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提前发现了?怎么发现的?他的大脑一瞬间转过十来种可能,接着便听见谢启在对面发出声近乎冷嘲的嗤笑。
草!钱朗顿时反应过来,谢启是在故意炸他!
日了,所以这异能到底解没解开啊!该不会以为闻绛背着他“出轨”吧?!“等下!”钱朗握紧手机急声道:“你别胡思乱想啊?你这话是什么——”
有人大喊了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米多高的水花,赢得其他人的一顿叫好,欢快的声音顺着手机电流钻到钱朗耳朵里,叫他愣了愣后悚然一惊,嘴里的话直接拐了个弯问:“——你现在在哪?”
谢启悠悠看着三楼,没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不知道!”钱朗一阵头疼,给人说话的同时猛按房间里的紧急呼唤铃:“你先冷静一下,你是不是去找闻绛了?!我可以给你解释,你别——”
“他不爱我。”
耳边的动静停止一瞬,下意识的短促沉默宣告着无可辩驳的事实,谢启用力按下挂断键,一并按到了好几个数字。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轻微地发抖。
无形的气流四处流窜,捎着声响源源不断地涌来,来自手机里,来自周围,来自屋内,一刻不停,一刻不歇。
有男人的呻吟,从刚才起就在耳边一直一直,一声一声地不停叫唤,像只将死的知了,语调缠绵悱恻,像堆腐烂的浆果。
[放松]
另一道清冷的声线这样说。
放松。
放松。
周围的动静不知何时渐渐低了下去,原本在嬉笑玩闹的人群收起了笑,带着点疑惑和警惕四处张望,谢启放下手机,某种庞大的压力,连同所有的气流被尽数收拢,压进一个人类的躯壳。
跟着谢启的人们的脸色彻底变了,有人趁机发送警报,谢启没有理会,手伸向自己脖子后面,小幅度地偏了下头,无比自然地松快了两下自己的筋骨。
抑制手环上的数字急剧攀升,转眼间亮起红灯,手环即刻向内收缩扣紧,抑制功能强制启动,试图将异常的数值封锁,谢启笑了声,下一秒咔吧一声,承压极强的手环连同一点皮肉,被风切割成两个半圆从手腕上跌落下来。
象征毁灭的风暴以人形的兵器为中心猛然爆开。
第72章
风暴的降临突如其来。
原本平静无风的午后,转眼便迎来吹倒树木,摧毁建筑的狂风暴雨,带着倾泻而下的暴虐,扭曲了常理的龙卷于顷刻间形成,本该坚固的公馆仿佛成了座摇摇欲坠的草屋。
大片的乌云在公馆的上方积聚,云层中响起滚滚闷雷,大门连同每一层楼的窗户玻璃刹那间变成碎片,泳池的水被掀出几丈高,落下时如同一场提前到来的急雨,好几个人直接被风刮进池子里,岸上的人们也乱成一团,在推推搡搡之间又有几个噗通落水。
惊叫和骂嚷声,东西被推到在地的碰撞声,各式各样的噪杂脚步声此起彼伏,公馆此刻完全乱成了一锅粥,相比之下,身为暴风眼的地方就显得格外安静。
被强制“开窗开门”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还在抽抽噎噎哭个不停,柳年蜷在地上瑟缩着,哭得涕泗横流,哀嚎不止。
“高风险,高回报”。
柳年过去听过、见过别人的惨状,也讥讽过某些人已经选了这条道路,真遭反噬了却仍被吓到失禁的丢人模样,他畅想过如果是自己,将如何“机敏游走”、“以弱搏强”,现在真切的疼痛袭来,柳年在一秒内便意识到自己同样远没有做好觉悟。
可后悔在这里一向最为无用。
“你碰了哪?”踩着他的人问道,脚下用力一碾,就激起一阵更凄厉的哭嚎。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想做的!”
柳年下意识尖声叫起来,却因此抽中了下下签,手腕上的剧痛顿时更重,叫他一下子改口,嗓子快喊出破音:“不!是我错了!我错了!不要——!”
