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接连几日,戚缈都没去上课,一方面是怕被纪明越抓了行踪,得避会风头,另一方面是纪望秋自从那晚后就成天郁郁寡欢,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戚缈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屋里过长时间。
他和纪望秋的手机相继响起过几次纪明越的来电,谁都没有接,每回纪望秋都把手机摔得老远,戚缈又好脾气地帮他捡回去。
摔得多了,屏幕左上角都出现了裂痕,戚缈在衣摆上蹭蹭机身,给纪望秋放回枕边,双臂搭着床沿温声商量:“啾啾,轻点摔好吗?我还没攒到钱给你买新手机呢。”
纪望秋用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别管我了。”
戚缈有过管太紧被纪望秋嫌烦的教训,当下僵着动作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后沉默起身,想去外面拿两包零食让小少爷开心,还没迈出步子,纪望秋就扒下被子。
“我挺担心爸爸的,”纪望秋怏怏不乐,“但现在没法去看他。”
情感上的问题戚缈提供不了方向,有关纪向桐的事他更是无计可施,不敢跟纪望秋建议可以让蒋鸷帮忙看看,只怕被对方质疑怎么事事都想到蒋鸷,而他理屈词穷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唉。”纪望秋又把被子蒙上了,“你给我拿包脆脆条进来吧。”
戚缈给纪望秋拿了吃的,又转身进厨房泡了二十分钟,捣鼓出一大碗蛋炒饭送到纪望秋房间:“我去趟学校,今天可能要晚点回,你吃完了碗筷扔池子里,我来洗就好。”
纪望秋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没有洗碗机吗。”
“……有。”戚缈迟疑道,“但就这么个碗,怪浪费电的。”
别说未来的实习工资,再这么铺张无度,他怕是把自己卖给蒋鸷也无力还债了。
车子前些天被蒋鸷送去维修,戚缈只能坐地铁过去。
学期初的时候他参加了校级经济案例赛,倒没多在乎荣誉证书和能力锻炼,只看重了一等奖的奖金。
上个月团队过了初赛,要根据评委的反馈修改完善分析报告,专业课尚能请假在家对照课件自习,事关团队整体进度的活动不能擅自缺席,何况他还是负责现场展示与讲演的那一个,在队里举足轻重。
团队讨论约在了校内的咖啡店,几个人围坐一张小方桌旁消磨掉半下午,近黄昏时阳光尽敛,厚重的乌云压得店内光线暗淡,躺在桌角的手机一亮,气象台发布了黄色暴雨预警。
有人拔了笔电充电器,说:“要不今天先到这吧,我没带伞。”
戚缈向来是有备无患的,临出门就往书包里塞了伞,他没坐地铁,跳上公交去往和粼湖公馆方向相反的路线。
路上蒋鸷来了消息,说要来接他,戚缈忙发过去一个“手掌”的表情以示阻止: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勿扰。
刨除对纪望秋情绪的顾念,其实搬离纪家的这几天,是戚缈八年来难得惬意松快的日子,他找回了内心的秩序感,并且这种秩序感不为谁而强行存在,不用为了谁而设置一整页闹钟,也不用为了谁的选择而将自我意愿垫底。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为自己出发,仿佛追在车位后头的低云也弥散着自由,排在窗玻璃上的风不必拂面也感到凉快。
往常他是没有机会看沿路风景的。
蒋鸷说他开始会瞒事了。
戚缈:[左哼哼][右哼哼]
Z:别东张西望,注意安全。
戚缈登时有种被知悉了动向的心虚,他知道蒋鸷在他身上有一套独立的惩罚体系,且他对这套体系的了解不足百分一,不知道哪一步就触犯到了哪个程度。
指头在屏幕戳了几下,戚缈卖乖,发送了句“会听话的”。
公交在纪家别墅园附近的站停稳,戚缈下了车,纪家的保姆已经等在那里。
“阿姨。”戚缈走过去。
保姆把吉他交给他,又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目露关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几天纪先生就回了次家,见面就说你跟小秋出车祸了,把我吓得哟……怎么老爷这样,你们也这样,我寻思家里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脏东西呀,怎么老遇上这种不吉利的事呢。”
她絮絮叨叨念了一堆,对面回程的公交走了两趟,戚缈不急,只耐心地听着。
毕竟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听她的叨念了。
寄居篱下的这些年,戚缈受尽差遣,这个阿姨是少有把他和纪望秋同等看待的,有时戚缈透过她的眼睛,就像是望见了哪张记不清的面容,他尝试过静心回忆,可一深思就神经剧痛。
“我没什么事,阿姨。”戚缈暗自对纪望秋道了句“对不起”,尽管陈述的也是事实不假,“纪少爷伤得严重些,天天卧床不起,我想着把这个带过去,他能开心一些。”
临分别,戚缈叮嘱她别跟纪明越提起今天的事,说纪先生为公司的事劳心费力,别再让他另外挂心。
回程半途,雨就追来了,下车时戚缈单手撑开伞,但为了护着怀里的吉他,仍是不可避免地湿了满背。
滚雷盖过兜里手机的振响,戚缈收了伞进入电梯,用袖子没被雨打湿的位置擦拭琴盒上的水珠。
独户的电梯运速很快,梯门开启时戚缈刚把伞挪了个手,用另一边的干净袖子继续擦琴盒,头也没抬地拐步朝户门方向走,才走出两步,他骤然刹停。
戚缈回过身,蒋鸷正伫立于电梯前室的窗旁,因雷雨天提前降临的暮色同时落入他眼神。
天气热起来后,公馆内部的空调系统就调低了温度,戚缈湿透的双肩后背被凉风一扑,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说起话来像是含了怯意:“你怎么站在这里?”
