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心里还是有他的!
萧篡这样想着,从怀里拿出那半块红糖糕,捧在手里,大步朝净身房的方向走去。
方才燕枝把他锁在净身房里,他不听话,自己把链子解开,跑出来了。
他不能这样。
他得听燕枝的话。
他得回净身房去,重新把链子挂起来。
等什么时候,燕枝对他说“可以了”,他才可以出来。
对,就是这样的。
只要他听话,他听燕枝的话,表现得再乖一点儿,燕枝就会留下来的。
不多时,萧篡来到净身房前。
现下不是宫人入宫的年月,净身房前落了锁,里面空无一人。
萧篡熟练地撬开铜锁,推门进去。
他甫一踏进净身房,一股浓烈的霉味便扑面而来,教人窒息。
黑暗狭长的走廊,两侧排列整齐的牢房。
墙上滴滴答答淌着水,墙角密密麻麻爬着霉点。
萧篡没有点蜡烛,在黑暗之中,如履平地,大步往前走。
他的目光,从水滴霉点、虫子老鼠,还有地上墙上残存的血迹上扫过,最后落在最后一间牢房的门上。
就是这里。
他曾经把燕枝关在这里。
燕枝难以释怀的噩梦,就在这里。
萧篡推开牢房门。
“吱嘎”一声,又一片更深的黑暗,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萧篡没有犹豫,跨步走了进去。
和剧情回溯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就连石壁缝隙,也分毫不差。
萧篡找到燕枝挂链子的地方,石壁里面,钳着一个铁环。
大抵是净身时,若是有胡乱挣扎的宫人,也会把他们锁起来。
这倒是方便了萧篡。
萧篡从脖子上把链子拽下来,挂在上面,回过头,看见牢房门没关,想上前把门关起来,结果刚走出去两步,就被链子扯了回来。
好罢。
那就不关门了。
把门关上,他会想起燕枝的脸。
想起燕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想起燕枝的脸慢慢地消失在门那边。
他受不了。
把门开着,至少给他一点儿念想。
说不准燕枝没几日就过来接他了呢?
说不准燕枝过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了呢?
说不准……
不,不行。
门是燕枝关的,这也是燕枝对他的惩罚,他不能擅自打开!
要是燕枝过来,发现他把门打开了,肯定会生气的。
萧篡猛然回过神来,赶忙把链子解开,冲上前去,把门关上。
要关上,要关上的。
这样子,等燕枝过来,发现净身房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一直都乖乖地接受惩罚,一定会高兴的。
萧篡回到牢房里,再一次把链子挂好,环顾四周。
嗯,这样就可以了。
萧篡很是满意,微微颔首,靠着墙,在牢房地上坐下。
牢房里虽然铺着稻草,但是地下潮湿,稻草也不见得会换,坐上去就不舒服。
萧篡想了想,干脆把稻草全都推到一边,直接坐在石板上。
石板更冷更湿,但至少不会黏糊糊的。
坐定之后,萧篡从袖中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伸手探向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燕枝给他的红糖糕。
他格外珍惜地掰下一小块红糖糕,送进嘴里。
好甜,好吃。
燕枝都没有给他做苦的糖糕,燕枝也没有往他的糖糕里下毒。
所以,燕枝对他还是很好的。
萧篡细细品味着糖糕,抬起头,望着无边的黑暗。
他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囚禁期满,燕枝特赦,将他释放。
萧篡盘腿坐在地上,吃完了红糖糕,就开始闭目养神。
净身房里,一片死寂。
石壁厚重,连一丝风声都透不进来。
就算是老鼠虫子,下意识畏惧萧篡,也很少往这儿跑。
将睡未睡之时,萧篡仿佛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
“对不起,我错了……”
萧篡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是燕枝吗?是燕枝在哭吗?
可是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人也没有。
是他的幻觉吗?还是……
从前燕枝被关在这里,留下的哭声?
是八岁的燕枝,还是十八岁的燕枝?
萧篡竖起耳朵,打起精神,侧耳静听。
可是他一细听,哭声便消失了。
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什么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萧篡再次闭上眼睛。
下一刻,哭声再次响起——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萧篡猛然抬眼,一双眼睛亮了亮。
是燕枝!这就是燕枝的声音!
上回燕枝生病,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
萧篡下意识站起身来。
“燕枝,我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我陪你说话!”
“你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萧篡的眼睛亮着光,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过牢房。
燕枝……燕枝在哪儿呢?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燕枝的身影。
萧篡略一思忖,再次闭上眼睛。
果然,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燕枝的哭声再次传来——
“陛下,对不起,对不起……”
“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求陛下放过谢公子……”
“奴再也不吃泡芙了,奴再也不吃奶糖了,再也不吃饼干……”
听见这句话,萧篡才猛然惊醒。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找到燕枝的时候,逼迫燕枝吃泡芙,燕枝死活不肯吃,还对着泡芙干呕出来。
那时他以为,燕枝是在跟他赌气,故意气他。
他忘了,他那时就在净身房门外,亲口听着燕枝说的这句话。
他怎么能忘了呢?
他怎么能逼得燕枝连最爱的泡芙,都不爱了呢?