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队在山上忙,我们帮他来回家取点东西,就是对这里不太熟,不知道该怎么走。”
老人手向前一指,漫不经心地给几人指了方向,从他的神情来看,萧寒松似乎还是不怎么受待见。
几人一路问过去,几乎所有被问到的人都显得很冷淡。
看来尽管萧寒松努力修复与宗族之间的关系,仍然是见效不大。
萧寒松的老宅在萧家这片地界中位置相当偏僻,周围五公里内都没有同住者了,熊天磊他们来到门口,他掂量了下门上的锁,直接掏出一根预先准备好的铁丝开锁。
辛心在后面心想幸好是这种挂锁,要不然他哥又得物理开锁了。
当地春夏交替有个传统的节日,和泼水节有点像,也是浇水祈福,萧寒松前两个月刚回过家,里面还不至于特别荒凉,院子里杂草丛生,廊檐下门上全是灰。
熊天磊故技重施,再次成功开锁。
门推开,灰尘扑面而来,众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和父子俩加起来共事快超过二十年的熊天磊记忆当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萧家。
熊天磊对于萧黎明的印象是个远比萧寒松更沉默的男人,骨子里也有些偏执,老实说,比起圆融沉稳的萧寒松,于卓洋的个性更接近萧黎明,他们似乎都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愿意为了自己所信仰的抛弃一切。
“这地方能查出什么线索?”查尚质疑道,“不过是一个他一年就回来几次的地方,能了解他什么?”
查尚手掌在面前扇了扇,“要我说,既然我们有七个人,每个人都有枪,直接把人抓了,枪抵在脑袋上,还怕他不说吗?真搞不懂你们,有捷径不走,非要那么费时费力。”
“所以你一直都是那样做任务的吗?”辛心瞥向查尚。
查尚冲他笑,“是啊,我每次都是找准嫌疑人,然后把人折磨到半死不活,这时候他们就会乖乖开口了。”
辛心道:“那你挺幸运的,经历的都是难度不大的任务,他们都选择屈服在了暴力之下,要不然碰上像你这样的……”辛心上下打量了下查尚,“别人拿枪顶着你的脑袋,你会乖乖开口吗?”
查尚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居然被辛心噎得说不出话了,甚至好像都有点破防了,辛心看他左右脸不规则地抽搐了一下,连忙道:“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查尚重新展露笑容,“是觉得哥哥你说话很有趣。”
“这里地方还不小,”熊天磊道,“要么,我们分散查看一下?”
众人很快分成三组,前后探查,辛心和石锋往后院方向走,辛心对石锋道:“我刚才说得很过分吗?”
“不过分,”石锋道,“你是用你的方式在提醒他。”
当一个人能够读懂自己全部的心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辛心不由难以形容,只觉得有几分雀跃地飘飘然。
石锋推开后院一间房的门,地面又是掀起一阵灰,石锋在辛心面前挡了一下,辛心单手捂住口鼻,同时用手机照明。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晃,圆形光柱掠过墙上的黑白照片,差点把辛心吓一大跳。
石锋率先走了进去。
“这里应该是萧黎明夫妇生前的房间。”石锋沉稳道。
“嗯。”
辛心也定了定神,墙上并排的黑白照片已经说明了这件事,他回避地看向下方的小桌,发现小桌上也摆了张照片。
辛心走过去拿起照片,照片塑封过了,边缘泛着淡淡的黄,上面是一家三口,萧黎明和孙新美牵着当时还是小孩子的萧寒松的手,萧寒松背上绑了个红气球,背后是个巨大的帐篷,看上去像是当时的移动电影院之类的娱乐设施,应该是一家三口难得一起游玩时留下的纪念。
第256章 深林 抗争
老卧室里地面桌上都全是灰尘, 辛心拿起照片再放下,掌心都黢黑了。
“这地方不像两个月前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甚至他们进来以后, 还在地面留下了清晰的鞋印。
石锋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萧寒松一年当中回家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至于让这个房间看上去像几年都无人踏足一般。
房间不大,东西也很少,辛心和石锋到处翻看了一下,发现他们的直觉是对的,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辛心和石锋站在萧黎明和孙新美夫妇俩的黑白照片前,辛心困惑地抬头。
萧寒松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长相,五官轮廓都和萧黎明极为相似,只是气质上南辕北辙, 照片上的萧黎明看上去不苟言笑,十分严肃,萧寒松给人的感觉圆融多了。
三人合照放在小桌上, 辛心再次审视那张照片, 年幼的萧寒松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萧黎明那张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笑容, 孙新美一手拉着萧寒松的右手, 一手搂着萧寒松的肩膀, 脸上也带着幸福的笑容, 看上去是挺圆满的一家三口。
如果辛心没记错的话,萧寒松可是孝子人设, 护林队的所有成员都知道萧寒松在父母忌日一定会下山祭拜,风雨无阻。
这么个大孝子居然让父母的旧房间都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么个大孝子几年都不曾踏足过挂着父母遗像的房间?这实在太奇怪了。
七人在院子里会合, 交换搜查萧家祖屋得到的情报。
“主屋里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去过了。”
“侧卧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根据里面的衣服、杂物可以判断那个人应该是萧寒松。”
“我们那个房间堆放了很多杂物,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不过我在里面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
说话的是阮霆,他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的土制猎枪。
熊天磊接过阮霆手里的猎枪检查,“这枪至少好几年没开过了,样式也很老,”熊天磊熟练地一番摆弄,看向众人,“里面没子弹。”
“萧家有猎枪,这能说明什么吗?”关昊道。
熊天磊道:“不太好说。”
在更早的时间,更混沌的年代,对于山林的保护意识不强的时候,崇南岭山脚下的人就是靠山吃山,上山打猎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几乎每户人家家里都有老一辈留下来的猎枪。
“萧寒松和父母的感情,似乎没有我记忆当中的好。”
熊天磊算是和萧家接触最多的人,但毕竟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加上萧黎明这人本身性格就比较内敛少言,别人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就大概了解个表面。
为了论证这一点,七人一齐前往主屋,看到了主屋那个长久无人踏入的模样,熊天磊也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他记忆的哪里出了错,怎么萧寒松会这样对待自己父母曾住过的地方?