“看你。”蒋鸷熄掉手机收进口袋,提步走到戚缈身后伸手触向他后心,“戚缈,你爱淋雨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带伞了的。”戚缈一手抓伞一手拎琴盒,跑到窗前歪过身子朝外张望,“这里不是只能看到湖景吗,公馆入口在另一边,怎么能看到我呢。”
蒋鸷没理会他后半句,扣住戚缈的臂弯把人勾回来,先拿下他湿淋淋的折叠伞扔到墙边的置物架上,再拎走他沉甸甸的琴盒:“你带的伞挡你自己身上了吗?”
“吉他更贵重。”戚缈的双手得了空便去按门锁密码,“我让纪家的保姆帮我带出来的,纪少爷整天没精打采,看到这个不知道能不能高兴起来。”
沾了水的手指没法让机器精准识别触碰,戚缈低着头擦了擦手,重新输入,无知无觉自己洇湿的燕麦色衬衫黏在后背时,在明光照射下如同将整片皮肤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蒋鸷的眼皮底下。
蒋鸷垂睫盯着戚缈的后领下方,这时候该夸戚缈一句“有进步”的,起码这次不再是自弃般的说“我不重要”。
对着这身湿衣却实在夸不出来,更想问问戚缈什么时候能顾念自己多过顾念身边的所有人。
转而又暗怨冬天溜得太快,天寒时他总候着哪天升温能看到不再被厚实衣衫包裹的戚缈,现在彼此都仅着单衣,他却惦记冷冬的大衣,可以及时地带着他的体温披在戚缈哆嗦的双肩。
“这就是你在手机里说要忙的事。”蒋鸷从戚缈的后领移开视线,攀高一些定在对方的眉尾,“戚缈,你已经不在纪家了。”
“我知道。”戚缈终于打开了门,回头冲蒋鸷弯眼,“我在你家嘛。”
这一句蒋鸷也想反驳,不等他开口,戚缈就先夺过他手里的琴盒,先一步进了屋朝纪望秋的卧室里钻。
高空劈下闪电白光,蒋鸷按遥控合上窗帘,将室内温度调高,又拨通公馆餐厅的送餐电话报了七八道菜名。
做完这一切,纪望秋的卧室还没见人影晃出来,蒋鸷调完温度又嫌热,抽去领带随手对折两下握在掌中,靠在立柜旁低头看手机。
界面上实时追踪的红点就停留在粼湖公馆,距离他不到三十米,蒋鸷退出软件,切换至聊天界面给那七颗猫头发了条消息。
没多久,戚缈终于舍得出来,挨到他面前小声报喜:“纪少爷总算肯挪地方了,抱着吉他从床上挪到了窗边。”
蒋鸷收起手机:“进去这么久,我以为你还得顺便哄他睡觉。”
“才六点多,还没到他睡觉的点。”戚缈一嘴快便不打自招,“如果晚些时候这雨还没停,我确实得上他屋里陪他睡,他打小就怕这种天气。”
蒋鸷也就随口一讽,没想到戚缈还真身兼要职,保镖司机厨子侍茄师他都能理解,陪睡又算什么?
