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点了点头,她当时来租店铺的时候上下左右每间都看了一遍。
405的租金比别的要便宜五百,她没有一听比别的房子便宜就马上订下来。
便宜没好货,肯定有问题。
但是便宜又是真的便宜……
老板娘是个挺轴的人,中介守口如瓶,扯什么朝向啊装修,她不信,硬生生地还真让她找到了房东本人。
房东一开始也是不肯说,老板娘态度坚决,摆出了就算他不说,她也会掘地三尺把事情给查清楚的架势,他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也不在乎真有事故,直接跟房东签三年的合同,这才让房东彻底服气了。
“你是从哪打听到的?”老板娘问。
游原:“我店开得还行,想直接把店盘下来。”
老板娘:“怪不得。”
租客可以瞒,要买的话,中介还真瞒不了。
“这里也影响不到你那里吧?”
上午的太阳从生锈的铁制栏杆射入,老板娘眯了下眼睛,“其实上下五千年,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呢?”
“死房东怎么跟你说的?”老板娘问。
游原:“二十年前,这栋公寓里有个女的跳过楼。”
老板娘彻底死心,这是真知道内幕。
“那家人就住这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谁都很难说清楚。
房东作为抄底进场买了一层楼面的人对老板娘说的也不多,极力撇清了405这套房子与死亡事件的关联。
女人是上天台死的,跟住哪没关系啊,打个比方,要是有人在路上被车撞死,也影响不到他家的房价啊。
房东强词夺理,老板娘也没就这么放过他,追问栏杆怎么回事?
房东头疼得要命,之前的租客也有问过这个问题,都被他搪塞过去了,今天终于踢到铁板,在老板娘的逼问下还是撂了。
这个问题,房东在购入这套房产时也问了当时的中介。
你说你封阳台你就好好封,买块玻璃不比这省事又有用?这一圈铁栏杆,风吹日晒,刮风下雨,能起到什么作用?也不装个纱窗什么的。
中介面对房东,就和房东面对老板娘是一样的心理。
当时房东一口气要买下一层楼,要是单剩下405,那405就更出不了手了,于是在中介保证这是最低价,老板也承诺他就是来发人命财的,双方一拍即合,中介也就撂了。
“那女的不止一次了。”
老板娘转述说道:“之前就跳过一次楼,她老公没办法,就把阳台封上了,封窗怕没用,封死又不透气,就只能这样了。”
辛心手指尖正在触碰栏杆的锈迹,闻言手指轻轻抖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向老板娘。
辛心缓缓道:“那女人为什么跳楼?”
老板娘:“这就不知道了,总归家庭矛盾吧,想不开,或者有神经病?不大清楚。”
游原:“原来这家人姓什么,叫什么?”
老板娘:“这我没问,你想把店铺盘下来,你要是介意你就问钱叔,他应该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查得那么清楚,知道名字,不自己瘆得慌吗?”
“我要收拾收拾准备开店了,”老板娘警告两人,“别乱说哦,要是我这边生意受影响,我泼你油漆。”
辛心:“……”
游原:“放心吧,杨姐,我明白。”
老板娘这才笑靥如花地冲两人飞了个吻,“下次来做指甲给你打八折,”对辛心抛了个媚眼,“你也是。”
辛心:“……谢谢。”
老板娘走了,辛心转身又看向那铁栏杆。
栏杆很密,辛心手指刮了下铁锈,指尖伸过去,到手掌就不行了,卫真已经算瘦的了,还是半路被夹住。
不止一次跳楼……
也就是说女人是先在家里跳楼,没死,后来男主人封了阳台,最后,女人是上天台跳楼死的。
为什么?
是遭遇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在一次自杀失败后继续选择这样相同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阳光照在指尖,四楼的高度,跳下去侥幸不死,也会伤残吧?
肩膀被轻捏了一下,辛心回头,游原说:“我去看下其他的房间。”
辛心点了点头,他继续凝视着这牢笼一样的阳台,视线滑过一根根栏杆,脑海中仿佛看到一个女人跨步上去直直坠落。
不知不觉间,辛心的手掌抚摸上了那片生锈的栏杆,粗糙得有些剌手。
游原看了一圈后回来,“其他几个房间的窗户也都装上了这些栏杆。”
辛心点了下头,“看来当时她的家人为了防止她跳楼耗费了不少精力。”他微微皱眉,传言女人老公家暴出轨,这种理由听着像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以讹传讹。
除了跳楼,一个人要自杀还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吃药、割腕、烧炭……这些方式都可以,为什么女人一次跳楼不成,还要再次跳楼呢?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跳楼?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辛心放下手,看向掌心的锈。
时间的味道是涩的。
“走吧,姐姐要开店了。”
辛心蜷起手掌,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时又被游原挡住,游原握住了他的肩膀,辛心原地滴溜溜一圈,脸又转了回去面向阳台。
“干嘛?”
