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缈就下楼取茶叶去了,乘电梯时掏出手机瞧了眼,可能封闭空间影响信号,他没收到纪明越发来的房号,到地下停车场费劲巴力找到纪明越的车子拿出茶叶,再看手机,仍没动静。
可切换其他软件是能正常使用的,戚缈左手捧着茶叶罐子,右手举着手机,有些茫然,也大概明白了纪明越的意思。
他跑到室外开阔的地方,在门童奇怪的打量下走了个来回,斟酌着给对方发个消息问还需不需要茶叶了,纪明越这时正好发来了房号。
关掉手机,戚缈回到大堂咨询了一句,证实房间是茶室无疑。
先不论纪明越是否君子,戚缈反思自己这一举应该是小人之心了。
到达楼层,电梯门开时正逢有侍应端着盘茶点要送进茶室,戚缈快走两步打算一道进去,门刚推了个缝,里间的笑谈声就飘了出来:“蒋生你看,要不晚宴那天就乘兴公开你跟小秋的关系?”
戚缈脚步一滞,猝然钉在门外。
跟前的侍应礼貌地侧过身示意他先进去,而正是这侧身的动作,恰恰让戚缈毫无遮挡地望见,背对他而坐的蒋鸷偏头看向纪望秋时的侧脸,指间随意地绕弄着那根廉价的驳头链玩儿。
“你觉得呢?”蒋鸷未置可否,却转而把问题抛给了身旁人。
恍惚间戚缈做了个连他自己都不明意味的动作——
他朝侍应生背后躲了躲,尽管蒋鸷的余光不大可能捕捉到半尺门缝外的他。
似是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选择权这种东西,也只有他生来觉得可贵。
“先生?”侍应转头唤他。
戚缈摇摇头,把捧了一路的雀舌茶叶递过去,轻声吩咐:“麻烦帮我交给纪先生吧,谢谢你。”
第34章
离开会议厅前,戚缈去了趟卫生间,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浇了很久,用清水洗掉了护手霜的味道。
指掌被搓得浮起淡红,他无神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随后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一排隔间都敞着门,卫生间里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抽了两张纸打湿,戚缈解扣拉开领口,在被咬过仍泛着麻意的位置擦了擦,像是这样就能擦去蒋鸷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像是这样就能掩盖他和蒋鸷之间这段短暂而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关系。
像往常的无数次,戚缈躲到车里等着,上半身趴到方向盘上,借地下停车场的静谧和昏暗让闹腾的混乱思绪归于安分。
其实他能理解,商业联姻在上流阶层并不少见,强强联合带来的是更可观的盈利能力及更稳定的抗风险强度,就算纪望秋服从安排、蒋鸷毫无异议,那都是无可厚非的事,虽然戚缈认为蒋鸷的名望远不需要依傍于任何企业,何况是行桨这种往日荣光不再的民企。
当然最后如何定局都跟他无关,他只是……
只是有点难过,似乎更不止一点。
这件事本有预料,是他独行其是闭目塞听,断定蒋鸷没投身话题就始终是纪家的口头逞能自娱自乐,直到刚才停在茶室门外那一刻,他才恍然梦醒,自娱自乐的是他,不被选择的也是他。
凉水浸透纸张擦拭过的胸口仍感冰冷,戚缈想起蒋鸷帮他整理衣襟时摘走的驳头链,它被他百无聊赖地翻覆于掌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像这根链子,只供作蒋鸷消遣的玩物。
窗玻璃被叩响第四下时,戚缈才腾地从方向盘上弹起,他摁了解锁键,纪望秋拉开门坐进副驾:“一个人发什么呆呢,把我晾外边好半天。”
“没有,今天醒太早,犯困了。”戚缈扯过安全带,“茶话会结束了吗,还挺快的。”
“我哥倒是想再坐会儿,天还早呢,他这一下午的时间都腾出来了。”纪望秋说,“不过蒋生说有事要忙,得先走了,茶叶才刚泡好,他一口都没喝。”
戚缈抬指蹭了下鼻梁,没说话,车驶出地库,他瞥一眼仪表台的时间,从他送完茶叶到此刻不过半小时,他以为他们会将联姻话题延展得更长远一些,但也可能是彼此过快达成了共识,所以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口舌。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将探询的话憋回腹中,以免暴露了自己门外窥听的小人行为,更不想让纪望秋觉得他居心不净。
这厢闷着心事,纪望秋却在他心尖长了眼似的主动提及,脑袋往他这边一凑:“小管家,你觉得我跟蒋鸷结婚怎么样?”
