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惟看向辛心,辛心脸色发白,雨衣的帽子在刚才奔跑途中已经掉了下去,头发全都淋湿了,贴在他的额头,他还在喃喃地重复着‘别怕’,也不知道是对蒋惟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蒋惟伸手帮他把帽子戴好,低声道:“你就没怀疑过是我把唐立德推下去的吗?”
辛心猛然扭头。
蒋惟双眼平静地看着辛心。
辛心还抓着蒋惟的手,他的手已经不知道是被雨水还是蒋惟掌心的汗给弄湿了。
“辛心。”
辛心循声看去,黎殊回来了,脸色难看,神情还算镇定,他站定后先看向蒋惟,蒋惟微仰着头,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视黎殊。
黎殊看着蒋惟道:“唐医生死了。”
那样的情形,那样的高度,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必然的,辛心也看向蒋惟,刚才蒋惟说的话让他心脏猛然收紧。
蒋惟没说话。
黎殊转而视线向下,又看向辛心紧握着蒋惟的手,“现在雨不大,我们最好立刻返回,然后报警处理。”
“……好。”
辛心看向蒋惟,“师兄,你还好吗?”
蒋惟依旧保持沉默,他站起了身,和黎殊面对面,“我很好。”
协助人不停地在咒骂,辛心在船舱里都能听到他哀叹自己有多倒霉。
唐立德的尸体还留在岛上,离开之前,辛心过去察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立德,那是个消瘦的男人,细长一条地俯趴着,海鸟在他身体上方盘旋,也许是在伺机而动。
就是这个人见了姚珊,让姚珊和他相认。
为什么?
辛心蹲着,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唐立德,明白他现在已经得不到任何答案了。
蒋惟对唐立德的坠崖事件始终保持着缄默。
辛心现在只知道是唐立德邀请蒋惟见面的,并且要求蒋惟保密。
唐立德为什么要那么做?
坠崖……是蒋惟推他的,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辛心脑海中立刻做出了后者的判断。
蒋惟问他难道就没怀疑过他吗,辛心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看向对面仍然保持沉默的蒋惟。
是,我没有怀疑过你。
尽管可能以前,他的心里对蒋惟产生过怀疑,可在刚才那个瞬间,当他看到唐立德的尸体时,他的脑海中居然没有闪现一秒钟的怀疑。
“蒋惟,”辛心忍不住道,“上岸我们就要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沉默,你必须得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岛上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明白吗?”
蒋惟抬起脸,他看向辛心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担忧,“我明白。”
辛心点了点头,他感觉到黎殊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他转过脸,对黎殊道:“对不起师兄,把你卷了进来。”
黎殊道:“唐医生一直在为双胞胎提供服务,我迟早会卷进去的。”
辛心低下头。
回到阿尔曼群岛,协助者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等他报完警后,黎殊进去和他不知道在协商什么。
辛心趁机又和蒋惟说话,“等会儿警察来了,你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涉及我们的事,你就实话实说。”
蒋惟看向辛心,“实话实说?”
“嗯,我想警察可能会查看你的手机,你是和我还有周岩一起来的……”
“不,”蒋惟打断了辛心,“我不是,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班飞机。”
辛心愣住,他看着蒋惟的眼睛,他感觉到蒋惟正在慢慢恢复冷静,那种冷静超出了他平常的界限,更趋向于一种防御的冷酷。
“这件事跟你还有周岩都无关。”
蒋惟眼睛直看向前方的雨幕,语气没有起伏道:“他太思念他的家人了,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黎殊从里面出来,唤道:“辛心。”
辛心走过去,黎殊示意他低头。
“我刚才和那人谈了谈,把那艘船退了回去,他只收取了带我们登岛的报酬。”
辛心惊讶地看向黎殊。
黎殊道:“所以你是真的没有欠我什么。”
辛心抿了下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还是只能,“……谢谢。”
“他怎么回事?”黎殊目光瞟向独自一人的蒋惟。
辛心道:“他是唐医生的病人,唐医生是自己跳崖的。”
“唐医生自己跳崖?”黎殊语调上升,显然是不相信辛心所说的,但他没有反驳,“等警察来了再说。”他边说边拉着辛心往后退了一步,和蒋惟进一步拉开了距离,他看着辛心的眼睛,眉头轻轻拧着,“离他远点。”
第368章 生 矛盾
辛心找了去洗手间的借口, 想和周岩同步这边的信息,又担心等会儿警察来了, 会不会也对他进行调查,到时候又牵扯出周岩……
辛心想了想,握紧了手机,还是出去了。
黎殊和蒋惟保持着几米的距离都在门外等,很幸运,雨现在才开始逐渐变大。
辛心想到孤岛上的唐立德,现在暴雨正冲刷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黎殊回头看向辛心,辛心接触到黎殊的视线,他既没有向着黎殊的方向走, 也没有去找蒋惟,而是就靠在洗手间门口的墙上。
警察在半小时后抵达。
那个协助他们登岛的人出面和警察进行了沟通,由于暴雨天气, 警察无法立即登岛确认情况, 导致他们无法对蒋惟这个“重要嫌疑人”采取任何措施, 只能建议蒋惟留在原地。
蒋惟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我需要休息, ”他已经全然恢复了镇定的姿态, “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另外,我是精神病患者, 我需要你们的尊重。”
别说警察,就连一旁的辛心也为蒋惟的反应感到惊讶。
警察耸了耸肩, “我们只是建议,你可以去休息。”
三人就近入住了岛上的一间旅馆,两个警察跟着他们, 就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的走廊里,把蒋惟和辛心黎殊隔开了。
黎殊打电话叫律师过来,只是现在正下暴雨,远在伦敦的律师无法抵达现场,在电话里给了黎殊一些意见。
黎殊挂了电话,对辛心道:“放心,我们没事。”
辛心不禁道:“那蒋惟呢?”