熊天磊也同样拿起了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
合影当中的一家三口是熊天磊记忆中的模样,沉稳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和爱笑的孩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寒松慢慢就不再那么爱笑了?
熊天磊作为外人,把那种转变理所当然地视为孩子的成长,其中是否还掺杂其他的隐情?
“我有个问题,”王同光道,“无论萧寒松是监守自盗,还是参与了盗猎,钱呢?钱去哪了?”
萧家的祖宅破败不堪,萧寒松显然没把钱花在这儿。
至于护林站,熊天磊和萧寒松朝夕相处,也没发现萧寒松有什么地方特别改善,生活水平跟他们差不多。
在山上,就算再多钱,也是没有意义的。
熊天磊放下了合影,“有些犯罪分子,他们攫取金钱并不是为了享受,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王同光道:“所以他有可能是存在了银行?”
熊天磊不这么认为,“太容易暴露了,这里离边境很近,开个海外的户头更方便。”
其余人看向查尚和阮霆。
查尚举起双手,“我们没那么神通广大。”
阮霆道:“如果在海外开户,中间肯定倒了好几手,很难查证。”
辛心在一旁一直听着,他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的方向是错的?其实萧寒松真的就与盗猎无关呢?”
几人又将视线转移到辛心身上。
这个念头一直在辛心头脑里盘桓,“萧寒松他给我的感觉物欲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你们谁见过他真生气吗?我印象里他情绪起伏最强烈的时刻好像也就是之前我故意拿杨英慈开玩笑的时候了。”
辛心始终耿耿于怀萧寒松与杨英慈之间的关系,被害者的未婚妻和重大嫌疑人认识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按照他们现在的思路走,洛冠清出现在崇南岭完全是巧合,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仍旧绕回情杀的方向?”熊天磊道。
辛心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不太好。”
像之前的任务,他们只要抓住正确的点往那个方向查,总会获得一些线索,或者产生新的谜题和矛盾。
而对于萧寒松的调查,越是深入,辛心就越感到空虚。
现在唯一有矛盾的地方就是萧寒松与父母的关系似乎很一般。
这能指向什么呢?
作为守林人二代,萧寒松继承了父母遗志扎根崇南岭,现在这个基石忽然不存在了,下面的部分轰然倒地,剩下的是什么?与这个世界的真相又有何关联?
七人没有离开,转而分散向其余的萧家人打听萧寒松家的情况。
对于宗族里这个奇怪的家庭,萧氏家族的其他成员都没什么太多好话。
萧黎明在萧氏家族里本身就是怪人,也不常和其他宗族成员来往,总是待上山上生活,萧寒松这两年是和宗族里的人来往密切了一点,但也就是泛泛之交,会给老人们买些烟酒茶,拜访拜访。
对于萧黎明一家,大家印象最深的都是同一件事。
“吵得可厉害了。”
“小孩子哭着闹着离家出走咧。”
“晚上下着老大的雨,追到山下来,闹得哟……”
经过宗族里的人描述后,熊天磊也回忆起了那天。
“那天不是他老婆生病?”
“生什么病,”老人喷了口烟,咧开嘴笑,“是小孩子闹妖咧。”
那天发生的事在熊天磊的记忆中相当鲜明。
当时萧黎明是护林队的队长,他比萧寒松对自我的要求更严格,几乎从不下山,整个人都像是长在山上一样。
那段时间正逢雨季,崇南岭日夜不停地下雨,在山上巡逻非常危险,萧黎明却不管,穿上雨衣就出去巡逻了,熊天磊搞不懂他,说这么大的雨,可能有火烧得起来吗?萧黎明充耳不闻,仍旧执拗地冒着大雨出去了。
熊天磊在护林站里等到晚上也没等到萧黎明回来,他以为萧黎明半路出了什么事,等到第二天晚上,萧黎明终于冒着雨回来了,说是老婆生病了,熊天磊也没多问,还说了一句,你总算还知道老婆比那破巡逻重要,萧黎明沉着脸,一言不发,脱了雨衣,身上也全湿透了。
“原来那天萧黎明不是去探望生病的老婆,而是因为萧寒松离家出走了?”
七人重新在萧家聚集,天已经快又要蒙蒙亮了。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