戚缈握盘的手没抖动半分,眼珠子朝右侧斜了下:“什么怎么样?”
“你有点怪哦。”纪望秋冲他咧起嘴角,“这么平静,好歹算我的终身大事,你一点看法都没有嘛。”
能有什么看法,戚缈自认他满腔看法是经不起逻辑推敲与语言组织的乱词,不得见光,合该溃烂。
眼睛盯回前路,他道:“你前段时间不是应你哥的要求一直跟蒋生保持联系吗,我以为这个发展是合乎常理的。”
“这合理吗?真正跟他接触的不是你吗?”纪望秋挨回椅背,目光却还粘在戚缈的侧脸,“我就是问呢,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戚缈紧攥在方向盘的手下滑了点,感觉自己太敏感了,纪望秋心思单纯,怎么会瞧出他跟蒋鸷滋长出的暧昧苗芽,更别提这株苗是他由单方面栽下,蒋鸷可是坦坦荡荡,“他挺好的。”
“没了?”
“没了。”戚缈说不出蒋鸷的一点不好,车驶上无树荫遮蔽的高架桥后一路高阳,他一脑子乱絮如被拨开,终于找出个夺回话语主动权的节点,“那你跟秦落廷怎么办?”
纪望秋默了会,总算收回视线:“不影响,本来商业联姻依附的就不是两方真心,再说我还没毕业,顶多先订个婚糊弄外界,私底下谁也别碍着谁。”
戚缈的瞳孔被直射进挡风罩的日光晃得一颤,下意识想开口让纪望秋别作践蒋鸷的感情,又及时认清这不该是他的立场,照理他该无条件为纪望秋撑腰,这么说未免太胳膊肘往外拐。
高架桥望不见头,两人一时无言,纪望秋估计是吃饱了茶点,这会儿一反既往没朝储物箱摸零食。
半晌,纪望秋打破沉默:“戚缈。”
霎间戚缈的心往上提了提,擦过车身的风都因此而截断了下,印象中这是纪望秋极少有地直呼他全名。
“嗯?”戚缈朝边上偏了偏头,表示在听。
纪望秋说:“要不你别再当我的小管家了。”
“……纪少爷不需要我了吗?”戚缈勉强笑笑。
“又不是只有当你是小管家的时候才需要你。”纪望秋把遮阳板往下一拉,闭上眼,“算了,睡觉。”
纪望秋轻描淡写,没有重量的话却在戚缈心头添了道口子,连同他目睹蒋鸷交给纪望秋的选择权,在他松懈神经时轮番上阵地刺他一下。
难得提醒他并非那么坚不可摧,他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回去后戚缈才看见手机通知栏里躺着的蒋鸷的未读,问他是不是忘记讨回他的驳头链。
搁以往戚缈会因为偶然获得和蒋鸷相见的机会,陷落于死水中的心脏都随之悄然雀跃复生,眼下它也还是本能性地动了一下,但更像是微乎其微的挣扎,很快就沉回底部:“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蒋生如果玩腻了,可以直接扔掉。”
这两句话发出去后便石沉大海,戚缈又想或许不应形容得这样夸张,百十次查看界面的动作不过是日落至月升的时间跨度,是他太在意,把一瞬的等待熬成了浩渺深海。
晚上九点多,在戚缈数不清第几遍劝服自己屏蔽念头却无法受控伸出手拨动屏幕的时候,最底下终于滑出了一条新消息:要见一面吗。
蒋鸷没有对他上面的话做任何回复,戚缈捧着发烫的手机坐在床尾,敲字的动作迟疑不决:是要给我还东西吗?
对面很快回了句“不算是”。
戚缈一下子为难起来,甚至后悔如果今天迟一步抵达茶室就好了,那他可以避开里间的谈话内容,他也就能像往常抛却杂念一意孤行地扑向那盏明灯,不用深思自己的热切和渴望是否不应该。
如同洞窥他的徘徊,蒋鸷又发来一条:记得你还欠我的停车费吗。
戚缈微弓的脊梁骤然打直,回复:记得。
Z:明天要外出一段时间签份跨洋合同,如果说出差前想见你一面,这算不算是破坏市场秩序的赔偿方式?
