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加入了,他彻底加入了。
辛心冷静地听完季青禾的叙述,他的心底一阵阵泛起涟漪。
宁齐君就在楼上,他一定知道季青禾正在和辛心交谈,他就这么放任,他说看辛心能不能推理出真相。
双胞胎和之前没变,他们仍在把现实当成游戏。
关闭的门代表着任务的地图边界就在这栋诡异的别墅里。
双胞胎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凶手,更像是“任务”,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定位,而他们现在要辛心找出真正的凶手?还是说这其实是双胞胎的障眼法?所谓的真相又包含哪些内容?
辛心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一个问题:唐嘉俊的死亡真相。
*
“黎殊。”
周岩推开会议室的门,黎殊立即站起身,神情关切,“有消息了吗?”
周岩道:“我们现在人正往你说的地方赶。”
黎殊皱起眉头,“周警官,我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可能不是很成熟,但是……我觉得我留在这里实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想说的是我能不能一块儿过去呢?”
“一块儿过去?”
“毕竟现在国内最了解双胞胎的人是我,我想我到现场可能事情会好解决一些。”
周岩作出沉思的模样后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黎殊偏过脸往周岩的身后看了一眼,周岩身后门关着,他道:“蒋惟呢?”
“蒋惟他现在心理状态有点不稳定,我让人正在对他进行安抚,”周岩道,“蒋惟曾经是唐立德的病人,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
“他……”
周岩手指在太阳穴画了个圈,“这里有点……”
黎殊点头,“我懂。”
周岩拍了下黎殊的肩膀,“我知道你能理解,这样,我开车带你过去。”
余梅给周岩拿来了车钥匙,“师父,给。”
周岩接了钥匙,直接招呼上黎殊,“走。”
警用的suv停在门口,周岩和黎殊上车,“安全带。”
“好。”
黎殊系上安全带,在后视镜里看了周岩一眼,他道:“周警官,辛心会没事吧?”
“难说,”周岩神色冷峻,“前年在英国,双胞胎不是差点要了你们的命吗?而且……”周岩边发动车边侧过脸看向黎殊,“他们有杀害唐嘉俊的前科。”
黎殊面色凝重,他双手紧握,片刻之后发出一声似是喘不上来气的长叹,“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应该是针对我来的,他们看不惯唐嘉俊,也同样看不惯我,其实失踪的应该是我才对。”
监视器后,余梅抱着双臂,长眉下的眼睛发出强烈的审视色彩,“这个黎殊,他好像不擅长和人独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殊已经被列入了怀疑对象,还是余梅过于忧心周岩的处境,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戴上了有色眼镜,让她感觉车内黎殊的表现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做作。
“过于狭窄的空间和没有可参考反应的人员,这对他来说是种考验。”
一旁的蒋惟冷冷道。
当人群中发生集体性事件时,像他们这样的人往往不会第一个发声,他们会窥伺、分析其他人的表现,最终得出一个他们认为最合理的表现进行综合性的模仿。
而当情境当中只有两个人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蒋惟在接受治疗和评估时都是和医生两人单独在小空间里进行的,医生会表现得极度平静,就像一面镜子,完全冷酷地反射出他所有的行为。
当然,他可以在脑海中调出其他记忆来辅助自己完成伪装,但是这种非实时的记忆参考会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无法调度出百分之百一致的场景来做出完美的反应,不过他们至少也能做到八十分,一般人也不会觉得异常。
就像此刻,黎殊表现出懊恼、焦躁、担忧等等情绪,从微表情到小动作全都完美无瑕。
唯一的缺憾出现在语言上。
语言作为交际和思维工具,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难把握尺度,所以蒋惟在年少的时候总是显得话很少,是在医生的鼓励下才逐渐尝试不断地与人沟通,不做任何思考与反应,尝试去寻找那些真实的本能。
很显然。
“他没有接受过治疗。”
蒋惟斩钉截铁道。
“是吗?”余梅在周岩离开前大致了解了案情和蒋惟的情况,她紧皱着眉头盯着屏幕里的人,“你说他知道车里有监控吗?”
“知道。”
蒋惟冷静道,“他现在有很旺盛的表演欲。”
分析、判断、模仿,这套流程已经融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表演,即使周围没有人,他们也会找到一个壳子来表演以此来安放他们空虚的没有色彩的灵魂。
这是一种精神或者说人格上的绝症。
*
辛心想到了唐嘉俊的死,一切的开端,可是双胞胎早已承认了罪行,他转过脸,视线看向旋转楼梯,楼梯上的红地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不是唐嘉俊,要追溯到更前面,最先被盯上的梁璇,在某条时间线上死在这里的梁璇。
辛心背脊传来一阵战栗,他问季青禾:“你知道梁璇吗?”
“不知道。”
季青禾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辛心的心跳飞快,他从阴影里跨出一步,宁齐君已经从原来的地方消失了。
别墅里各个角落亮着壁灯,辛心对季青禾道:“我想搜一下这里。”
“搜这里?”季青禾道,“这里就是一栋废弃别墅。”
“双胞胎曾经住在这里,”辛心低声道,“也许有件事是我想错了。”
他一直把双胞胎定位成天生恶童。
不,不只是他,所有经历任务的人都这么想,甚至包括双胞胎的父母医生都已经下了判决。
杀人一定是有理由的。
哪怕是无差别杀人,也是有理由的。
他忽视了这一点。
“他们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那我们就试试看 ,”辛心看着季青禾的眼睛,“季青禾,有一句话你说得是对的,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我们到死都未必能得到,正因为如此,我们得到的比他们要更珍贵,更不能轻易放弃。”
辛心不恨季青禾,也不怪季青禾。
“我们得努力自救,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队友。”
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极其惊人。
辛心和季青禾的位置在一楼,他环顾四周,几乎看不到房子的边界。
“你之前进来过这里吗?”
“没有。”
季青禾道,“我是今天晚上第一次踏入这里,我进来的时候,外面门没锁。”
“你看到宁齐商了吗?”
“没有,”季青禾道,“不过我分不清他们两个,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谁,反正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我们是乘船过来的?”
“是。”
“双胞胎开的船?”
“其中一个。”
“那这里应该靠湖了?”
“不,下船之后又换了车。”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你从头到尾只看到过一个人?”
“是。”
辛心点头。
别墅一楼所剩的家具不多,原本的窗户也全都封死了,辛心抄起椅子,让季青禾跟他一起试着再砸了两扇窗户,窗户果然全都纹丝不动。
“这真的是防弹玻璃吗?”
辛心放下椅子,往后退了一步,“这地方周围应该全是树林吧?”
“没错,”季青禾在车上的时候心里很乱,眼神一直放空地看窗外,“这一带全是树林,整座山就没看到什么其他房子。”
“那就奇怪了……”
防弹玻璃是出于安保的需求,山上都没人,装这种玻璃有什么意义呢?
*
“嗡嗡——”
黎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周岩瞟了一眼,“有情况?”
黎殊摇头,“是学校里的事。”
“这么晚了,学校里还有事?”
“多晚都会有的。”
监视器拍不到手机屏幕,蒋惟双手撑在桌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黎殊脸上的表情。
黎殊此刻仍旧戴着刚才那张忧虑的面具,他现在很镇定。
蒋惟手指微蜷,难道事情正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