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很有礼貌,语气中也没有普通奥尔克人会有的高高在上和鄙夷。
“食物,先生。”
店主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清峻冷淡的青年,尽管好奇,但声音里是掩不去的疲惫,“如果您有需要,晚间我们会为住客准备食物和酒。”
“我不是奥尔克军人,请让我按正常价格付您费用。”
荆榕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币,递给老板。
老板摇摇头,沙哑着声音说:“我们没有钱找您,先生。”
“剩下的费用还包括一些杂事,我希望您可以帮忙喂养和照顾我的马儿们。”
荆榕说,“我和我的恋人也会在这里多住几天,您尽管拿这笔钱去采购物资。”
听到这里,老板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慎重地打量了一下他们,随后说:“剩余的房间不多了,您可以上楼挑一间喜欢的。晚饭时间,两位直接下来就好。”
荆榕说:“多谢。”
他和玦依次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也都很简陋,玦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就这间吧。”
荆榕踏入房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房间虽然有了年头,但收拾得很干净,床只有一张,不大。
荆榕将行李放在门边,将门关好。
窗外的声音仍然持续不断透过来,只不过像是隔了层屏障。
玦背对他站在窗前,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看着外边的景色。
他看了很久。
这是他未曾踏足,同伴却流尽了血液的一个地方。
荆榕没有打扰他,他合衣靠在床头,继续更正那一份地图,笔尖发出清浅的响声。
等到他再抬起头时,玦已经离开了窗前,洗完了澡。
玦头发湿漉漉的,红发凌乱地垂落,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湛蓝。
他没穿其他衣服,披着荆榕的衬衣就出来了。
那双眼里的神色又回到荆榕熟悉的那一天。
高危实验体伤痕累累,走投无路,把他压死在墙壁上的那一天。
狼舔舐了伤口,尝到了熟悉的血腥气和一些遥远的、早已麻木的疼痛。但神色只是好像不经意,很平淡。
荆榕放下地图,注视着他。
他感到玦坐在床边,俯身爬上他的身体,将脸贴在荆榕身前。破旧的小床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些晃动。
他听见玦说:“做吗,哥哥。”
第16章 高危实验体
荆榕伸出手,轻轻按着他的腰,抱着他,指尖顺过他的头发。
他深深地凝视玦的眼睛,那里边是一泓凝结长远的蓝色冰湖。
荆榕答非所问:“我在某个世界的一个地方,遇到过一种皮毛红色的狼。”
玦安静地伏在他怀里。
荆榕说:“那是很漂亮的一种狼,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生物,而且它们生性很善良,与人类非常亲近,很多人为了它们的毛皮,用了很多手段捕捉它们,把它们关押起来,但它们仍然温顺,从不咬人,只会撕咬笼子和自己的毛皮,直到它们的血流干。”
玦的指尖探入他的衣领,低声问:“那你养了它吗?”
荆榕任由他的指尖贴上自己的胸口,淡笑着说:“我现在养到了。而且不准备给它笼子。”
他并没有打算做到底,玦的身体没有康复,而且现在心绪不宁。
房间静谧无声,玦在他怀里,他的外套在玦身上。
二人极尽亲近之能事。
玦吻着他的脖子,吻得很克制,像受了伤拼命往人怀里钻的小动物。
荆榕抬起他那双淡静的眼:“你可以用力一点咬。”
玦颤抖着声音说:“哥哥,你会受伤。”
荆榕说:“咬吧。”
用刀会割伤手,他养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而危险的人,不在意付出什么代价。
荆榕随后感到脖子一阵刺痛。
玦不出声地、狠狠地咬在他颈间,尽管他还在不断地颤抖,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剧烈。
空气因为精神力的波动变得焦灼。
626突然冒出来:“对不起,无意打扰你们,但是他的精神力正在剧烈波动!他现在像个随时会失控的核弹!请万分小心!!”