这种带有明确理由的约见像是把戚缈拉回了两人认识之初,偶有顾虑,但很自如地将患得患失的情绪排除在外,这是他欠蒋鸷的,理应要还。
他从床尾站起,敲字的速度明显加快:几点登机?
蒋鸷像在磨他:早上七点,赶得及么。
戚缈拉开房门,为自己编足借口去解释当下的迫切:我现在可以去帮你收拾行李。
蒋鸷的行李向来都是助理给收拾的,白天就整理好了备在车尾箱,他倚在副驾门边,今晚没叼烟,舌尖卷着粒椰子糖,触感自然不及齿间都怕碰疼的一点软肉。
没再敲进一字,他拍下头顶的路灯发给戚缈,随后揣起手机安心等待。
他看似步步设陷,选择权却永远在戚缈手里,如果戚缈拒绝见面,这杆路灯会在明早定时熄灭,它今晚只是安静注视他驻停路边吃完了一颗糖,与每晚见过的众生百态都无区别。
对它来说是平凡的一夜,对他来说也是。
可戚缈出现了,由远及近闯入他此刻独享的这片昏光下,他于是拥有了百态之外的、他今夜的故事。
“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蒋鸷问。
戚缈抓了抓西装下摆:“我还没洗澡。”
怕对方嫌他不爱干净,他立即补充:“白天出门前洗过一遍了,身上还有沐浴露的留香。”
“想表达什么?”
“没有。”戚缈好声解释,“今晚一直在等你的回复,担心去洗澡会错过你的消息。”
蒋鸷垂眼看着摇漾于戚缈眸心的灯影,像得了杯只消观色就能让人酩酊烂醉的醇酒。
越野驶上北燃山道后车速开始加快,车里没开空调,山风挤入窗缝肆意拨弄两人的黑发。
不知谁先让风搅乱了思绪,一进门,灯未亮起,两张唇舌就迫不及待又精准无比地寻到了彼此,戚缈还是学不会技巧,但这次主动伸了舌头,不知是否受对方嘴中熟悉的糖味儿所引诱。
他感觉自己的双腕被反剪身后箍得太紧,甚至有点疼,贴唇暂歇的间隙,他轻声反映:“你抓太牢了,蒋生。”
尾音刚落,耳边响起开关键被按下的声响,满室亮堂中,蒋鸷投降般向他举了举双手,颈间的领带不见踪影。
戚缈的唇周还沾着湿意,刹那缩回的舌尖红得近乎与眼尾呼应。
完全没留神蒋鸷何时做的动作,戚缈忘了挣动:“绑我做什么,我犯错事了吗?”
“嗯。”和白天一样,蒋鸷双手落在戚缈前襟,为他抚平方才相蹭间微乱的领口,经过没有任何配饰的插花眼,他的指尖戳进去,随即又抽离。
“这是你不听话的惩罚。”
第35章
这次是乘电梯上的二楼,戚缈双手被固定背后,不吵不嚷步步紧随,全然没有蒋鸷口中“不听话”的迹象。
轿厢四壁锃亮反光,他身子半拧观察捆绑腕部的领带,仍想不通蒋鸷是什么时候摘去的领带,又是什么时候打的死结。
大概是他太信任蒋鸷,所以对方做什么他都无所谓,都不加防备。
视线乍然对上,蒋鸷捏着戚缈的驳领在插花眼上一下一下地戳:“在想什么。”
戚缈就笑笑:“我这被轻松擒拿的水平是当不了纪家保镖的。”
“那就别再把事情都往身上揽。”蒋鸷说,“没规定你必须护着他们。”
梯门开启,蒋鸷抚在他前领的左手滑至后心,右手兜住他的臀部往上一托,在戚缈还怔忪于这个亲密动作时,他把人抱到房间床沿处放下。
“跪着。”蒋鸷松开他,欠身焾亮了床头灯。
“啊,”戚缈两腿往后一曲,膝盖触着塌陷的床褥就跪起来了,“好传统的惩罚方式。”
蒋鸷眼睑一抬:“被这样罚过?”
许是光线较暗的缘故,戚缈从蒋鸷那一抬眼里解读出了些微森寒,他有点愣,奇怪道:“没有的,电视里不都这样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