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过,大不了直接开打。
大厅的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然而片刻后,克里克先有了动作,他抬起手来,摘下了面纱。
——纱下赫然还是佩尔那张妍丽的脸庞。
“现在行了吗?”她冷淡中带着一丝不悦,“我有些累了,现在需要休息,恕不能奉陪。”
摩根心中的怀疑顿时被彻底打消,歉意地招来了更多侍从,“佩尔”一并拒绝,只带着几个亲信的侍女离开。
目睹全程的柯林心里松了松,暂时收起了匕首。
夜晚城堡二楼,沐浴完的柯林刚和希尔文回到房间不久,克里克给的珠光海螺就震了两下。
拿出来后,里面传出声音:[柯林先生,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待希尔文展开屏障后,柯林才回答:“能。”他又问:“刚才你取下面纱怎么还是王女的样子?”
克里克:[噢,那是我发明的复制魔药,加入了佩尔给我的血,喝下后能暂时变成她的模样……可惜持续时间很短,但应对一些突发情况还是够用的。]
柯林心想首席魔药师就是不一样,与某人高下立判。
数千公里外的雪都,正在公会喝酒的修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旁边的魔药师默默离远了点。
……是谁在背后蛐蛐他??
克里克说这段时间他还制作了一些功能性魔药,其中包括易容药水和隐形药水,明天叫侍女给两人送过来。
柯林道完谢,心情复杂地挂了海螺。
好正常可靠的队友,让人有点不习惯了。
次日早上,外面下起雨来,整个西沙尔城堡笼罩在一片细蒙蒙的雨雾中。
得知希尔文到来,南修道院的主教们纷纷上门造访。
众人在会客厅议事时,柯林一个人在城堡里闲逛,顺带遛猫遛鸟。
走廊空阔无人,空气潮湿沉闷,外侧是一排巨大的玻璃花窗,透进来的光线有些昏暗。
雨水吹打着玻窗,织成一片淅淅沥沥的声音,除绵密的雨声外,整个空间就只剩下柯林回荡的脚步声。
小白往他袖子里缩了缩,有点害怕,黑猫老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到走廊尽头时,柯林准备原路折返,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墙壁上似乎挂了一副巨幅油画。
他走近后才看清是一张肖像画。画中是一名戴耳环的少女,半侧着脸,嘴角挂着微笑,但上半张脸却空洞洞的,似乎没画完,在昏暗的雨天显得格外诡异。
整张画的色调偏向灰沉,唯一的高光点在少女的耳垂上,那里缀着一枚明亮浑圆的白珍珠耳环。
[叮!触发线索-无法完成的画像。]
柯林看着画,总觉得那抹笑容好像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您对这张画感兴趣吗?”
背后冷不丁响起声音,柯林立刻回过头。拄着手杖的摩根公爵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面带微笑看着他。
某一瞬间,他嘴角的弧度似乎与画像上的人重合了。
第45章
天边传来一阵低沉隐约的闷雷声,玻璃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似乎变大了。
柯林退开了两步,与摩根拉开距离才道:“有什么事吗。”
“我看您在这儿站了很久,所以想过来打声招呼。”摩根拄着手杖缓步走了过来,停在墙壁前,望着上面的肖像画,“这幅画是我很早之前画的,不过时间有些长了,忘了具体在这儿挂了多久。”
柯林问:“这画里的人是谁?”
“同我一起长大的一个女孩儿,一个好姑娘。”
摩根伸出手,虚虚地触碰画上的面孔,动作很轻。
“我们曾经关系很好,从小约定长大后要一起出海捕鱼……可惜她体弱多病,十五岁时就病死了。我想画出她长大后的模样,但我不知道,我对她的记忆还停在十五岁。”
他语气听起来很怀念,柯林却蹙起了眉:“那你还对佩尔王女一见钟情向她求婚?”
“这是两码事。”摩根放下手,“感情不就是如此,过去有再美好再深刻的记忆,该到割舍时就必须割舍。我不能一辈子困在其中出不来吧?那样也太痛苦了。”
柯林反问:“为什么不能?”
摩根身形一顿。
“能随意舍弃,说明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上重要。”柯林语气格外冷漠,“既然如此,就别摆出一副假意惺惺的样子了,只是自我感动而已。”
要是摩根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为什么城堡里还挂着青梅竹马的肖像?余情未了又向另一个人示爱,根本就是在害人。
柯林对这种人不想有任何好脸色,如果不是对方实力底细不明,可能还牵扯到龙裔和一级树枝的人鱼,他现在已经动手揍人了。
摩根静了片刻,倏尔又重新笑起来,道:“您说得对。”
他招来一行仆从,令他们将墙壁上的所有画像全拆了下来。
仆从们犹豫:“公爵大人,真的要全拆了吗?”