“你觉不觉得,”游原的声音在他耳边显得很低沉,“有两根栏杆看上去不是那么直。”
辛心一开始还真没发现,游原这么一说,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看出来左侧有两根栏杆似乎有歪斜的痕迹。
游原拍了下辛心的肩膀,“过去看看。”
辛心跟上。
两人贴近观察后发现这两根栏杆从中间开始有一小段有几个紧挨着的瘪进去的小口子,因为生锈褪色的缘故,远看不是那么明显。
辛心:“这什么啊?”
他正仔细打量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是游原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很精瘦,手指关节却很粗。
游原直接拉起了辛心的手。
辛心瞬间脸红,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搞什么十指相扣,不太好吧……辛心正要试着收回自己的手时,游原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塞进了栏杆之间的缝隙。
辛心的手小,手指也细,当他的指节扣入其中一个瘪进去的小口子时,他脑海中“嗡”的一声,十根手指像是受到召唤般镶入了两边的口子。
他的双手沿着那些口子严丝合缝地抓住了两根铁栏杆。
这是有人曾经用尽全力抓过的痕迹。
辛心心脏砰砰直跳,胸膛起伏,呼吸直喘,他抬头,仰头看着铁栏杆有些歪斜的痕迹,手腕被游原扣住,游原猛地使力,被辛心握住的栏杆立刻颤动着向着两边扭曲了一下。
游原的呼吸喷洒在头顶,辛心微微张开了嘴,与游原的视线对上。
头顶,铁栏杆与上墙接触的部分,那两根周围晕开了一圈比别的栏杆范围更大的锈迹,还有上面瘪入的口子。
曾经有人抓着这两根铁栏杆奋力地想要拆开它们。
从下面失败了,于是转而试着去掰扯栏杆扎得浅一点的上墙部分。
这样上下尝试打开口子,最后都失败了,留下的奋力挣扎过的痕迹也被后面的人给恢复了。
如果那个痕迹还在,上下开口,中间紧密,那会像什么呢?
两个底部粘连的酒杯?
或者,一个形状有些扭曲怪异的……“X”。
*
幸福小学因为孩子走失的事情正焦头烂额。
金坚带着程凌在校门口谎称自己是冷蒙三舅爷,闹着让学校负责人出来给个说法,顺利地见到了今天的值班领导。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找你们要个说法,你们是想在这儿谈,还是进去谈?”
校领导当然是希望两人能够进去谈。
办公室内,校领导边擦汗边道歉,学校围墙有个洞,校方没有及时发现确实是他们的问题。
金坚一脸气势汹汹地对着校领导劈头盖脸地骂,骂着骂着,他神情逐渐变得迟疑,“你……您是不是张老师?”
校领导不姓张,但见金坚态度有所缓和,也跟着做出回忆的表情。
“您是张老师吧?我儿子金永豪是您教的吧?!”
“我不姓张,您儿子也是在这里上的学?”
“对啊,二十年了,哎呦,我认错了,老了,糊涂了。”
金坚态度一下一百八十度转弯,校领导很热情地说您儿子是XX届的吧,金坚顺势接茬,问张老师还在不在学校,校领导其实也就调来学校没几年,哪搞得清楚二十年前的事,金坚坚持说要见张老师,只相信张老师,说着脸色又狰狞起来,看上去是又想闹事。
这么一套连招下来,校领导赶紧擦着汗去找在学校待了超过二十年以上的人事,把二十年前的张老师给找出来。
程凌在一旁悄悄给金坚比了个大拇指。
“金哥,你真有办法,”程凌轻声说,“现实里也是做类似工作的吧?”
金坚笑笑,“混社会,什么都得会,耍流氓嘛,简单,”他看向程凌,“你不会,说明你命好,没碰上过需要你这么干的时候。”
程凌也笑笑,“我跟着学。”
二十年前在任又没有退休的老师已经不多了,姓张的还真一个没有。
金坚主打一个耍无赖,那就不是姓张?我老婆管的多,我也不知道哪个,反正我只信当时那个班主任,不把那届班主任叫来,他就没完。
一通折腾之后,二十年前的班主任还真让他们找了出来。
姓吴,今年也已经快五十了,就住学校附近,被紧急召回了学校,吴老师在会议室里看到金坚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您是……”
金坚非常坦然地继续用他不存在的儿子金永豪套近乎。
二十年前带的班,吴老师已经记不大清了,他接电话时已经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也就顺着说,希望金坚能冷静、理解学校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