荆榕说:“知道了。”
但他没有动,他任由玦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脖颈。
直到血涌出来。
尝到血的腥气,玦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的迷惘淡去几分,又探头舔掉荆榕落出来的血。
荆榕在这个过程里完全放松,甚至指尖仍然在似有似无地抚摸他光裸的脊背。
他听见玦说:“哥哥,活着很痛苦。”
荆榕凝视着他:“是的,活着是很痛苦的。哭一哭吧。”
玦哭不出来,他习惯了冷静地对待自己的一切,包括情绪和痛苦,因为SSS级代表了很多人的希望。包括他自己的。
后来那些人都死了,离散。
玦全身脱力,被荆榕按按倒在枕边,呼吸随着荆榕的动作抬起或停滞。
荆榕的神情很镇静,但他的动作完全操控着玦,等玦再也受不了时,他将他轻轻抱住,看着那双蓝色的眼底终于落出一滴泪水。
玦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躺在荆榕身边,和他吸着同一支烟。
“我也曾经想过,我是SSS级,我可以杀了所有的奥尔克军人。”
荆榕安静听着。
“后来我发现,这样只是引发更极端和残忍的战争,奥尔克帝国针对我们的精神力,做出越来越多的高危武器。死的人越来越多。”
“我不是一个优秀的首领,我在帝国待过很久,可是呆得越久,我就知道这不是我们能打赢的战争。”
“我们国破家亡,奥尔克人穷兵黩武,只有仇恨在滋长。”
“我也说服自己放下仇恨,但有时候……”
玦说到这里,开始猛烈地咳嗽。
荆榕把他指尖的烟拿走,接话说:“有时候也放不下。”
荆榕的声音安抚着空气中每一寸躁动的精神力:“你是一个很好,很有远见的首领,因为你,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痛苦都不至于被埋没。流火之岛人民性格刚烈,再打下去就打绝了。”
他参加过很多场战争,在遥远的记忆中,他也曾彻夜不休,战斗到自己每一寸骨骼都化成灰烬。
但他也只记得这些了。哪一场战争,和谁一起打的,全数忘记。
玦并不需要其他道理,他只是积攒着长久的痛苦,而这个世界竟然没有人可以安抚他的痛苦。
一支烟燃尽,玦哑着声音说:“哥哥。”
“你恨过什么人吗?”
荆榕摇摇头:“没有。”
他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和他的重度脸盲一起从未改变。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的眼睫,那静谧如冰原深空一样的湛蓝,他感到自己的喜欢和兴奋如同在雪原上一样勃发。
他听见叫他这个世界的名字,声音冷静又自然。
“玦,我恨你所恨。”
*
楼下传来剧烈的吵闹声时,玦正把荆榕压在床头,疯狂地亲吻。
荆榕十分顺从且舒服地躺在他身下,指尖都是放松的。
玦听见声音,说:“我们该下楼看看了。”
但他人没动,仍然看着荆榕。
面前黑发黑眸的青年仿佛有一种诱惑到极致的魔力,给他有生以来的极乐和宽慰,他从未遇到过。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那么神灵就该是这样子的。
玦低声说:“我要是国王,就把你锁起来放在宫殿里,永远不见天日。”
他的眼睛清凌凌的,看起来是个冷静的计划。
对于这个大胆得甚至有些狂野的愿望,荆榕笑了一下:“好,我等着。”
两个人穿衣下楼,一到楼下,便看到一个孱弱的奥尔克伤兵把店老板按到了柱子上。
“我们在前线作战,你们这些下贱的劣等人,打伤我一条腿,让我们差点死在冰雪里,现在你们还要给我喝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
那个伤兵拄着拐,大声嚷嚷,面红耳赤。
店老板靠着墙壁一声不吭,他比伤兵高大得多,脸上却浮现出一道被打了耳光的红印,脏兮兮的红发垂落下来,和他本人一样麻木,毫无生机。
“对不起,先生,今年物资紧缺,这些东西已经是我们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