“对,全拆了,然后搬走。”摩根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婚礼需要着手筹备了,这些画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城堡即将迎来新的女主人,叫她看见未免太不尊重。”
仆从们乒乒乓乓将画像全拆卸了下来,但这些画像在墙上挂太久,拆下后留下许多老化的树胶印和空洞开裂的钉孔,在一片平整光洁的墙面上显得突兀又刺眼。
柯林在一边看着,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
仆从们拆画的动静不小,吸引来了原本在会客厅议事的教廷众人。
希尔文从走廊另一端走来,远远看见拐角处的柯林,唤道:“林,我们该走了。”
柯林闻声回头,正要朝他走过去,身后却又响起了摩根公爵的声音:“……但正因为我失去了她,所以明白人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易逝。”
摩根站在满布钉洞的墙壁旁,看着柯林的背影。
“行乐需趁早。”他平静道,“或许有一天,您也会懂得这个道理。”
柯林仿佛没听见,毫不停留地抬步离开了。
教团按照希尔文的要求搜集了一些合适的居所, 列为一则清单,希尔文从中挑选出了西南海湾的一片旧庄园,准备等雨停后就和柯林一起去看看情况。
柯林说:“……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我们又不是来度假的,随便找个人少隐蔽点的地方住就行了。”
“那庄园里有一座老书阁,据说上任庄园主对黑珊瑚海中的生物格外感兴趣,搜集了许多相关古籍,说不定里面会有我们想找的资料。”
“况且,”希尔文笑着补充说,“如果风景真的不错,买下来也行,以后我们可以时不时过来散心。”
柯林哑然片刻,道:“……你想得可真远。”
希尔文展开了庄园的图纸,说:“其实我还想了些别的,你要听吗?”
两人围着图纸交头接耳没一会儿,小白就叫起来,表示自己饿了。
之前柯林喂给它的都是残留下来的龙蛋壳,但眼下背包里已经不剩蛋壳了,柯林拿了条三文鱼出来,小白凑近后嗅了嗅,哕了声,拿一撮鸟屁股对鱼。
“……”
个头巴掌大,胃口倒挺挑。
可龙到底该吃什么?两个人都不知道。
柯林把背包里的干粮食材全拿出来试了一遍,没一个令鸟满意的,于是选择范围从食物扩展到了其他物品,甚至连回蓝药水都拿出来试了试,还是不满意。
……柯林突然觉得黑猫老板还是挺好养的,至少从来没嫌弃过食物。
过程中他不小心错拿了银梣花,清新淡雅的花香一蔓延开,小白立刻两眼放光,扇着翅膀扑了上来,柯林被吓了一跳:“……等等,这个不能吃!”
但小白已经饿疯了,根本不听他话。柯林被迫与鸟搏斗起来,把银梣花先丢给了希尔文,匆忙道:“你拿着,我先把它按住。”
接到花的希尔文应声:“好……”
刚一开口,他脑中的某根神经忽然被刺痛了一下,眼前一瞬间闪过许多零碎纷乱的画面。
柯林终于把小白逮住,割破手指喂了点血,喝下血的小白总算老实下来,很快就安然地睡着了。
柯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身旁的希尔文似乎在出神。
他不由问:“怎么了?”
希尔文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没什么。”
柯林接过希尔文递还的银梣花,收回背包时,又听见希尔文询问:“之前在神圣林,我似乎听说银梣花的香气能让人在梦中看见命运,这个说法是真的吗?”
柯林:“长老们和莱茵是这么说的。”
希尔文续问道:“那你有没有通过它看见过什么?”
“……”柯林移开目光,回答说:“没有。”
希尔文见他这副闪烁其词的样子,心里生出狐疑:“真的吗?”
“真的。”柯林冷静地胡编乱造,“我睡得死,一般不做梦,就算看见了也记不清内容。”
……虽然听起来很牵强,但柯林的确每次睡觉都睡得很沉,怎么折腾都不会醒,就算醒了也是呆呆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希尔文半信半疑,柯林强行转移话题:“我去洗澡,你照看一下他俩。”
说完他就把睡着的鸟和黑猫塞进希尔文手里,捞上换洗的衣物,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希尔文从柯林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匆促,但没有说什么,转动目光望向了窗外。
雨已经停了,窗外的伞松枝垭上停了两只麻雀,靠在一起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刚才碰到银梣花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只黄雀鸟的一生。
从桦树林出生,常衔着一颗绿宝石,永远向南方迁徙,最后老死在某个温暖的春日。它的尸体掉进泥泞里,鲜亮的羽毛灰败脱落,腐烂的腹腔也漏出内脏,但烂肉中的绿宝石却依旧青翠璀璨。
——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窗外的两只麻雀很快飞走了,希尔文收回目光,静静地看向桌上的庄园图纸。
第二天一早,柯林和希尔文离开了西沙尔城堡,前往西南海湾的旧庄园。
庄园背靠山林,面朝海湾,除了位置有些偏僻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但自从上一任庄园主离开后,这里就再没有人居住,南修道院每年为了维护这片空庄园都得费上不少精力和财力,现在希尔文和柯林来了,巴不得他们租得时间越久越好。
庄园内有一大片橘树林,雨后天气格外晴朗,林间空气湿润,充盈着青草与柑橘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