除了疼痛,更令人惊惶的是,他能感受到有什么尖锐无形的东西,像一把环形的尖刀抵住了他脖颈处的脆弱皮肤,只需一下就能划出血珠,他被此吓得肝胆俱裂,而房间里另一个被他遗忘的人忽然开口:“谢启。”
陌生而俊美的男人与自己记忆中的林巡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对方瞥了一眼柳年,淡漠地说:“你放开他。”
“放开?”
谢启的身上裹着压不住的暴戾,他紧盯着柳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词汇,执拗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刚才还想把事都推到你头上!”
“他做过什么烂事,是个什么货色......你觉得他很可怜?”
谢启每说一句,脚下便更用力一分,而刚才还在哭喊的柳年则没了声音。箍着喉咙处的气流束收紧,对方面部周围的空气被剥夺,肺部无法得到氧气,这让柳年张大了嘴,腿徒劳地在地上乱蹬了两下,眼睛渐渐翻白。
这画面瞧着可怖渗人,闻绛平静地问:“所以,你要在我面前杀了他?”
他没有被谢启吓住,语气微微压低,同样露出些不肯退让的尖锐来,再一次重复道:“放开他。”
谢启屏住了呼吸,拳头捏得死紧,气流在房间里呼呼作响,不受控制地四处冲撞。
他们对抗了两秒,谢启用力咬了下自己的牙齿,再下一秒还真就放开了柳年,风随即把柳年扫出门外,伴着一声尖叫,柳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撞上墙面昏了过去。
闻绛顺势朝外面看了一眼,还成,没死就行。
“......你跟我回去。”谢启深呼吸了一次后开口道,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踢到什么东西,是原本拿在柳年手上的安全套的盒子。
皱皱巴巴的盒子被开了口,里面的东西露出头来,扎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痛。
谢启本就觉得全身疼得厉害,没想到还能更疼,风在旁边的墙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谢启忍了又忍,最后一脚把旁边的矮柜踹翻在地,粗喘着气道:“你就让这种玩意碰你。”
......不是,什么也没干啊,这不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吗?闻绛沉默了下,视线扫过谢启滴血的手腕,本该戴着抑制器的地方空无一物,他垂下视线,伸手将自己的手环也一并摘下。
这种规模的暴动绝对蒙混不过去了,S级生活系的异能在空间里张开,虽然并未“攻击”谢启,却也毫不犹豫地直白展示出对【风暴】的拒绝,谢启的身体抖了一下,屋里的气流顿时变得更乱。
可那些狂乱的气流能把桌椅墙面弄得破破烂烂,却甚至吹不皱闻绛的衣服,谢启扭过头,眼睛发红,又一次重复道:“你跟我回去。”
“......”
这看着不太像普通的“回去”啊。
在意识到他们之间很可能有个很大的误会后,闻绛忽然理顺了谢启的很多行为,对方现在的每一个反应,好像也都在为他的猜测提供有力证据,他沉默了会儿开口:“你要把我关起来?”
“......对,不行吗?”谢启问道,人感觉快被气疯了。他越来越像曾经那个喜怒无常的少爷,在闻绛面前越发难以收敛,上一秒好像还听得进人话,下一秒就又展示出不讲理的暴怒来。
谢启抓了下头发,又是一脚踹在柜子上,柜子发出“砰”的闷响,他狠声骂道:“我他妈就是贱得慌!”
“闻绛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耍着我很好玩是吗?”谢启两三步上前拽住闻绛的胳膊,手腕上的血落到地上溅出一朵朵花,他似乎对疼痛无知无觉,自顾自道:“但无所谓了,无所谓!这玩意儿——”
脚下的盒子被用力碾碎,“我他妈不在乎!但别人?做梦!”谢启高声道:“闻绛,是你先来找我的!我才是你男朋友!你——”
“谢启。”闻绛却在这时忽然说:“我们没有交往。”
所有嘈乱的声音在一瞬间止息,一时之间好似万籁俱静,闻绛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又忽的停住,视线移向被摧毁的窗外。
紧握着他的那手近乎凝滞,随后,闻绛感到有风吹动了自己的发梢。
乌云压低,白光闪过,窗外又砸下一声闷雷,反常规的暴风雨降临。
与此同时,握着闻绛的那只手终于找回了些力气,却又连带着胳膊,细密轻微地发起抖来,谢启转过头,像是一个失声多年的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带,他苍白着脸看了几秒闻绛,完全没了刚才的那股气势,干涩开口:“……你要和我分手?”