黎殊眉头轻皱,“辛心,你刚才没听到他说什么吗?他是精神病患者,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我听到了,”辛心道,“可双胞胎不也是吗?”
黎殊哑然,撇过脸沉吟了一会儿,他看向辛心,“辛心,你诚实地告诉我,你觉得不是蒋惟,对吗?”
“什么不是蒋惟?”
“推唐立德下去的人。”
“没有人推唐立德下去,”辛心急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蒋惟。”
黎殊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他是那么对你说的?辛心,我真的很不想说你,但是你有的时候的确过分天真单纯。”
辛心从来没听过黎殊这么严厉的语气。
“唐医生的儿子和妻子都死于七年前,他是整个伦敦最棒的心理医生之一,这七年来,他一直在帮助双胞胎,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选择自杀。”
黎殊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和依据。
七年前,妻儿惨死,那一定是唐立德最心碎的时刻,在那样的时刻他都没有选择自杀,为什么在七年后的今天他选择在儿子的死亡地点一跃而下?
“我不了解唐医生,但是以我对蒋惟的了解,他不会杀人的。”
“……”
黎殊久久地凝视着辛心,缓缓重复道:“以你——对蒋惟的了解?辛心,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他了?”
辛心轻抿了下嘴唇,“师兄,我对蒋师兄的了解就和你的一样,我选择相信你们,可能你现在不明白,但是我请你和我一样相信蒋惟,好吗?”
黎殊脸低垂了一下,后又抬头,“辛心,我相信你,但我不能相信蒋惟。”
辛心泄了口气,“我理解。”
他想到任务里,未来的黎殊对蒋惟的杀意。
房间内弥漫着紧绷的寂静,黎殊站在原地,神情和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我们先不谈这个,你身上都湿了,去洗个热水澡吧,我让酒店给你送套换洗的衣服,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小心别着凉生病了。”
辛心他眉头轻皱,又想到什么,他对黎殊道:“蒋师兄他发烧了。”
黎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衣服都湿透了,”辛心回忆道,“他在那里一定站了很久。”
“如果是蒋师兄做的,他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案发现场呢?他应该赶紧逃跑或者处理掩饰,黎师兄,你仔细想想当时蒋惟的状态,他不是杀了人,他是受到了刺激,他在中学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同学跳楼,他是因为这件事发病的,那他看到唐立德跳崖,对他来说等于情景再现,他是发病了。”
辛心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虽然他还不知道唐立德为什么要跳崖,但是蒋惟那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让辛心立即联想到蒋惟所说的“第三者角度”。
那可能就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机制,当面前发生的事情超过精神能承受的阈值时,蒋惟就‘发病’了,他自我抽离,站在了第三者角度,所以才会呈现出那样奇怪的状态。
“是的,黎师兄,一定是这样的,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听完了辛心一长段的话,黎殊脸上没有出现辛心预想中的恍然大悟或者说重新思考的痕迹,他道:“你连他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辛心一愣,随即本能地反驳,“师兄,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黎殊重音道,“因为你们的关系可能影响你对他的判断。”
“我们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是吗?”
“是。”
辛心着急地看向黎殊,他能感觉到黎殊对蒋惟升起的敌意,会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未来的黎殊想要杀蒋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