雨笼罩着他。
很少见,社长想。
闻绛很容易让人想起连绵的山脉和山巅最纯净的霜雪,雪山总是难以预测,不可捉摸,可以带来震慑人心的空灵圣景,也可以降下掩盖一切的狂风暴雪,强大,遥远,可望不可及,是社长给自家台柱定位的卖点。
当对方收敛起锋芒,彻底安静下来时,他也可以演灵魂长河的摆渡人,化身乌鸦落在枝头的死神,显得优雅而神秘,现在的样子却罕见地少了许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