戚缈滞后地意识到引火烧身,虽然自认这没什么不可告人,可直觉这件事会让蒋鸷心情不悦。
他拽了拽从蒋鸷掌心垂落的领带,转移了话题:“这次过来怎么把领带解了,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是啊。”室外电闪雷鸣,蒋鸷云淡风轻,“毕竟如果晚些时候这雨还没停,我不太方便走。”
握住对折的领带,蒋鸷甩臂朝戚缈大腿上一抽,模拟今晚计划的手劲:“戚缈,去洗澡。”
第42章
戚缈如被鞭训,喉结轻滚咽下一声叫,拐过弯往自己房间去了。
门掩至一条缝时,戚缈忽然听见纪望秋的卧室内隐约漏出吉他弦被拨动的声音,他愣在门后,直到那些断续的音符连成一段流畅的旋律,他的手才从门把放下来。
卸掉书包,戚缈把裤兜里的手机和尾戒一同掏出来,手机插上电,尾戒塞到枕底下。
今晚是纪望秋住进来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走出房间用餐,大圆桌,餐厅送上来的菜式摆了一圈,蒋鸷最后一个入座,动作自然地拉开了戚缈身侧的椅子。
两人一左一右把戚缈夹在中间,座次近似于许久前在园林式餐馆的初次共餐,只不过纪望秋此刻左手边的座位,不愿释手的吉他替代了纪明越的存在,他扒一口饭就要拨弄几个音。
“别告诉我你要摆弄到半夜,”蒋鸷嘴下不留情,“扰民。”
戚缈当即就想用膝盖碰他,小少爷时隔多天提起点精气神不容易,又不是很过分的事。
可他着实没什么经验,腿一晃过去,蒋鸷搭起来的那条右腿就压下来把他的夹住,顺应了他的桌下调情。
戚缈看了他一眼。
与戚缈同时瞧向蒋鸷的是纪望秋,他问:“这个屋子不隔音吗?”
蒋鸷神情自若,全然看不出桌下的腿在压迫人:“室内不完全隔。”
纪望秋听出言下之意:“你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嗯。”蒋鸷转桌盘,“毕竟有人说,这是我家,不在家睡说不过去。”
跟之前形同陌路的相处模式相比,戚缈眼下总觉出几分这两人之间难以形容的微妙,像拌嘴,但无缘无故波及了自己。
暴雨预警近凌晨也未能解除,蒋鸷依言留下,挑了个能看湖景的房间,洗过澡端了笔电靠在床头,可惜放眼尽是流淌的雨痕,落地窗外的夜景不甚明晰。
不过在这种充斥单一白噪音的环境下工作也别有一番效率,蒋鸷统算了下在行桨集团股价低迷期通过二级市场悄悄增持的股份,调出方若竹今晚发来的股东股权转让协议看了又看。
合上电脑,蒋鸷到外面接水喝,借线灯柔光瞥到纪望秋紧闭的房门,不确定是墙门隔音效果俱佳还是自己的警告起了效,纪家这位小少爷可算没再像几个小时前那样扰民。
目光再飘向隔壁没关门的房间,蒋鸷端着水杯过去,心想用领带抽向戚缈大腿那一下子时留的眼色也不算作废,结果脚步顿在当间,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床和少了一只的枕头,嘴角挂的笑意即刻荡然无存。
一门之隔,戚缈开着手机的护目模式搜索案例复赛要用的资料,屏幕顶端弹出消息时,机身振动在静得连雨声都显得轻盈的房间里尤为明显,他将屏幕往被子上一掩,转头看纪望秋有没有被吵醒。
幸好小少爷睡得沉,松开他的胳膊搂紧抱枕翻个身,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就在戚缈观察的空隙,搭在被面的手再次感应到手机振动,他当即掀被下床,拖鞋都没穿,静悄悄地拉开门离开了房间。
若不是某个卧室发出敲击键盘的动静,戚缈都没能第一时间寻到蒋鸷的具体方位,他循声而去,扒住门框探头,果然蒋鸷正在处理工作,房里只亮着盏低亮度床头灯。
认识这么久,他只跟蒋鸷睡过一次,不知对方深夜加班是否常态,戚缈喊了他一声,蒋鸷招手让他过去,等他疾步来到床前,蒋鸷又提醒:“关门。”
“哦。”戚缈被使唤惯了,来回折腾也没有不耐烦,关好门返回床边。
“上床。”蒋鸷像在发号施令。
戚缈就爬上床跪坐到蒋鸷身旁,他头一回见蒋鸷穿浴袍的模样,映衬天气的深灰色,比平日的西装革履少了份端庄,多了份性感和慵懒。
他觉得好看,凑过去想亲对方,结果被蒋鸷轻掐着脖颈挡开。
“为什么不让亲了?”戚缈不解。
蒋鸷阖住电脑,指腹捻过戚缈的颈侧静脉:“他几岁了,你还真跑去哄他睡觉?”
“纪少爷怕打雷嘛。”戚缈解释道。
“我也挺怕的,怎么没见你过来陪我。”
似是未设想过蒋鸷会害怕什么东西,戚缈发怔两秒便低笑出声,右手握上蒋鸷的小臂:“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纪少爷。”
“没那么博爱。”蒋鸷的掌心能感受到戚缈声带的振动,电脑滑到一边,他翻身把人掀到大床中间,俯身覆上戚缈的脊背,“还是说你希望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