“不,我不会和你分手。”他又迅速说道,谢启移开视线,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想都别想,我……”
“不是分手。”闻绛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不给退路地揭露对方妄图掩盖的事实:“我们根本没交往过。”
“我们——”谢启急声说,却没能接着说出任何话来,他愣愣地盯着闻绛清明的眼睛,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猎物。
“你想和我分手。”
谢启移开视线,又低头重复道,话语仿若笃定,又透露出些仓惶来:“你嫌我对你干涉太多了?我这是,草,我帽子都被人当面扣头上了,你还让我装瞎?那我——”
他卡了一下,一时没说出更为狼狈的话来,握着闻绛的力道忽然收紧,像握住了命运垂下的,已如雾气般虚幻的蛛丝,谢启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艰涩地说:“不行,只有这个不行。你别想和我分开,我和你——”
“……不对。”
闻绛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如何颤抖,但他垂下视线,在对方近乎恳求的视线里轻轻摇了下头,依旧不给谢启任何自我逃避的机会:“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交往。”
“——”
谢启脸上的最后一点颜色褪去,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敲得他眼里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惶惶然化作灰白。
没交往过。
没交往过?
怎么可能。
分明、分明——
他明明收到了......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
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楼,其实只需轻轻一触,就会轰然坍塌,【绝对信任】的能力在雷声中消解,揭穿一场漫长的自我麻痹,过往所有的疑虑、困惑、懊恼成为线索,连成一串再无法闭眼不看的证据。
谢启看着闻绛,感觉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细弱的声音叹了口气,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指尖,皮肉,脏器,都发起冷来。
谢启终于张了张嘴说:“……你骗我吧。”
他定定看着闻绛,又重复了一次说:“你骗我吧。”
就像对林巡,对温天路,对所有的观众做的那样,你那么聪明,演得那么好,轻易就能靠一个谎言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地在你的掌心里打转。
可闻绛只是看着他。
雨越下越急,形成一道雨帘,有一个小小的红点穿过雨幕,像微弱的火苗,落在谢启的后背上。
暴雨并非真正的阻碍,真正的麻烦其实是始终围绕着公馆的无形的风墙,它将谢启保护得密不透风,远程的麻醉手段难以施展。
“你收到了短信,对吗?”闻绛在雨声中开口问道。
S级的表演系能力者是如此擅长表演,他看穿人内心的渴望,让妄想化作现实降临,他擅长利用昙花一现的美梦,制造出令人晃神的空隙。
可这份能力在这个关头,反倒被尽数收拢。
【戏剧舞台】的能力被收回,闻绛于字面意义上变得普通、脆弱,毫无防备。风吹动他的衣衫,闻绛靠近谢启,视房间里那些能轻易割出伤口的风为无物。
他伸手轻轻捧住对方的脸颊,不给谢启任何的幻梦:“那是个误会,短信不是我发的,我们没有在交往。”
“别动,别回头,别反抗。”指尖的触感残忍而温柔,明明没有借助异能,让眼前的人陷入更易听话的迷醉里,闻绛却依旧笃定地,轻声命令道:“谢启,把风收回去。”
“......”谢启直愣愣盯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喉结动了一下,张嘴道:“我......”
“砰!”
直升机上的人扣响扳机,没了风墙阻挡,下一秒,谢启的身体前倾,直直栽倒在闻绛怀里,他下意识抓了下闻绛的手臂,接着胳膊便无力地滑落下去。
闻绛接住了他,垂眸看向扎在谢启身上的,那枚小小的异能抑制针剂。
雨水通过几乎被毁完的墙洒进来,敲击出一阵密集的鼓点,又很快没了动静。它来势汹汹,散去的又干脆利落,悄无声息,像极为突兀的转场,尚未排好结局的剧目。
本就是暴动带来的错误的天气异象,等乌云散去,阳光便穿透云层铺洒开来,给公馆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